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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八月桂花遍地开. >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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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临济这段时间心里很不平衡,松冈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居然还因为传单问题逮捕了他手下军官若干,关了半个月才放出来。要不是他发现得早,动作得快,二团团长常相知就被他们杀掉了。这是什么意思?杀鸡给猴看?老子怎么对不起你们这些狗日的了?特别让宫临济不平衡的是夏侯舒城之流,利用帮助鬼子征粮之机,大发横财。宫临济虽然是行伍出身,但对于敛财之道并不陌生,几乎每次征粮,他都要给夏侯舒城算一笔账,光贱买贵卖一项,他计算夏侯舒城至少吞进去两万块大洋,加上高薪和利用职权销售白酒,也就是说,自从夏侯舒城回到陆安州重新开张,他至少已有五万块银元进项了。算出这个数字,宫临济骇了一跳,这时候他才弄明白,夏侯舒城可以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只要有钱,哪怕战争把中国灭掉,他也可以跑到美利坚去,怎么能说钱多了没有用呢?他曾经怀疑夏侯舒城办工厂,但松冈不以为然,事实上他也拿不出证据。但是后来他又接到情报,夏侯舒城手下有一个账房先生,确实到南方做生意去了,而且同军火商接上头了。这个情报又让宫临济激动了很长时间,但他现在接受了教训,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能向松冈老鬼子报告,不然的话,这老鬼子屁股眼儿一热,就把他给出卖了。宫临济这次拿定主意,一定要紧紧咬住夏侯舒城的账房先生,同时严密监视古井坊的员工。一旦抓到蛛丝马迹——抓到蛛丝马迹怎么办呢?宫临济其实也没有想好,他有很多想法,每一个想法都是那样激动人心。譬如抓住把柄后,首先不是向松冈报告,而是跟夏侯舒城私了,狠狠地敲他一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宫某背着黑锅戴着绿帽子当这个汉奸,绝不能让你们轻轻松松地发大财。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义之财,见面一半。当然,私了只是第一步的事情,至于能不能就此拉倒,还得看看夏侯舒城这小子到底是做什么的,这小子对老子是个什么态度。这样一想,宫临济就平衡一些了。靠山吃山,老子靠枪吃枪,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但是这毕竟还只是个设想,没有等到宫临济要挟夏侯舒城,夏侯舒城却扎扎实实地把宫临济要挟了一下。这天凌晨,天还黑蒙蒙的,宫临济突然被夏侯舒城派来的副官叫醒。等他穿戴完毕,夏侯舒城已经端坐在官邸的客厅里了,手里掐着雪茄,不紧不慢地抽着。宫临济有些懵懂,问道,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有劳夏侯先生披星戴月亲自登门。夏侯舒城悠悠地吐了一口烟,看了宫临济一眼说,宫师长,你的部队要闯大祸了。宫临济问:怎么啦?是我的部下还是你们“皇协”官员?夏侯舒城说,你的部队,有一伙军官,擅自带队狙击方索瓦。宫临济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惊问,此话当真?夏侯舒城反问,你说呢?宫临济挠挠头皮说,我的弟兄对方索瓦恨之入骨,这是不假。但是率兵狙击方索瓦,谅他们还不敢吧。夏侯舒城说,千真万确,他们已经在月亮岭布置好了。我来通报给你,信不信由你。说完,转身要走。宫临济看着夏侯舒城的背影,说了声,慢!夏侯舒城回过头来说,有何见教?宫临济说,我想弄明白一件事情。我同夏侯先生素昧平生,利益之争难免龃龉,夏侯先生为何冒着风险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宫某?夏侯舒城说,利益之争有大有小,你我同为“皇协人员”,唇亡齿寒兔死狐悲,是你我都应该牢记的。夏侯舒城这样一说,宫临济就冒冷汗了,连声说,多谢多谢,夏侯先生有君子之风。夏侯舒城说,哪里哪里,作为“皇协人员”,同在屋檐下,我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眼看宫师长即将招来杀身之祸,我不能作壁上观。今日留个人情,与人方便,也是图谋来日自家方便。说完,这才转身,扬长而去。夏侯舒城一走,宫临济立即慌神了。首先,他的部下狙击方索瓦,这件事情不用调查他也清楚,不是捕风捉影。其次,他暂时还不知道是谁组织的,有多大的规模。第三,他拿不准这件事情要不要报告松冈大佐。不报告吧,他拿不准松冈大佐以后知道了会怎么处置?报告吧,要是能够将事态控制在爆发之前,报告了就是自讨苦吃。但有一点宫临济清楚,那就是要迅速赶到现场,把这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地压下来。宫临济连早饭也没顾上吃,叫上卫兵排,骑上马向二团驻地飞奔而去。到了二团,见到常相知,二话没说,就火急火燎地把这件事情通报了。常相知倒是不紧不慢,说这有什么?方索瓦这狗日的早就该死了,活该!宫临济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指着常相知说,你,你也太不知轻重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准备反水了?常相知说,师座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就是有那个胆,也没有那个力量啊!宫临济说,那好,你赶快查清楚,是谁带头的,赶紧制止。常相知说,如果真有此事,制止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还不如让他们杀去,反正该杀。宫临济指着常相知的鼻子说,相知啊相知,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那方索瓦是该杀,可是那是我们能够杀的吗?那该由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去杀,由中央军去杀。他现在是松冈大佐的红人,你把他杀了,怎么向松冈交代?那不是找死吗?常相知说,师长不用担心,真的既成事实,大不了把那几个领头的交出去顶罪。宫临济一拍桌子吼道,就怕你鸡飞蛋打,谁能顶得了这个罪?你这个当团长的,我这个当师长的,到时候即使不问叛逆之罪,也一定会问失察之罪。松冈大佐是个笑面虎,阴险毒辣,恐怕到时候你我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常相知说,那师座你说怎么办?我把全团集合起来点名,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擅自行动了。宫临济说,不妥,此事现在还没成事实,防范工作还要悄悄地进行。你马上给我拉出一个连,就说到西边例行巡逻,快速赶到月亮岭,把人给我撤了。一个连的兵力倒是拉出来了,但是并没有快速赶到月亮岭。离开团部,一路慢腾腾磨皮蹭痒。常相知嘴里一个劲儿吆喝,快点,月亮岭那边发现了新四军,快去拦截。他不喊还好,一喊去拦截新四军,兵们就悚了。大家听出了团座虚张声势的口吻,一会儿你的鞋带松了,一会儿他要去拉稀。走了一阵子,前头来报,淠水河河水上涨,三十里铺桥被水冲垮了,需要绕道而行。常相知又吆喝队伍,掉转方向,七耽误八耽误,又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太阳升了一竿子高,常相知的队伍还没有赶到隐贤集。常相知骑在马背上,优乎悠哉,嘴里还哼着小调。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现在已经搞清楚了,这次行动是杨家岭手下的李伯勇和叶家季等人发起的,他不仅没有恐慌,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窃喜。手下有几个血性汉子,敢跟鬼子较劲,这不是坏事。跟鬼子打交道这半年多,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鬼子也是吃软怕硬。你把他当人,他就把你当狗。一团团长马甫金就是这样,在弟兄们的面前义愤填膺,好像汉奸帽子戴在头上痛不欲生,可是见了鬼子就是孙子,结果鬼子还不领情,往他那里派遣的“亲善团”人数最多。鬼子宪兵大队长田口泽少佐到桃花坞“归园”参观,看见马甫金的小老婆单春夏有几分姿色,还动手动脚,拉着单春夏的手不放,说这里漂亮那里漂亮,脸蛋子漂亮,屁股蛋子漂亮,嘴到手到,哪里漂亮摸哪里。马甫金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还一个劲儿点头哈腰,嘴里叽叽咕咕地“承蒙太君夸奖”,什么玩意儿!对付鬼子,就得不卑不亢,你越当孙子,他就越是爷。上次在桃花坞李伯勇等人跟鬼子干了一场,怎么样?谁也没把二团的卵子给咬了。相反松冈大佐还给二团多拨了三万斤优质新米,松冈还派原信带着日本清酒和糖果到二团来搞“亲善”,这些殊荣一团听都没有听说过。后来因为传单问题,鬼子原信傻乎乎的,把他抓了起来,审问他传单的事。他说那都是擦屁股纸,我管天管地,不能管人屙屎放屁。原信说他的部队出现大量传单,至少也有失察之责。他指着原信的脑门说,这些传单都是陆安州抗日分子散发的,你们陆安州驻屯军难道就不失察?如果说你们不失察,那只好理解是你们鬼子同抗日武装里应外合了。后来松冈下令放人,并让原信赔礼道歉。岂料抓人容易放人难,他呆在监押室里还不出来了,口口声声要原信给个说法。最后还是宫临济出面,置了一桌酒席,让原信当着“皇协军”全体团以上军官的面,给他道歉,向他敬酒,他这才就坡下驴。常相知自然也知道,日本人的这些姿态都是缓兵之计。但是纵观日本人对于陆安州整个“皇协军”和“皇协职员”的政策,不全都是缓兵之计吗?日本人不相信中国人,中国人又何尝相信过日本人?大家都是在眼前利益下结成的松散联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都是你稳住我我稳住你。既然如此,老子怕个□,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不过是个迟早的问题。弟兄中秘密流行的传单,常相知也看了,并且还留了几张,《告陆安州抗日军民书》出一期他收藏一期。那上面的话字字铿锵,句句属实,他能大段大段地背下来,“目前抗日斗争已进入僵持阶段,我陆安州天茱山国共军队厉兵秣马,百万民众心往一处,城乡内外遥相呼应,全民战略计划正在逐步成熟。在此紧要关头,我们奉劝那些迫于无奈暂且栖身日寇卵翼下的伪职人员,深明大义,领悟抗日之思想,协助抗日之行动,积累抗日之表现,实行抗日之举措。死海无边,回头是岸……我陆安州全体民众和抗日武装力量团结一心之日,即是日军松冈联队覆灭之时……”这些印刷品像是长了看不见的翅膀,在“皇协军”的营盘里不胫而走。“亲善团”越是查寻,传单越是流行。不光是丘八宿舍里、训练场上,就连军官的床铺底下都能翻出来。最后连“亲善团”也不查了,真的查起来,所有的“皇协军”军官都是藏匿和传播“逆文”的可疑分子。那怎么办?全杀了?全关了?杀不得关不得,那就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情再一次让常相知们明白了一个道理,众志成城。只要是团结起来,鬼子就无可奈何!常相知自然是不会积极搭救方索瓦的。这次如果弟兄们真的把方索瓦干掉,自己就装聋作哑。山不转水转,没准转到了鬼子完蛋那一天,这件事情也可以作为抗日的一桩功德之举。他现在只有一点顾虑,假如把方索瓦干掉,那些被软禁的“皇协军”眷属会不会受到牵连?根据他对鬼子策略的了解,经过深思熟虑,常相知最后认为,方索瓦的倒霉不会给“皇协军”眷属带来麻烦。这种分析有以下理由:一是人死如灯灭,方索瓦既然已经完蛋了,而鬼子还需要汉奸,他不会为了一个死了的汉奸去得罪活着的汉奸。二是方索瓦是陆安州铁字第一号汉奸,人人皆曰可杀,想杀方索瓦的人,大街上伸手就可以抓一把。这一点松冈大佐心知肚明。方索瓦死了,可疑的人很多,到时候能推就推,推给新四军和中央军的地下锄奸人员。如果推不掉,就交出几个平时不听招呼的家伙当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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