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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八月桂花遍地开.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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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冈大佐的心情终于又好了起来。前不久在桃花坞搞“模范试验田”的时候,因为吃饭问题,“皇协军”基层官兵同日军发生直接冲突,差点儿发生火并。这件事情给松冈当头一棒,深感“皇协军”非常不可靠,就像一个火药桶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陆安州不是久留之地,“王道乐土”也好,“亲善怀柔”也罢,他们表面上温驯服从点头哈腰,但那是迫于无奈,骨子里他们是不买账的。当然,还不仅仅是“皇协军”的问题。现在不仅天茱山国共双方抗日武装的小出击活动越来越频繁,陆安州城内也出现了武装袭击日军零散人员的情况。到处都是反日的传单,到处都是《告陆安州抗日军民书》,那些对日军死心塌地的“皇协”人员,脑袋随时可能被挂在护城河岸的树梢上,或者被扔在日军的据点门前。在日军占领的东部地区,不断有小股游击队出现,甚至听说还有曾经被中国政府通缉的绿林好汉,也神气活现地抗日了。更有情报表明,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已经扩充为新四军江淮七支队,正在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其特务队越来越嚣张,隐贤集日军中队有两个据点被他们炸了,武器弹药大量被劫。国民党中央军也蠢蠢欲动,听说已经将一些杂牌扩充为一二六团,增加了不少武器。如今在松冈的心目中,陆安州再也不是“王道乐土”了,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陆安州那些零零散散的板块都集中在一起,箍成了一个结实的大桶。在心神不定的日子里,松冈经常做梦,有时候他梦见在寒冷的冬天里,那只大桶装满了水,浇在他的身上,霎时就结成了厚厚的冰块,封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孔。还有一次,是在燠热的夜晚,他梦见他掉进了大桶,大桶立即变成一张血腥的牛皮,在太阳底下蒸发收缩,越收越紧,将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每一根汗毛孔都被密封了,以至于他体内的气体无法排除,无法膨胀,最后被挤压成一截干硬的牛粪。陆安州终于成了恐怖之地。松冈的无奈在于,他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他眼下还不能离开这个陷阱,而且不知道怎样对付这个陷阱。那次“皇协军”二团三大队部分官兵在桃花坞闹事之后,原信的态度很干脆,要抓人,杀鸡给猴看。但是松冈思前想后,左右为难。真的杀鸡给猴看,猴不看怎么办?猴子跑了怎么办?猴子造反怎么办?不处理吧,这些可恶的“皇协军”就会更加嚣张,今天敢拿饭碗砸“皇军”,明天就有可能拿手榴弹砸“皇军”。但是如果仓促下手,那就有可能激变。投鼠忌器,这是兵家常识,所以松冈不会轻易这么做。松冈对原信说,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再忍忍,静观其变,加强防范就是了。松冈最终没有对闹事的“皇协军”下手,反而把宫临济等团以上军官叫来,表彰了“皇协军”忍辱负重为建设“大东亚共荣圈”所做出的“杰出贡献”,当着他们的面把原信和方索瓦训斥了一通,并且说出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亲兄弟不能厚此薄彼”之类的带有鲜明中国式的人情味的话。之后,松冈又让原信组织日军的一个中队和“皇协军”的两个中队一起到桃花坞薅秧。这次是同吃同乐,中午一起喝了酒,日军士兵和“皇协军”士兵互相敬酒,称兄道弟,其乐融融。转机出现在几天之后。当月中旬,江淮派遣军司令长官石原次郎召见松冈,对他进行了嘉勉。石原次郎说,这半年来,松冈联队任务完成得不错,一是稳住了陆安州的局势,保持了江淮派遣军长江两岸的通路;二是征集了一万吨粮食,保障了武汉、南昌和长沙等地作战部队的给养;三是牵制了抗日武装力量,直接被牵制在陆安州境内的就有国民党中央军的一个旅和新四军的一个支队,另外还有一些民间武装。按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而这一切,大都得益于实施怀柔政策而不是武力高压。松冈说,感谢长官勉励。石原次郎说,经过飞机数次侦察,原来谍报机关分析天茱山腹地可能有抗日武装的秘密军事基地,现在基本上排除。松冈惊愕地看着石原次郎,泪水差一点儿流出来了。那个神出鬼没的所谓的秘密军事基地,常常害得他做噩梦。松冈喃喃地问,这是真的?石原次郎说,在坐标67,42方格内,有两个村庄,可能居住着刀耕火种的土著。另外有一个院落,看样子像是寺庙。从航测距离上看,该山内居民点离有人区较远,没有像样的道路。没有军事行动痕迹,应该不会藏匿大部队。另外,专家也对此地进行了分析,认为,像这样的洪荒之地,除了长年生长在此地的土著,因为瘴气太重,不适合文明人居住。松冈说,派遣军谍报机关是怎么搞的,为了侦察这个所谓的秘密军事基地,我的两名卓越的军官和四名优秀的士兵至今生死不明。石原次郎笑了,皮笑肉不笑地说,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何况远在异国开展谍报工作。你不要有怨言,他们是为天皇陛下尽忠了。从派遣军司令部回来,松冈暗自庆幸,在搞粮食的问题上,他觉得当初夏侯舒城的话是有道理的,不能杀鸡取卵竭泽而渔。武力可以征服,可以强行征集,可是陆安州地皮上就是那么多粮食,就那么多财富,你就是把地皮揭开全都卷起来扛走,也只有薄薄的一层。更让松冈心里倏然宽松的,是那个子虚乌有的“秘密军事基地”的面纱终于被揭开了。可以说,这个问题对于松冈的压力,并不比粮食问题轻松。现在好了,梦魇终于解脱了。桃花坞的“模范试验田”长势良好,松冈又向石原次郎做了汇报,得到了石原次郎的高度评价,石原次郎亲自组织几个驻屯城市的日军和“皇协”职员过来参观,将其经验加以推广,并从日本和“满洲国”调来一批专家以及种子和化学肥料,在日军占领的地方,都开展了“模范生产”活动。一望无际的绿茵出现在陆安州东部的广袤地区,在日本化学肥料的催生下,由日本种子滋生的秧苗茁壮成长,速度快得惊人。陆安州的农民也惊喜起来,甚至惶惑起来——难道日本天皇真是天照大神?这稻子怎么长得这么好,长得这么快啊?真是神奇啊!秧苗在陆安州土地上不可遏止地蓬勃生长,把春天碧绿的颜色涂抹在万里晴空之下,使生活在陆安州的日本人和中国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心态。松冈大佐那颗恐惧和忧虑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松冈大佐每天夜里住在哪里了,他有时候会出现了陆安州的街面上,还是那副神闲气定的神态;有时候他会出现在城南摩青塔下的广场上,向西,向南,眺望,若有所思;而更多的时候,他会出现在桃花坞小蜀山的山坡上,或者漫步在“模范试验田”的田埂上。漫步桃花坞“模范试验田”的田埂上,松冈心旷神怡,远远护卫的日军士兵可以看到,穿着布鞋的松冈有时候会弯下腰去,捻一捻水分充足、圆润丰盈的秧茎,拨一拨利剑一样指向空中的秧苗,脸上会露出惬意的微笑。是啊,这就是“王道乐土”的雏形,这就是“怀柔亲善”的效果。有些“皇军”军官很愚蠢,只知道挖地三尺刮地皮,只知道杀人放火。他不知道在地皮下面潜藏着巨大的财富,不知道那些被杀死的支那人的身上也潜藏着财富。只要给他们安全,给他们笑脸,给他们衣食,让他们把种子播进泥土里,从那里长出秧苗和麦秸,秧苗和麦秸就像毛细血管,从土地的深层汩汩地汲着营养,那像乳汁一样洁白的稻浆麦浆,散发着诱人的芬芳。它们汇流成河,凝聚结晶,那将是跟珍珠和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不,甚至比珍珠和钻石更为贵重,因为他们能够滋润我们的生命。陆安州的水稻过去是一季作物,自从来了日本专家,断言说这里至少可以搞两季,第一季从农历三月初下种,到五月底便成熟了,陆安州东部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一片金黄,阳光一照流金溢彩,微风吹拂稻浪起伏。沉甸甸的稻穗颗粒饱满,舂出的稻米晶莹圆润,捧在手上,如同滚动的珍珠,那种感觉实在太好了。没出松冈大佐的预料,头季稻米下来之后,粮食征集工作异常顺利。没有动用武力,也没有强行摊派,除了定额之外,老百姓甚至自愿多交一点,以换取种子和化学肥料。因为用不着给军阀和政府交粮,老百姓除了向日本人交纳的粮食,每家每户都比往年收成高出一倍以上。一时间奔走相告,庆祝这难得的丰年。收割之后,松冈联队一次就向江淮派遣军司令部运送二百万斤粮食。到了这个时候,松冈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是,松冈并没有忘记潜在的危险。当粮食问题已不再成为问题的时候,松冈总算腾出手来,要跟“皇协军”里“破坏东亚共荣的敌对分子”算算账了。松冈的想法是,对于“皇协军”,太软了不行,太软了他们就得寸进尺;太硬了也不行,太硬了容易逼虎伤人。收拾“皇协军”,抓大的不行,抓大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抓小了也不行,抓小了隔靴搔痒不起作用;抓得太显眼不行,太显眼了一看就是报复;抓得不显眼也不行,不显眼就起不到杀鸡给猴看的作用。最后,松冈把原信叫来,布置他对“皇协军”二团团长常相知进行调查。这件事情越快越好,干掉一个团长,不大不小,不多不少,正好!松冈对原信如此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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