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觉醒来之后便看到自己已经躺到了床上，房间内陈列简单，却也干净整洁。刚要起身，胸口传来的撕裂疼痛瞬间让他倒吸了一口气，李知觉捂着胸口坐在床沿上，低头一看胸口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布，长剑靠在床边。李知觉这才回想起来自己跟师父碰上了两个黑衣人就是想要抢夺这把剑，小丫头指使两个老鬼还想要将他们一起杀了，后来自己想要上去帮忙被老鬼打中胸口掉进了水潭里，李知觉又环顾四周，自己的师父呢？难道？李知觉不敢再去想，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走到门口，刚要伸手门就被推开，一袭白衣走了进来，来人见到李知觉后也是一惊，随即面带喜色，率开口道：“你终于醒了！”

门开的一刻李知觉顿感觉阳光刺眼，抬手遮挡在眼前，等到视线逐渐变暗，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一身白衣，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面色冷俊，一看就是不善言谈之人，背后好像还背着一把剑。李知觉有些不知所措，疑惑道：“你是谁？”

来人拱手说道：“贫道林英，全真门下弟子，这里是灰蒙山上，全真门。”

“全真门？”

李知觉感到意外，随后焦急问道：“我怎么到了这里？我师父呢？”

林英闻言轻轻一笑，平静说道：“风前辈现在正在真武殿，掌门要问一些魔统的事情，所以风前辈要我过来照看一下你。”

“那日，是洪师伯他们救了你们，当时你已经昏迷不醒，胸口被剑贯穿，体内还有魔气侵袭，是风前辈将金丹境强行过继与你才勉强为你续命。”

李知觉捂着脑袋，脑海里丝毫也想不起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之前的事也仅仅拼凑出一些片段。林英见状开口说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现在想不起一些事是正常的，再加上风前辈过继于你的金丹境，在你体内压迫着，你恐怕还需要再静养几日，以你现在的体质，能够吸收两三分便是极限了，等你痊愈以后，若是能够吸收炼化五六分也不枉费风前辈的一辈子心血。”

李知觉有些难以置信，虚弱问道：“你是说我师父将金丹境传给了我？这怎么可能！”

天下间哪有这种事情。林英将李知觉搀扶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水壶，倒出两杯茶，缓缓说道：“金丹自然不能转到别人身上，但是一身修为气机却是可以，就像这壶茶水，天地间的灵气就像是壶中的山泉水，经过壶中茶叶的浸泡在体内形成了气机，这才可以驱使，如今的你就像是桌上的杯盏，就算杯子再大，也盛不下一整壶水，水满则溢。”

闻言李知觉忧心道：“那我师父现在是什么境界？”

“与凡人无异。”

“难道就没留下一丁半点？”

林英摇了摇头，轻笑道：“修行本就逆天而行，将修为转嫁到别人身上于天道来说更是大逆之事，如河堤绝口，无法挽回。”

李知觉身躯一软，苦笑道：“师父这是何苦，将一身修为转到我这个无用之人的身上。”

不知林英是出声安慰还是在对自言自语，缓缓道：有些事情终归比修为更重要。道家言‘看破天道轮转，方得自在真身’至少看来，风前辈不像寻常修道之人那般将修为看的那般重要，这也是贫道比较佩服风前辈的地方，身在世俗，内心清明。”

“这本是全真门的秘法，只是太过无情，成全一个人的同时也在毁掉一个人，有悖天道，更与我全真门道宗背道而驰，所以这么多年从过来都没人做过。那日见到你跟风前辈的时候你仅仅靠风前辈吊着一丝气息，风前辈也身受重伤，当时情急之下掌门才说出这秘法，没想到风前辈毫不犹豫，拖着重伤的身体，当时如果不是掌门跟几个师伯在旁边护法，恐怕真就是一命换一命了。”

林英舒心一笑，随即说道：“其实你也不用太过于介怀，这是风前辈自己的选择，秘法有违天道，虽是无情，但是人世间的许多事情不都这样，最是无情之处才有情，只希望你不要白辜负风前辈的一片苦心。”

李知觉闻言缓缓点了点头，但是心中还是放心不下，喝了口水，回复了些气力，看了眼光溜溜的上身，尴尬说道：“林大哥，你们这里有没有衣服？”

林英会意，答应下来，将李知觉扶到床边坐下，便反身回去给李知觉取衣服。李知觉盘腿坐在床上，长舒一口气，沉重的内心勉强平静一些，犹如老僧坐定，悠长的一呼一吸，李知觉将心神沉浸在体内，顺着四肢百骸一点点游走，发现自己的经脉不知何时已经宽阔了许多，相比之前粗壮了两三倍有余，丹田之中一枚米粒大小的枣红色玄珠悬浮，丝丝缕缕的气机从其中漂浮出来，随即进入经脉，李知觉稍动意念，圆珠轻微晃动，更多的气机从其中飘出，相较之前的丝丝缕缕，更多的气机灌输经脉，腹部温暖如春，让李知觉心神清澈，身体轻盈许多，多少年都不曾体会的感觉让李知觉心中惊骇，转而大喜，身体恢复了？难道又可以修炼了？“不要乱动”李知觉被一句话从喜悦中喊了回来。风闻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屋内，李知觉看到自己的师父突然老了许多，白发丛生，如今清楚其中的缘故，李知觉瞬间红了眼睛，嘴唇颤抖，嗓子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哽咽道：“师父......”风闻子轻笑，知晓林英已经告诉了李知觉，摆了摆手，轻声说道：“臭小子不用愧疚，师父看遍人间山河，看尽世间百态，境不境界的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思，这辈子恐怕也再难以更上一层楼，你能够醒来我更加的高兴。”

说不出话的李知觉只能点点头，擦了擦泪水。风闻子坐在凳子上，打趣道：“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如今我的心境没有比现在更清澈的了，就连一直困扰我的心魔也已经消失了，平时常说无事一身轻，所以也算是福祸相依了。”

李知觉嗓音沙哑说道：“那您的头发。”

风闻子不以为然道：“有得有失而已，境界转嫁之后的后遗症，无碍。”

李知觉依然忧心忡忡，难以相信道：“真的？”

风闻子笑着点点头。不过这在李知觉心里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将毕生修为全部给了别人哪有这么容易，响当当的金丹境啊，这在哪里不都得被别人供起来？何况到了这个境界的气机都已经跟天道藕断丝连，突然从神仙一般突然变成凡人，哪能就一句平平淡淡的无事无碍。李知觉小心翼翼问道：“师父您就告诉我，您还能活几天？”

风闻子闻言被气笑，抽出戒尺作势就要打，李知觉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唯唯诺诺说道：“我是担心你啊。”

“你真当金丹境就是一个空壳子？虽然没了境界修为，但是也远比寻常凡人活得长久，不过这件事本就逆天而行，对天道来说更是大逆不道，现在借全真门之地暂时遮蔽了天机，算是勉强蒙混过去了。”

李知觉这才稍稍松了口口气，虽然有些不明白，但是既然师父这么说那就应该没大问题了。随后风闻子笑眯眯的看着李知觉笑道：“你小子现在算是因祸得福，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现在可以修练了，想当初我们一直找不到原因，因为谁也没能想到是有人动手封印住了你膻宫，中黄庭两处窍穴，而且动手之人手段高明，将封印隐藏的极为隐蔽，绝非一般的修士能够做到的。“李知觉顺着手指一点点摩擦着胸口窍穴，琢磨过味来惊讶道：“师父你是说，当初是我家族里面的人动的手脚？”

当初自己的爹娘得罪了一个山上宗门，导致爹娘身死，家族自始至终都隔岸观火，害怕引火烧身。虽说将自己赶出了家门，宗族除名，难道仍旧不放心，索性将自己的窍穴一并封印了，免得日后再有麻烦？这个猜测李知觉不敢相信，一想到当初一切平安的时候各个同宗门房都对自己照顾的很，甚是和睦，但是仅仅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所有人看自己都像是瘟神，丧家犬，家族遭受的劫难都归咎到了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恨不得立即与自己撇清关系。风闻子知晓李知觉身上发生的变故，脸色凝重道：“现在不好说，不过设下封印这人可极为用心，既不想要你的性命，还不想让你修炼，而且这两处窍穴都是死穴，就算以后有人发现了端倪想要破除封印那你也会必死无疑，如果不是魔气在你体内误打误撞破了封印，再加上我转嫁给你的气机，否则现在的你就算不死醒过来也是残废。”

李知觉脸色逐渐变得平淡，憋了眼靠在床边的长剑，缓缓说道：“现在来说倒是无所谓了，终归还要再回去一趟的。”

报仇！风闻子虽然知道自己的弟子会这么说，但还是不忘提醒说到：“别忘了我曾经跟你说的，在中圣神洲的地界，金丹境都不被看在眼里，否则去了也只不过是送死。”

李知觉嘿嘿一笑，说道：“放心吧师父，跟了你这么多年这点道行还是有的，不把别人摸个底掉，怎么敢上人家里去讨要公道，腰板也硬不起来啊！”

随后李知觉稍稍正色道：“放心吧师父，弟子不会将您的一身修为糟践了的。”

风闻子点点头，这个他自然知道，更清楚自己弟子的为人，否则怎么会心甘情愿舍弃自己一辈子的修为？当然在他心里一直以来也决不仅仅将李知觉当作弟子那么简单，现在风闻子心中还有无数想要说的话却说不出口，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父亲看着即将出门远行的孩子，心里藏着千言万语。稍一愣神的功夫李知觉看着有些不自然的师父，疑惑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风闻子摆摆手，看着李知觉露出一丝不舍，缓缓说道：“没什么，以后你走江湖要多留几个心眼，出口就是大话，就你那三两道行，还不够人放称上称一称的。”

李知觉打了个哈哈道：“这不还有您呢吗？哪个称能称的了您这老狐......老江湖啊。”

风闻子站起身，转身看向墙壁上的一幅山水画，开口说道：“如今我已经是全真门的客卿，以后就得你自己去走江湖了，师父就留在全真门养老了。”

李知觉一愣，直起身跪在床上，开口问道：“为什么？师父。”

随即低头想到了什么，说道：“您是不是觉得现在不是金丹境界了不放心？咱们以前不也是跟现在一样，不然我现在就修炼，现在我能修炼了，先在这全真门借住，等我突破到筑基境咱们再走？”

看着弟子焦急的模样，风闻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今我在全真门，靠着这里的阵法才勉强遮蔽天道牵连，一旦出去肯定会招来天道反噬，难道你能替我抗住？到那时说不定你我师徒俩能被天雷劈死在山门口。”

闻言李知觉一屁股做回到床上，无精打采。风闻子轻声说道：“师父跟你说过了，大好河山我也看遍了，没什么舍不得的，这几日我也看得出，这全真门虽小，但是道统正，比其他山门风气纯正的多，在这山上养老挺好的。日后如若是你真能有大造话，便帮师父斩断这天道牵引，那时师父再下山。”

李知觉刚要再开口说话立即被风闻子打断，轻声训斥道：“你别想也待在这山上，既是我风闻子的弟子，那便入世修行，真有功成名就的一天就让那些固步自封不让入世修行的老家伙看一看，我风闻子教出的弟子，替师父出口气。”

“师父你所说的是......”李知觉有些不明所以，哪里来的老家伙？看着师父积怨已久的样子，怎么也没听说过？走江湖的时候李知觉开玩笑说过许多次，师徒二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去个不入流的山上混个客卿当当，爷俩也能颐养天年，也不耽误修行，修道之人不都讲究个遁世，清净自在，哪有天天在大街上晃荡的。不过这些无一不被风闻子以入世修行给反驳回来，当初李知觉还以为师父是不能忍受山上门派规矩太多，或者是喜欢山下的逍遥自在，现在看来是另有隐情。“上清仙境！”

只听风闻子缓缓说出四字。李知觉瞪大了双眼，上清仙境？这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并非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头，相反这个名头太过庞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所有修道之人的圣地，就像读书人有一天能够金榜题名进入朝堂，上清仙境就是那个朝堂，进入上清仙境就是真正在被认可修道身份，称得上仙人，听说上清仙境的入口在南海中央，只不过从来没人找到过，就算是找到了没有认可纵是大罗金仙也进不去。但是师父怎么又跟上清仙境有恩怨的？不等李知觉询问，风闻子开口说道：“之前只跟你说过金丹境之前的事情，之后的事情我从来没跟旁人说过，当初为师足可以算得上是天纵之资，傲然一洲之地，风头无两，当时招揽我的山上门派无数，其中便有上清仙境的人，当时师父也有一丝的私心，想着进入上清仙境便有上等的典籍，总比摸索着修行更容易，便答应了下来，但是等到进入上清仙境之后才发现并没有这么简单，凡是上清仙境的修士都要斩断七情六欲，脱离尘俗。“风闻子苦笑一声，继续说道：“那时师父心中尚有牵挂，情急之下便逃了出去，被上清仙境认为叛门，将我当作叛徒追杀，好在那时我的师父念及那一点师徒的情分留下我一命，虽然留下一条命，但是这件事也让我在青禹洲声名狼藉，所有人都将上清仙境当作圣地，而我，也成了让圣地蒙羞的罪人，再没有一个宗门敢留下我，那时我曾经的师父告诉我说不斩情欲难成正道，与野修无异，不为天地所容。可当时的我正心高气傲，偏偏就要修炼出个正道给他们看看，不多时日便迎来金丹雷劫，急于证明自己，最终牵连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从此便道心崩塌，也再无颜回去，再以后的事情，便是去了中圣神州遇上了你，收了你这个小子。”

说完老人怅然吐出一口气，虽然放下了，埋藏在心里数十年前的事情还是一吐为快。“为师说这些并非是要你跟上清仙境为敌，毕竟师父当时也是藏了一丝的私心在里面，而且他们也不能怪没有的做错什么，但是这些年来我隐隐感觉的到，大道茫茫，并非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虽然天地间的被称作野修的至今没有一人终成正道，突破到传说中的神境，但是一个人真要斩断了情欲，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怕业障缠身，又贪恋着山下的香火供奉，真到了临门一脚便跨过天道的那一天，又有几人能回头看一眼这个世间？师父希望你，真的以后看到了一条宽敞的修行道路，就算是跟师父的说法背道而驰，师父也不会怪你，但是不要抛弃人间的情欲。“李知觉安安静静的听完，心中思念万千，现在他也知道当师父将一身修为给自己的时候放弃了多少，数十年的一切。李知觉强挤出一丝不显得难看的笑容，宽慰的说：“师父总有一天咱们能够光明正大的出去，我还得给你养老呢。”

看着这个心思细腻的弟子，风闻子笑着点点头，他很欣慰，就算最后做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呢？有后边的半句话就足够了，曾经的他或许不在意，但是现在的他很在意，很喜欢听，就像山下的老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养儿防老嘛！木门被敲了两下，被轻轻推开半边，李知觉看去半天不见人影，师徒二人面面相觑，风闻子刚要上前的时候门边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圆圆的脑袋，头上一个圆圆的发髻，别着一根长长的发簪，小孩突然咧嘴一笑，一个蹦跳进到房间里，手上捧着一套叠的整齐的衣服，小孩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脸蛋通红，虽然尽力的克制，可是李知觉还是看得到小孩胸剧烈的起伏，看样子他这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小孩将衣服放在桌上，风闻子笑着替他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倒了杯茶递给他，小孩赶紧接过，呵呵笑着说了声谢谢风前辈，举起杯子就往嘴里灌。这看的李知觉突然嘴角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这可是热水，看来是真渴了。只见小孩眼神一顿，但还是慢慢喝了下去，期间小眼睛一直好奇的盯着李知觉。喝完立马擦了擦嘴角，仰起头说道：“风前辈，掌门请你再去一趟真武殿。这是林师兄让我带来的衣服。”

风闻子刚才听闻李知觉醒来便告辞匆匆赶了过来，明白其中缘由的他立即答应下来。“那你等会带着这个李大哥过去一趟？”

小道士看了眼坐在床上的李知觉随即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