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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卫生所那天值班的碰巧是卫生班长丛坤茗。不巧的是那天丛坤茗的心情不太好。这天丛坤茗又接到了一封信,当然是求爱信——总是有人不厌其烦地给她写这种信,六中队那个叫崔大山的人尤其执着,可是她不喜欢崔大山,尤其不喜欢他的那双恶劣的三角眼和装腔作势的表情。什么玩艺儿?也敢乘人之危,什么情有独钟,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什么嫁给他是最佳选择,简直是死乞白赖。他是看我提干没有希望了,就以为我会降低标准了,真不是个东西!正在气恼,凌云河和马程度互相帮衬着,残兵败将一般蹒跚而来。丛坤茗一见凌云河和马程度那副阴死阳活的德行,不愉快的心情顿时化为乌有,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嗬,这是从哪个战场上下来的英雄啊?”

凌云河还没开口,马程度就**起来了,哼哼唧唧说:“什么英雄啊,狗熊。六中队不规范,打不好球还老打人。医生你帮我看看,我这鼻梁骨是不是断了。”

丛坤茗俏脸一沉,喝道:“什么医生?就你那点毛病,还要医生看?那你就等着吧。这里没有医生,只有卫生员。”

马程度顿时噤声。凌云河怔怔地看着丛坤茗,闹不清这个漂亮的丫头平白无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想了想,赔笑说:“早就听说卫生所的丛坤茗一个班长顶俩医生,拜托啦,这腿确实疼得奇怪,快来帮咱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吧。”

丛坤茗面无表情地说:“进去,躺下。”

凌云河便蹦蹦跶跶地进了门诊室,正要躺下,又看了看马程度,说:“老马,你先来?”

马程度连忙摆手,说:“你先来你先来,你是重伤嘛。”

凌云河心里笑了一声——这个兔崽子,他是看人家一个卫生员,还信不过呢。连看个病都要充分体现他的农民意识。丛坤茗让凌云河捋起裤腿,两边看了看,又上下捏了捏,问道:“你们是几中队的?”

凌云河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七中队的。”

丛坤茗说:“噢,是祖国的花朵军队的栋梁啊,那你这毛病我可不敢随便摆弄了。万一有个好歹,把你的腿弄坏了,我可担当不起啊。”

凌云河苦笑一下说:“你不要吓唬我,我知道你在卫生所是独当一面的。这点小问题,在你手下还不是小菜一碟。”

“怕不怕疼?”

“当然怕了,最好不要太疼。”

丛坤茗终于启齿一笑说:“你坚持住,我要下手了。”

凌云河便咬紧牙关,作视死如归状。丛坤茗朝凌云河的左腿脚腕处轻轻一掰,说:“挺住啊,我要下手了。”

凌云河感到腿下一阵裂疼,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攥紧双拳说:“要下手你就下嘛,干吗光打雷不下雨,弄得我胆战心惊的。”

丛坤茗皱皱眉头说:“你这脚可真臭。”

凌云河大声喊冤,说:“哪里是我的脚臭啊,马程度的脚臭在全军都是著名的,要是评臭脚模范,他可以把大红花戴到天安门。他就在你旁边站着,臭源在他那里啊。”

马程度当即涨红了脸,义愤填膺地抗议说:“青松你干什么你,球场上我跟着你赴汤蹈火浴血奋战,可是在人家女同志面前你就出卖朋友了,真不是个玩艺儿。”

丛坤茗蹙了蹙眉头说:“你不要推卸责任,这个臭味就是从你脚上散发出来的,不要冤枉好人。”

凌云河嬉皮笑脸地说:“是我就是我吧。可你想想,我年轻火大,又穿胶鞋打了一天球,它能不臭吗?不臭就不正常了,我要是七老八十,就是想让它臭它也臭不起来了。”

丛坤茗不再理他,又捏了捏他的脚腕子,凌云河屏住呼吸,估计她这回真是要下手了,便绷紧了神经等待,岂料丛坤茗拍拍手说:“好啦,你可以下床了。”

凌云河的脸上出现了巨大的惊愕,问:“怎么,这就好啦?”

丛坤茗朝他笑了笑,转身到水管下面冲了冲手,又吆喝马程度:“你怎么啦?”

马程度立即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仰起脑袋把一张脏乎乎的汗脸送到丛坤茗的眼皮底下:“你看,我的鼻子。”

丛坤茗对马程度说:“拜托了,你先去把脸洗洗行不行?”

马程度便屁儿颠颠地到水池旁边去洗脸。这时候凌云河已经从床上翻了下来,先是试探性的在地上活动了几下腿脚,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走着走着就一蹶子蹦了起来。“哈哈!我没事了。丛坤茗……同志,你可真神啊。”

丛坤茗淡淡一笑说:“连个螺丝都拧不上,我还是革命老战士吗?”

“我看你这水平到大医院当个骨科大夫都没问题。”

丛坤茗头也不抬地叹了一口气说:“怎么没问题?问题大着了。就等着你凌云河当上了首长提拔咱了。”

凌云河一惊一喜:“咦,你怎么知道我叫凌云河?”

丛坤茗也怔住了,脸色微微一红,想了想,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丛坤茗?”

凌云河眼珠子轱辘了一圈,讪讪地说:“全大队就这几个女兵,明摆着的嘛。再说……嘿嘿,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了。没想到你也认识凌某……”丛坤茗说:“你是七中队球队队长,泰山顶上一青松,凌青松嘛,你名气大着呢。”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别以为我挺注意你的,我只是对你的青松名字有印象。”

凌云河嬉皮笑脸地朝丛坤茗晃了一下脑袋,“我没说你注意我啊?你当然有权力不注意我。可是你为什么不注意我呢?”

丛坤茗瞪了凌云河一眼,不再理睬他,然后集中精力检查马程度的鼻子。凌云河不敢再胡说八道了,便老老实实呆在一边观看丛坤茗给马程度拾掇鼻子。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从西墙窗子里泻进来的阳光中搀杂着些许橘黄色,落在水泥地板上,再反弹上去,映在丛坤茗的脸上。丛坤茗神情专注,用一把小捏子夹着一团酒精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马程度肮脏的鼻孔。凌云河注意到了那双手,手指纤细,手背的皮肤凝如白玉。也许是落日余晖映照的缘故吧,凌云河想,一双经常在各种药液和水中浸泡的手,也是一双缺乏保养的劳动人民的手,是没有理由这么漂亮的,但它确实是漂亮的。还有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正在工作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将优美的曲线静止在黑眸的上下,可是,那双眼睛,那双正在工作的眼睛里竟然还有一缕忧郁的潮湿。是忧郁吗?是的,可这忧郁却成了一种点缀,在这个宁静的下午,在这间简陋的小屋子里,一个漂亮的女兵沐浴在橘黄色的落日余晖里,神情因专注而典雅端庄乃至神圣。这一瞬间,小屋里的构图安静得犹如一幅色彩亮丽的画面,惟一流动着的是从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在不经意间飘散出来的那缕轻烟般淡淡的忧郁,像一条思想的小渠,它使这帧天然的油画画面有了生命的律动……凌云河打算在恰当的时候对丛坤茗进行有节制的赞美,而在一分钟前,在他的心里,这种赞美是无节制的。终于,马程度的鼻子被收拾一新,脸上还多了一块白色的补丁。丛坤茗如释重负,站起身子,做了个扩胸运动,说:“好啦,你可以走了。”

马程度见屋子里有面镜子,赶紧跑过去欣赏自己的尊容。凌云河问道:“我呢?”

“你早就可以走了。”

凌云河说:“我早就可以走了但是没走,是因为要等着跟你告个别,谢谢!”

丛坤茗说:“谢倒没什么可谢的。下次来看病,请你先把脚洗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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