对于她这身打扮出场,三姨娘显然也是始料未及的,当下便不顾身份的站起来,扯着她的胳膊蛮横的把她压倒跪在地上,自己也跪在她旁边。“大小姐恕罪,这丫头今日昏了头了,竟是做出如此不合规矩的事,平日里是妾身没有管教好她,今日就自请禁足,罚抄女戒五百篇,以示警戒。”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看着舒月的目光都变了,变得有些鄙夷,嘲讽。我清楚的看到舒月的脸倏尔胀得通红,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但是一瞬间又变成了楚楚可怜的样子,仿佛我刚才看到的是假象一般。“娘,你在胡说什么?这衣服是大姐送来让我穿的,如今怎么又成了我不守规矩了?”
舒月说着,两行清泪顺着她姣好的面容流淌而下,说不出的惹人怜爱。意识到席间那些人似有若无的打探目光,我只觉得有些好笑。自古以来,长得好看的人便是正义,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如今是舒月端着一张楚楚可怜的脸,明白了是装白莲花,可是这些人还是不由自主的会去同情她。“本来今天是爹的寿辰,我本不想多生事端,可是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
我有些气恼,今天是我爹的生日,可是这些人却唯恐天下不乱,生生的把这寿宴都给搅乱了,这不是存心给我爹添堵吗?我站起来,一步步款款向跪在地上的舒月走去,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挑起她微尖的下巴。“妹妹刚才说这衣服是我送给你的,可有证据?”
舒月明显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否认,旋即,脸上的神色变得暗淡起来。“我今天早上本来梳妆完毕,可是突然有个小丫鬟把这套衣服送给我,说是大小姐送来的,让我好好梳洗一番穿着这套衣服赴宴,我本觉得于理不合,可那丫鬟说是姐姐你赐给我的,必须要我穿着,我这才沐浴更衣,生怕辱没了这身衣服,这才来得晚些,如今却不想…”舒月说着,语气带上了哽咽,细碎的啜泣声让我这个女人都有些心疼,一时间,众人看向我的目光更加不善。“都说大小姐痴傻了十八年,一朝醒来本是好事,可是不想就是用这种手段暗害家中姐妹,当真是给子澜丢脸。”
席间响起淡淡的声音,我侧脸看去,只见一个约摸三十五六来岁的妇女,神色淡淡的张口,可我却眼尖的看到她眼底的失望。“这位是丁家丁澜溪,是夫人未出阁之前的闺中好友,夫人下嫁给老爷之后,生活有些拮据,多亏了丁夫人相助,老爷这才能安然度过此难。”
看我面露不解,站在一旁的二姨娘连忙上前说道,我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在舒家,舒府的人一直称我为大小姐,称我娘亲为夫人,而小翠则一直都叫我夫人。“丁夫人莫急。我舒逸为人坦坦荡荡,若是我做的,我断不会狡辩一句。可若不是我做的,谁也别想把这脏水泼到我身上。我虽不是什么好汉,可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如今被人污蔑,可不正是如同被人折辱一般?”
说到最后,我的神色有些凌厉,在席间扫视一周,看到她们神色各异却没有一个人在说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头上的首饰和身上的衣服可是那小丫鬟一同送给你的?”
舒月脸上泪痕未干,面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跪得久了,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却还是坚韧的挺直了脊背。“这些东西都是一起的,甚至还给了我一整套上好的胭脂水粉。”
我对胭脂水粉没什么研究,侧头看了看小翠,见她点头,这才放开捏住舒月下巴的手。“若我没猜错,你身上的衣服应当是月华锦,虽说不如流云锦华贵,可这扬州城内却也鲜少有人能够穿得起,所以每一匹的出入都会记录在册,而舒家是以绸缎生意发家的,所以自然会有自己的成衣铺子,妹妹身上的冬装应当是今年的款式,所以应该是新做不久,只要查一下店中记录,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也省得大家在此乱猜。”
我伸手亲自扶舒月站起来,并且为她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拍拍她的手,对她安抚一笑。她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毫无心机的代表,哪怕是此时,虽然觉得她有些装白莲花,可我仍是没有怀疑她是故意在设局陷害我,只是认为她也是被人利用了。没一会儿,几家绸缎铺子和成衣铺子的掌柜的便被请来了,我让他们当众查对账本,同时注意着众人的反应。关于月华锦的纪录本就不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查了出来。“回大小姐,这套衣服是一位林姑娘做的,老夫记得当日她用白纱覆面,出示了林家的腰牌,老夫这才给她做的衣服。”
一位身穿青色长袍,带着儒生气息的老者,恭敬的向我拱了拱手,略显沙哑的说道。“辛苦各位了,今天我爹过寿,却要劳烦几位跑一趟,当真是过意不去,今日我便做主留几位在这里吃席,喜子,你带众位掌柜去前南面,跟我爹说是我的安排。”
打发走了那几个掌柜,我挥了挥手,几个丫鬟绑着一个绿衣小丫头进来了。“妹妹且看看,这人可是给你东西的人,这是我刚才根据你的介绍找出来的,如若不是,我们再继续找。”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些懒散的倚在椅子上,用手支着下巴,眼神淡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舒月围着她转了两圈,非常笃定的说“这就是给我送衣服的那个小丫鬟!”
“既然这样”我微微闭了眼,嘴角勾起慵懒的笑“那你先说说为何要冒充我的名义给二小姐送衣服?”
那小丫鬟估计也是被吓呆了,如今目光呆滞,满脸无措,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奴婢知罪!都是奴婢不好,贪图一点钱财,便做出了错事。奴婢知错,不求大小姐饶恕,只求大小姐能留奴婢一命,奴婢家中尚有老母要赡养,而这次若不是因为老子娘生了病没钱吃药,也不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你不过是给二小姐送了一套衣服,怎么就算得上是丧尽天良了?”
我仍是未睁开眼睛,手指轻轻敲打着红漆酸枝木椅子,发出嗒嗒的声音。“自古以来,尊卑有别,而我却给二小姐送过去如此贵重的东西,若是大小姐不做处理,肯定会被人说是窝囊,若是大小姐责罚了二小姐,肯定会被人误以为容不得家中姐妹,所以,所以,奴婢知罪!奴婢知道错了!”
那小丫鬟鼻涕一把泪两行的说道,一边说一边还大力的磕着头,我虽未睁开眼睛,可是听那声响也知道她用了不小的力气。“行了,别磕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如今你可还记得那人的样貌?”
我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睁开眼便看到那小丫鬟的额头已是青紫一片。“那人用白纱覆面,奴婢未曾见到她的样貌。”
小丫鬟有些感激涕零的看着我,仿佛我给了她多大的恩德一般。“如今你母亲的病可好了?”
“多谢大小姐关心,如今已经吃了药,大夫说已经无大碍了,在家里休养几天就会没事了。”
“冬天本就难熬,老人家身子骨弱,去账房支二两银子,再领一支百年人参,从府中拿些补身体的给你母亲补补身子。把家里安顿好了,再来府中领十个板子当做是教训,下次若是再犯错,我便直接拿你去送官,二罪并罚!”
好容易解决完了这些事情,拖着疲倦的身体与这些女眷应酬完,一直到天色擦黑才结束了这场宴席。“老爹,你过生辰,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如今算是借花献佛,聊表心意,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我爹毕竟年纪大了,看起来竟是比我还要疲惫,此刻正倚着桌子打盹。我上前揉了揉为他揉着太阳穴,示意小翠把盒子放下。我爹有些欣慰的睁开眼,拍了拍我的手。“你是我闺女,等我百年归老之后,我的东西不还都是你的,如今你心意带到了,哪怕什么都不送我,只说一句话,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我有些感动的圈住他的脖子,不想让他看到我湿润的眼眶,佯装撒娇道“可这是我寻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东西,你也不看看就这么敷衍我,我可要生气啦!”
“好好好,我看,我给你送的东西肯定都是好的,怎么会敷衍你呢?”
我爹自然也看出了我是在撒娇,有些无奈的打开盒子,一瞬间,竟是有些愣住了,半晌都没有说话。我有些奇怪的转到他面前,刚想问问他是怎么啦,却看到他满脸泪水,正在无声的哭泣着。过了好半晌,我爹哭够了,这才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这是你娘当年为了维持家计,不得已卖掉的首饰,你竟然全把它找回来了,应当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我扑进我爹的怀里,用手圈着他的腰“您肯定也希望把它找回来,所以我即使花再多心思,只要您开心,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