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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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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音的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击退了谷邢的堵截军队。谷邢现在再也不是先前那个居奇货而重投资的精明的商贾了。自从子媾登基之后,他便在心里把自己看成是这个天下的实际主人。他无须再玩那些贱买贵卖的把戏了,也无须操心费神地去琢磨打制新的兵器了。一个地大物博的霍国加上吞并来的西方四蕃,被他用权力的巨掌梳篦了一遍又一遍。他可不像那个叫花子国王子亟,一旦天下在手,便夜以继日地享受美食和美女,结果不出三年,油干灯灭,稀里糊涂地把个大好河山拱手出让——直到呜呼之前,姝姬才用心恶毒地告诉他,子媾竟是谷邢先生代替他提前下在她体内的种子,这个讯息无疑加速了子亟的灭亡。那会子工夫,子亟真真切切地听见了太子如犬的吠声,他恨不得飞起来啄瞎那个狗崽子的眼睛。他一次又一次地大叫,不——不——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会把一个将要死去的人的胡言乱语当回事的,哪怕他是个国王,只要他即将死去,只要他不再有可能重掌国玺兵符,那么他同一条疯狗就没有太大的区别。子亟大吼大叫地死了,子媾水到渠成地继位为王,谷邢先生也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国父。十几年来,这一对父子君臣给天下带来了多少灾难啊,并且激起了风起云涌的反抗。仗打到这个份儿上,谷邢先生几乎绝望了。辅音的军队兵肥马壮,那些兵士们像是吃了忘魂草,一经交阵,便疯牛一般张牙舞爪地向前拥。而霍国的军队,本来就养尊处优,倚仗数量和兵器上的优势,一贯欺弱凌小,真正遇上强劲对手,便草包原形毕露,一打即跑。再加上近日反声日高,眼见得霍国王朝大势已去,将无雄心,兵无斗志,只要逮住机会,就一哄而散,溜之大吉。跑到最后,谷邢先生也只好跑了,身边只剩下百十个心腹亲兵。快马加鞭,辅音的军队直指舞阳郡城北门外。此时方知道子媾已死,一个名字叫路西洲的家伙打着怀翼君的旗号,占城为王。宫廷内外,城上城下,全都换上了怀翼君的子弟兵。辅音便召集四个儿子和十几名首领商量。探马来报说路西洲有二十二个师兄弟辅佐,这二十二个人善射能骑,又有西方四蕃的兵力相助,其焰正炽,强攻不行,宜用智取。辅音于是便派出使节,向路西洲声称辅音乃故霍国王子,感激路西洲替大霍王国报了子媾窃国之仇。若请辅音入城,甘心为臣,可助大王招抚天下。使节出发之后,辅音便从马囊深处找出一张绢帛——那是他二十多年前被驱逐出宫时,圭夫人交给他的夸当宫五行八卦图。圭夫人当时对他说,如果将来发生了窃国的事,就凭这些暗道机关和地下迷宫就能做出一篇大文章。眼下,看来时机已经成熟了。没过多久,又有消息传来——一个名叫羽忝的人,自称是王孙,率领万人之众,在南门外高骂叫阵,历数路西洲背负前盟,乱中夺权。并且表示要与路西洲决一死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来姝姬的同床好友老黥也早有想法,与姝姬瞒天过海,生下两子,一名子狄,一名子盔,如今均已人高马大,暗中豢养一支军队在畿辅大睾泽中。得知异父同母兄长子媾已死,路西洲意欲自立为王,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也引兵前来,攻打东门甚急。各路消息传来,辅音心里只是冷笑,自以为胸有成竹,所以围定东门不温不火,也不出战,静观待变。此前谷邢先生带领残兵败将,潜回崧嵇老巢,风闻亲子丧命,霍国都城战火四起,痛定思痛,灵机一动,开仓济民,招兵买马,又聚集万人之众,如同狂风卷起的黑云,阴森森地向舞阳郡杀奔而来。到了城下,见东、南、北都有阵势,便在西门外扎下营盘,声声讨贼报仇。路西洲终于坐上了王位,也终于坐在了火山口上。此时方知道坐天下不比坐酒肆,竟然没有一日安宁。麾下一个大臣——昔日的师兄谏道,眼下多路兵马来攻,不是一时两时就能退去的。倘若这几路联起手来,就更棘手了。趁目前他们各怀鬼胎,大王不如发出话去,表明自己并没有独占天下的野心,只是鉴于天下纷争,暂时代行君权而已。各路既然都是英雄,不妨暂息干戈,择日请来城中,大家心平气和地商量,推举出一个身份和品德都相宜的人为王。如此一来,四路兵马必然互不相让,待他们杀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们这二十几个兄弟才最后收场。路西洲十分高兴,认为这是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于是杀牛宰羊,具备礼品,派人到各个城门下送信。四路兵马的统率人物当然也不是傻瓜,但是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谋划,居然不谋而合地都接受了路西洲的提议。接下来的是一个春雨霏霏的日子,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芬芳。细雨在房檐上汇流成溪,涓涓落下,犹如玉帘滚动。该来的都来了。辅音、谷邢先生、羽忝、子狄……大家严格按照指定的位置和方式落座。最后一个走进夸当宫的子盔刚刚坐下,窗外的雨声似乎是在突然之间变得饱满而迅疾,渐渐地下出了暴雨般的滔滔气势,掩盖住了所有的阴谋的心跳。路西洲最先发话——天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天下纷争,英雄四起。我首除窃国暴君,虽然获盖世之功,但是无意称王。今日特邀各位,从长计议,不论诸位何人为王,念我夺天之功,封我万户侯,我愿足也。众人都不吭气。黑暗中正在指向路西洲的刀剑们不动声色地张开了鞘口。多数人都准备在平静中等待。但是战争迅速地爆发了。子狄和子盔最先发难,站起来按剑而立,横眉喝道:我兄弟二人乃大霍王国姝姬太后所生,贵为王子,理应承继兄业,并当诛贼。羽忝应声而起,声色俱厉——先王子亟辞世已久,姝姬勾结异族淫乱后宫。伪王子媾乃奸相谷邢孽种。你二人非驴非马,更不知根系何方野类,竟敢大言不惭在此卖弄,真是荒唐至极。今日不斩,更待何时?说完,拔剑而上,直指二人。子狄子盔也不示弱,举剑来迎。他们之所以底气很足,是因为他们自以为只有他们才最知道这夸当宫的秘密。果然,三人交战没过几个回合,子狄和子盔的贴身武士们便从侧门杀将进来。座下其余的人皆面无表情,悠然地品茗食果,各得其所。羽忝剑术虽佳,但架不住子狄子盔兄弟二人,何况还有子狄子盔镖兵的围攻,眼看独力难支。辅音使了个眼神,由余、由番、由羌、由后弟兄四人一起跳出。一场混战之后,由番战死而子狄和子盔则被砍为数段。辅音微微笑道:诸位莫惊——这是家事。这两个孽畜来路不明,竟敢冒充王族,死有余辜。羽忝是我兄长子鲁之子,我当助之。我失一儿,乃为大霍王国捐躯,不可悲而可喜。羽忝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过十七叔。接下来是谷邢发话——辅音……啊子易王子殿下,如今国之不幸,贼众趁乱弑君。谷邢乃当朝宰相,绝对没有犯上作乱之意。此次领兵前来,意在辅佐殿下就位。请殿下先斩路西洲。辅音当然不会上当。他在心里嘿嘿一声冷笑——拥我为王是假,挑拨我和路西洲残杀是真。他是想等我们杀光了,他来收拾残局呢。想到这里,辅音于是说:谷邢先生既然拥我为君,何以表达诚意啊?谷邢先生挥手一指,数十名武士飞天遁土一般拔地而起,脸色乌黑地逼向路西洲——谷邢当然也在夸当宫的侧壁里做了手脚。谷邢正在得意之际,没想到大殿顶上一阵巨响,两名凶神恶煞般的刀手从天而降,两把鬼头刀冷冰冰地架在谷邢先生的颈脖子上——早已伏在宫顶上的路西洲的师兄弟动手了。谷邢一个哆嗦,缩回脑袋,叫道:子易王子,我是大霍王国的老臣,我是拥护你的,且救我一命。辅音——他现在又变成子易了。子易冷眼相观,突然拍案而起:大胆谷邢,你以金行贿,奸淫宫人,乱我朝纲,拥立伪王。你乃当世窃国大盗。我大霍王国败就败在你这个蠹虫手里。王孙们——把他给我砍了。羽忝和由余、由羌等人雀跃欢呼,一拥而上,噼里啪啦地一阵响动,将谷邢先生捣为肉泥。谷邢手下的武士们奋起反击,混战中杀死了由羌和由后,但是终因敌不过子易的昌盛军和路西洲师兄弟的砍杀,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最后也抱头鼠窜了。夸当宫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子易转过脸去,微微一笑,看着路西洲说:路西洲先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先生既然无意篡位,我这个大霍王国正宗的王子可就当仁不让了。念先生除暴有功,本王可以让你充任司马将军一职。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啊?哈哈——嘿嘿——路西洲笑了,露出了一脸的无赖相。啊,王子殿下,你想得也太简单了。我路西洲是说过不争王位。可是我的弟兄们不答应,他们认为还是我来当这个国王合适一些。路西洲转过头去,嘻嘻地看着他的师兄弟们,一帮子人立即哈哈大笑——啊,是啊是啊,我们就是要让路西洲当大王。屏风后面忽然林立一片刀枪。子易仍然在微笑——怎么,路西洲先生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食言?欺天之罪可是要受车裂之刑的啊。子易的声音不高不低,说完之后若无其事地坐下来。此时夸当宫内坠落了一切喧嚣,唯有心脏们又澎湃起来。刀枪对峙,杀机升腾。宫殿外面的雨声惊心动魄地敲击在瓦檐上。路西洲等人只是哂笑,并不把子易放在眼里。这些天来,他占据夸当宫,自然把准备工作做得比别人充分——他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子易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并举起了一只手,众人都看见了,子易的手似乎不经意地往宫墙的某个地方轻轻地拍了一下。稀罕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一阵轰然坍塌之声,大殿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路西洲和他的师兄弟们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子易抚掌大笑——路西洲啊路西洲,你也太自不量力了。你人不过一介山野匹夫,兵不过数千乌合之众,居然也敢同本王子斗智。这座夸当宫乃我大霍王国先祖所造,运用五行八卦之术,内设六十四座迷宫,一百零八道地阵。宫内有宫,殿外有殿,壁中有壁。且又极尽机变,幻影无穷,虚则虚之,实则实之。路西洲、谷邢,还有子狄子盔,他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精髓奥妙,只知道这座夸当宫里的一些暗道机关,便想凭这点子皮毛来算计本王子,真是自找死路。宫殿里依然安静,没有人吭气。啊,羽忝,我的孩子。现在只剩下我们霍国王族真正的后裔了。你抬起头来往外面看。你看见广场了吗,那里有谷邢带来的兵马,有路西洲和西方四蕃的兵马,有子狄和子盔的军队,还有你的军队。可是,你往右边看,你看见了吗,就在城墙的下面,那里有整整八万军队,那才是大霍王国的军队啊。那些军队——当然是我的。他们已经把这座宫殿、把这座城池、乃至把这个王国都包围住了……羽忝,我的孩子,你愿意拥立十七叔为当朝国王么?羽忝往前跨了一步,然后向子易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卑不亢地说:可是十七叔,小侄携有国玺在身啊。先考大人辞世时将国玺传给侄儿,并且让侄儿以王身受他老人家一拜。这个天下是父亲交给我的,请十七叔成全先考临终之愿,告慰逝者于黄泉路上,把王位——让给侄儿。子易笑了——啊羽忝,这个道理是很明白的啊,倘若你父亲在世,他兄我弟,他先我后,这王位自然得先让着他。可是你父亲已经死了,十七叔是王子,而你是王孙,朝纲之序先子后孙子先孙后的规矩不是明摆着的吗?羽忝仍然不屈不挠地说:我有国玺在手,这是上天赐国予我的,我不能逆天行事。请十七叔莫再与侄儿相争,免得伤了自家和气。这时候由余便从一旁跳过来,叫道:伤了和气又何妨。你有国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它马上就是我的了。话落手起,举刀向羽忝砍来。羽忝闪到一边,笑了笑说:兄长恐怕有所不知,我这剑术是怀翼君密授的呢。说完,正要还击,不防子易从斜处暗发一镖,穿透了羽忝的喉咙。羽忝只来得及翻了两下白眼,便倒地气绝。由余上前一步,挥起鬼头大刀,砍断了羽忝的左臂。羽忝手中的国玺应声落地。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并且在不知不觉中爆出了隆隆的雷声。各路兵马都伫立在离此不远的地方,等待着最后的消息。没有人打算冲进宫来。他们似乎已经达成一个默契——管他三七二十一,让他们拼去好了。谁是最后的胜利者,他们就当谁的臣民。现在,夸当宫里只剩下子易和由余父子二人了。所有的对手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或者坠落陷阱。面对胜利,子易不禁无限感慨——哦天下啊天下,你真是一个不可捉摸的妖女,你是那样的美丽,美丽得诱惑天下的英雄趋之若鹜,可你又是那样的险象丛生杀机四伏。你残害了多少条好汉的生命啊。哦,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英雄们和小丑们肩并着肩一起走向了地狱,而把这块广阔无疆的空间留给了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小丑的自己。只要他捧起那块浸泡在血泊里的国玺,只要他走出夸当宫,只要他走进滂沱的雨地里去,向那些兵士们——所有的兵士们宣布,就是他安排推翻了子媾残暴独裁的统治,他就是大霍王国真正的王子子易,他将让普天之下化剑为犁,那么,那些兵士们会毫无疑问地聚集在他的身边。还有那些落荒而逃的文武百官们,也势必会在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般地生长在自己的宫殿里。想到这里,子易的血管一阵跳动。啊,他终于夺回了梦寐已久的天下。啊,美妙的前景近在咫尺,他距离国王的交椅只有一步之遥了。子易最后看了看安详在血泊中的尸体们,弯下腰去,捡起血迹斑驳的国玺,心里掠过一丝沉重。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转过身子,缓缓地走向宫门。且——慢——!恍恍惚惚中,似乎是从梦境里突然长出了一棵奇怪的树,一个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缥缈而来,低沉而隆重,潮湿但强硬。哦,这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子易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身体,颤巍巍地扭回了自己的头颅——果然是他,是自己的长子由余。由余的手里隆重地拎着那把杀死子狄并且砍下羽忝左臂的鬼头大刀。刀刃上血迹未凝,还在一滴滴沉甸甸地往下坠落,汇入脚下凝结成块的血镜子上。子易一声冷笑——怎么,你也要跟为父的争夺这个天下?由余叉开两条长腿,面无表情,只有嘴角挂着一丝坚定的嘲讽——父亲,你已经老了,这个天下对于你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了。你不可能拥有忠诚的大臣和效命的兵马,也不可能拥有归顺的百姓和富饶的田野。后宫里那些美丽的嫔妃们会让你望女兴叹,只会增添你的绝望。而我却很年轻。让我来治理这个国家。我会使国家的疆界再增长几倍,我会使青山更绿牛羊更肥湖泊更美……啊孽畜,我是你的父亲啊,你怎么能如此相逼?啊父亲,我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能如此吝啬?如果我不答应呢?父亲,我要是你,我就会答应的。这是明智的选择啊。让我来当国王。然后一统天下,我当上了皇帝,你便是太上皇。儿子所拥有的你都不会缺少,包括威仪、金银、美女……当然不包括军队。啪——!空气痉挛了一下。由余的脸上着了一记很有力度的巴掌。由余腾出手来,往脸上摸了摸,然后笑了——父亲,你又错了,你这一记巴掌打的不是你的儿子,你这是打朝廷的巴掌啊。既然你下得了手,就莫怪儿子不客气了。说完,由余俯下身去,双手握住了鬼头大刀,前出一丈,翻腕往上一挑,刀刃便挑开了子易的胸膛。雷声在骤然间停止轰鸣。暴雨迅速走远。一轮晌后的太阳西瓜般地从云缝里长出来,将万道金光泼洒在湿漉漉的城邑上空。兵士们已经被大雨淋散了,大多拥挤在城墙和百姓的房檐下。带兵的头目们凭祖传的经验估摸出夸当宫里的战斗快要结束了,只要能够在最后从夸当宫里活着走出来,那个人无疑就是他们新的君主。而新的君主登基,为了讨好军队,便会允许他们在各个城邑里抢一些店铺,玩几天女人。啊,幸福的时候快来到了。突然,兵士们和头目们——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一阵撕裂般的笑声从长空掠过——啊,我胜利了——啊,我要当国王啦——啊——随即,各路兵马同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从夸当宫里狂奔而出,他的双手好像还抱着一块红色的石头。倏然,兵士们的汗毛立了起来——他们看见那个人在骤然间滑倒在一片瑰丽的阳光中,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巨大的身体在光亮照人的石地上曲里拐弯地向前哧溜了十几丈远,然后铿锵一声撞在宫外围栏的白色的柱子上,他手里的石头和他的脑袋一起成为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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