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亦雄降低姿态，陈奇仁借坡下驴，双方都有了面子。作战会上，陈奇仁讲了很多，讲到了元宵战役国军的功勋，讲到了各位兄弟的辛苦，并且就建军问题发表了高见。陈奇仁说，自从收编，我们就是国民革命军琅琊独立旅了，不再是占山为王了，往后打仗，都是抗日救国，不能再想着进城逍遥，扰民的事情不能再干了。按照参谋长的意思，打一仗要总结一次，要……啊，啊，很好，下面就请参谋长总结。马边锋咬着王可范的耳朵说，不知姓郑的用了什么蒙汗药，旅长又给他当枪使了。马边锋正说得起劲，猛听到一声陈奇仁断喝，肃静，都给我坐好，看你们横七竖八的样子，成何体统！众人一振，纷纷坐直了上身，把目光齐刷刷投向郑亦雄。郑亦雄缓缓站起来，威严地凝视前方，戴着雪白手套的双手往下一按，慢吞吞地开口，诸位……郑亦雄说完这两个字，停顿下来，目光落在马边锋和王可范的身上。马边锋有些不自然，避开郑亦雄的逼视，但是很快，又把目光调整过来，迎着郑亦雄，很快又错开了。郑亦雄待会场完全安静下来之后，这才举起一只手，慢吞吞地说，诸位，刚才旅长说了，元宵战役，我军取得了重大胜利，这话对不对呢？依卑职看来，这话说对了一半。是胜利，但不是重大胜利，这胜利里面，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众人愕然，面面相觑，继而又把目光投向郑亦雄。陈奇仁似乎很不习惯穿军装，少将呢制军服风纪扣一会儿解开，一会儿扣上，扣上后勒着肥胖的脖子，很不舒服，再解开。郑亦雄向陈奇仁瞥了一眼，陈奇仁尴尬一笑，又扣上。郑亦雄摘下手套，侃侃而谈，为什么说元宵战役得大于失，我军至少有三个方面的失误……第一是敌情不明，二是八路军清河支队趁火打劫，三是我部官兵少数人畏战不前，临阵脱逃，尤其是一团营长张谋金，在敌第二次进攻中，未能按指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致使我凤岗主阵地腹背受敌，张谋金在危急关头，放弃二线防御，不仅让鬼子长驱直入，也让八路军正面压力减轻，从而坐山观虎，截获大量物资，名利双收，是可忍，孰不可忍……在琅琊独立旅的历史上，像这样正规的会议还是第一次，多数军官还不太适应，但是门口有特务排架设的机枪，使这次会议有了神秘的威严，所以大家不敢乱说乱动。郑亦雄宣布：第一，为重振军威，继续缉拿张谋金，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张谋金手下军官，逐个清查，证实有临阵脱逃现象，均予严惩不贷。马边锋举目看天，无动于衷。陈奇仁一头冷汗，看着郑亦雄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我看，张谋金也是罪有应得。只是，杀一儆百，就不要搞株连了，免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参谋长你说呢？郑亦雄说，那就先杀张谋金，其他人的账稍后再算。第二，着一团马边锋部于今夜收复凤岗，戴罪立功。马边锋呼啦一下站了起来，红头紫脸地说，我没有罪，也不想立功。郑亦雄说，但是你需要将功补过。马边锋正要反驳，脚被踩了一下，王可范埋头低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应承下来。马边锋隐忍片刻，翻翻眼皮子问，请问参谋长，收复是什么意思？郑亦雄说，收复的意思，就是本来是我的东西，我再拿回来。马边锋说，统一战线时期，我跟八路军动武，这不是破坏抗战吗？郑亦雄说，他们破坏在先，我部维护在后。你马团长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未尝不会处理这点小事？记住，我没有让你跟他动武，我只是需要凤岗。马边锋说，你不让我动武，我难道赤手空拳去要？他开枪我怎么办？郑亦雄冷冷一笑说，那是你的事。马边锋眼皮又翻了一下，弯腰左看右看，疑疑惑惑地坐下了。屁股一挨板凳，又想站起来。叶乃伍站起来，冲动地说，参座，此举万万不可。眼下仍是统一战线时期，我们同八路军同为抗日部队，且刚刚联手拒敌，转眼反目成仇，不说杨蓼夫惹不起，舆论也极为不利啊！郑亦雄淡淡一笑说，不要谈虎色变，一说到杨蓼夫就如何如何，我还偏不信邪，我偏要打他凤岗，我就是要摸摸杨蓼夫的老虎屁股。叶乃伍愕然看着郑亦雄说，参座，这是干什么，这不是赌气吗？叶乃伍转过脸去，看着陈奇仁问，旅座，难道这也是你的意思？陈奇仁菩萨似的干笑两声说，郑参谋长言之有理。如今我们已经是国民党军琅琊独立旅了，不再是散兵游勇，我们没有必要再看杨蓼夫的眼色了，打他一下，敲山震虎，未尝不可，也要让他看看，我琅琊独立旅今非昔比了。马边锋还想说什么，王可范在下面又踢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