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赵王解惑赵景裕告别了赵平禹,和高栩一起回到了临风阁。高栩动作麻利,三两下给赵景裕沏好了一碗浓茶,赵景裕仰头一饮而尽,立刻感觉精神状态好了许多。高栩嘿嘿一笑:“公子,头还疼不?”
赵景裕苦笑道:“那秦酒太过酷烈,可是再碰不得了。”
言罢,赵三公子一拍大腿,恨恨道:“又被四王叔坑了一把。”
高栩笑而不语。赵景裕揉了揉脸,恢复了些许血色:“去石台宫,今日我与周人商谈之事还要再与王父商量一番。”
高栩有些犹豫:“公子酒醉未醒,不如等晚些酒醒了再拜见君上。”
赵景裕哼了一声:“王父此刻肯定在等我,若是去得晚了,恐怕又要找我的茬。左右这次饮酒也是四王叔带我去的,怪罪也要先怪罪到他的身上。”
……赵王的石台宫距离赵景裕的临风阁不远,高栩搀扶着酒醉的赵三来到了石台宫,宫门前的郎卫见是赵景裕二人,拦都没拦一下,直接便挥手放行了。赵王的石台宫也延续了他一贯的风格——简单朴素。进了石台宫,绕过一面屏风,便是赵王的书房,里面只有一张巨大泛黄的羊皮纸地图,长案上堆满了竹简。房间内摆设不多,却被收拾得很是整齐——这一定是内侍总管慈泽亲自收拾的。赵王有时候不去政平殿,便会在这书房之中批阅奏折,除了赵王最信任的老慈泽之外,宫里的人一律被禁止踏入这间书房。赵王正倚靠在长案后面,背后靠着一卷厚厚的毯子,身上则盖着一张已经有些破旧了的狼皮大氅。往常的赵王向来都是不怒自威——经常以纨绔子弟的身份做出荒唐事的赵三公子自然而然极少见到赵王的好脸色。可能是还在养伤的缘故,今日的赵王却显得格外闲散。或许是闻见了赵景裕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赵王微微皱了皱眉头。赵景裕离开高栩的搀扶,老老实实地一拱手:“儿臣见过王父。”
赵王散漫地点点头,并没有追究赵景裕是如何饮酒的:“你这逆子一向绕着为父走,恐怕这是你第一次来寡人的书房吧?随便坐吧。”
赵景裕答应一声,跪坐在一张垫子上,细细打量了一圈,又发现了书房中一些武人摆设——譬如赵王向来不离身的威权金剑就搁在一旁的剑架上,长案上则摆着装满各式令箭和令牌的长盒。赵景裕收回目光:“王父,身体如何了?”
赵王随意地摆摆手:“无妨。有话直说吧,你王父已经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了。”
赵景裕:“王父可是已经知道了周人的计划?”
“自然知道。”
“百万钱之数可是当真?”
“周人素来古板严谨,姬英既然有此承诺,便多半不假。”
赵景裕皱起了眉毛:“周人怎么会行此昏招?不管周人付出多少财货,训练出来的终究还是我大赵的军队,周人劳心费力岂不是平白给我赵人做嫁衣?王父纵然与那周天子立下密誓,可若周室当真受了攻击,我赵国按兵不动,他周人岂不是也只能徒叹奈何?”
赵王收敛起懒洋洋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休要胡说,寡人以祖宗之名与周王立誓,若洛阳有难,赵必全力救之。如此重誓,岂能按兵不动?”
槽点太多,赵景裕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吐槽。赵王眼眸一闪,敏锐地注意到了赵景裕的表情变化,不由得笑道:“你这逆子,正在心中笑寡人迂腐,是也不是?”
赵景裕老老实实拱手道:“王父明鉴,儿臣确实作如是想。”
赵王大笑两声,随即又捂住胸口咳嗽了两下,在赵景裕和一旁侍立的慈泽担忧的目光下调整片刻后,再次目光炯炯地盯着赵景裕道:“你父王我执掌赵国十年,见多了阴谋阳谋风云变幻,又岂能是迂腐之人?国家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情谊,寡人多年前便明白了这个道理了——只是若周室当真蒙难,而我赵国见死不救,只要周天子公开了寡人的密誓,赵国将会为天下列国所不齿,列国指责寡人背信弃义甚至是联军伐赵,也都是有可能的。”
赵景裕悚然动容,从尔虞我诈的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见多了各色老赖……他当真没有想到这个时代的誓言竟然有这样沉重的威力。赵王沉声道:“周人不是傻子,周天子留下了寡人亲笔血誓,就是在手里握了一张约束寡人的底牌。但究其实,与周人的暗盟还是大大有利于我大赵,切不可放过此等机会。”
赵景裕深以为然,连连颌首。随后赵三公子又有些困惑地问道:“既然已经订下盟约,周人何必还要隐人耳目?将盟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向列国宣示周赵同盟岂不更好?”
赵王再次大笑两声:“孺子到底还是稚嫩。我问你,周人与我大赵结盟,是想防备哪国啊?”
“自然是魏国。”
“既然如此,你扪心自问,周赵同盟可是能吓得住魏人?”
赵景裕恍然大悟:在强大的魏国面前,周赵同盟显然不具备威慑力。眼下赵国已经死死地站在了魏国的对立面,若是周赵结盟的消息被魏人知道,魏人多半会悍然起兵教训周人。虽然周天子背着个天下共主的名头,但这名头可挡不住魏国尚存的五万魏武精兵。面对如今实力如此雄厚的魏国,列国也都不会轻易充当出头鸟去起兵勤王。毕竟眼下的魏国空前强大,可不是一百年前那位冒犯周室的愚蠢楚王可以相提并论的。既然解决了心中的一切疑问,赵景裕便安心地松了口气——他毕竟没接触过邦国间的如此大事,总怕周人暗中使坏摆了自己一道。赵三想起了四王叔诱惑自己的话,心里不由得蠢蠢欲动:“王父,此事既然如此机密,定然不能教太多人知道……”赵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笑:“周人不是说要你全权负责吗?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