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暕最近也没有闲着,跟老丈人宇文述紧急张罗着运河的事情,非常上心。 阎毗已经提前一步出发了,他得去勘察地形,太府寺这边,少卿云定兴也被带走了,只留下少卿元寿。 两百万石粮食,狗也知道不够吃,所以杨暕眼下急需解决的问题,就是剩下的粮食,从哪弄。 洛阳的几个大粮仓都是半空,剩余存粮一半要供给京师,一半皇帝北巡要征调,所以杨暕是不能动的。 那么怎么办呢? 国库缺钱,取之于商,国库枯竭,取之于民,这是不二法则,任何时候都行得通。 “先在河南试一试,通知所有粮商,将粮食卖给豫州官府,不卖者,以囤积居奇问罪,”齐王府,杨暕正与一众人商量着筹备粮食的事情。 民部侍郎韦津皱眉道:“那么,我们该以什么价格收购这些粮食呢?”
“以免他们反应过大,最好按原价的八成收购,”齐王府长史柳謇之道:“要么借,要么卖,借的话,官府分三年归还。”
韦津苦笑摇头:“怎么还?拿洛阳那几个粮仓还?我们可是动不了这几个粮仓的。”
“先借了再说,”杨暕大手一挥。 大理寺少卿兼任民部侍郎的裴蕴,此时也在,闻言错愕道: “这样不好吧?若官府失信于商,将来还怎么打交道?河南粮商都是大家族明面上的产业,齐王还是要考虑周全的。”
“铸币场能不铸?”
杨暕点了点头,看向太府寺少卿元寿道。 元寿点了点头。 大隋铸币,是归太府寺管。 开皇年间,发行的五铢钱数量极多,因为当时的货币体系非常混乱,北齐的常平五铢、北周的五行大布、永通万国、南朝的陈五铢、太货六铢、刘宋的鹅眼钱、萧梁的剪边钱,民间都在使用。 所以杨坚开始整顿货币,改铸统一标准的隋五铢,也就是开皇五铢,其它钱一律废止,那么隋五铢肯定就需要大量投放。 所以在开皇初,物价非常低,因为钱太值钱了,但是随着铸的钱越来越多,物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但基本保持在一个合理的水平线。 也就是在去年,杨广又在扬州建了一座大隋最大的铸币场,扬州开炉,铸夹锡五铢,导致铜色发白,所以老百姓都称之为白钱,白钱现在已经开始大量流通。 因为南北贸易如今蒸蒸日上,市面上的钱已经不够用了,必须赶铸大量五铢投放民间,以解贸易之难。 今年太府寺那边,预计出炉钱四百万贯,这些钱一出来,怎么投放呢? 当然是靠官府投放,例如杨暕眼下的状况,他可以拿官府新铸的钱,去买粮商的粮食。 但是这样一来,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会推高物价,对于平民来说,短时间内是一场灾难。 因为民间的收入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物价通胀,这个阵痛期是很难熬的,不过随着南北贸易沟通,平民的收入肯定是会逐渐提升。 元寿道:“今年才开刚刚开炉,钱还没铸成,所以粮食只能借,不过在年底的时候,就可以拿新钱去还。”
“就这么办,”杨暕拍板道:“按照现在粮价的八成,从河南粮商那里收购粮食,年底归还,如果还不够,就从河北山西山东去买。”
“肯定不够,”裴蕴道:“营造东京的时候,河南粮商已经出了血,他们也没多少余粮了。”
杨暕愣道:“当初是借粮,粮食不是都还了吗?”
“营造东京的是还了,”裴蕴无奈道:“御河借的粮本来是今年还,但是秦王西征,陛下北巡,已经调拨没了,还不了。”
杨暕想了想,道:“这次修运河,父皇有旨意,免除奴婢部曲赋税的政策,继续推行,这些钱收上来,足够还了吧?”
“前提是您得收上来,”裴蕴道:“山西、河北、山东,这都是遭了兵灾的,能收上来多少,现在还不清楚,也就是南方那边的粮商还能打打主意。”
“这不好吧?”
杨暕皱眉道:“江南已经调拨了两百万石,而且父皇免除了扬州辖区三年赋税,都免税了,我不好再打江南的主意吧?”
“南方又不止一个江南,还有其它地方,”裴蕴道。 杨暕苦笑道:“我可没那个本事从南蛮子嘴里抠粮食出来,借粮的重点,还得是在北方。”
“如果这么干,北方恐会出现粮荒,届时必生民乱,”裴蕴提醒道。 杨暕哈哈一笑:“裴公多虑了,小股民乱也是受人挑拨,不足为惧。”
那要是大股的呢?你特么个棒槌,裴蕴无奈的看向新上司宇文述,希望宇文述能帮着劝劝。 宇文述却反过来安慰裴蕴:“裴公多虑了,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些流民匪盗祸乱一方,也是阵痛小疾,无碍大事。”
你们是真的不怕事啊?杨暕不怕还能理解,没上过战场,你宇文述也是久经沙场了,竟然也视如儿戏? 裴蕴已经无可奈何了,他虽然出身河东裴氏,与裴矩这一支关系也很近,但是他们家早年是在南陈做官。 他爹裴忌,跟着陈霸先灭了侯景,所以裴蕴很小时候,就从他爹嘴里听说过南方那时候的惨象。 侯景之乱,对南方有着空前的毁灭性打击,南梁坐镇南方的时候,已经隐隐与北方有分庭抗礼之势,结果冒出来一个侯景,直接导致了南梁的灭亡,南方士族消亡一半,人口锐减。 历史记载:侯景纵兵杀掠,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妻妾,悉入军营....... 陈霸先建立陈朝之后,对南方的控制已经非常有限,因为侯景把南方彻底搅乱了,以至与南蛮势力坐大,至今无法消除。 这就是为什么,杨暕都说他没有能力从南蛮口中抠粮食,他是真的没有那个能力,南蛮是随时随地都可能造反的。 可以说没有侯景,杨坚未必灭的了陈朝,这么说的话,侯景对华夏一统,还特么做出了贡献了。 裴蕴是非常害怕民乱的,尤其是像他这样家大业大的,因为这一次,宇文述让他跟着杨暕去洛阳,他甚至还得去一趟河北,因为征调民夫是他管。 我特么才不去,别以为你是尚书,就能管的了老子? 裴蕴想明白了,只要他不配合,宇文述肯定就得换人,于是他直接道: “这差事我干不了,除非齐王将粮食问题都解决了,否则还是换人去吧。”
杨暕连连冷笑,我特么就知道你靠不住,你一个南方上来的裴氏,真以为你是裴矩啊? 父皇才宠了你几天?你翅膀就硬了?敢特么跟我撂挑子? 杨暕直接怒斥道:“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谢谢你啊,裴蕴起身就走,心里那叫一个开心。 等到裴蕴走后,杨暕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这样的狗东西,活该你闺女不能生,可见造孽不少。”
接着,杨暕将目光看向另外以为民部侍郎韦津,道: “那么就劳烦韦公,跑一趟河北了。”
我特么一把年纪了,我去河北干什么?韦津道:“征调不是什么大事,老夫年老不宜奔波,这种事情还是让年轻人去做吧,韦义节,韦福嗣都可以。”
杨暕心里大骂,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微笑点头:“是本王考虑不周,那就让义节去吧。”
民部在改制之后,除了尚书之外,佐官是两个侍郎,韦津和裴蕴,下设四司:度支、户部、金部、仓部,其中度支和户部,各有侍郎两人,归韦津管,金部、仓部各侍郎一人,归裴蕴管。 其中户部的两位侍郎,就是韦义节和韦福嗣,他们俩原来是员外郎,以前的员外郎有八个人,改制之后等于是升官了。 韦津的面子,杨暕不能不顾及,因为人家是韦孝宽的儿子,太子妃韦盈的亲叔父。 而韦义节,是太子妃的亲哥哥。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粮食还得从北方想办法,宇文述心里也清楚,这么干下去,河北扛不住的,正如裴蕴所说,民乱几乎是不可避免,但是他觉得,只要尽快平息就好。 只要运河顺利开通,不耽误陛下北巡之后沿河南下,那么其它事情都无所谓了。 裴蕴离开齐王府之后,已经是天黑了,于是他趁着夜色,又去了秦王府。 裴矩不在,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去找杨铭,因为他也知道,刚才已经得罪齐王了。 “不听劝啊,这么干的话,出了乱子谁顶罪?”
裴蕴见到杨铭之后,第一时间诉苦。 杨铭让裴淑英给对方倒了一杯茶,笑道: “裴公顺利卸下担子,可喜可贺。”
裴蕴呷了一口茶,苦笑道:“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痛斥滚出去的时候,心里反而是舒畅的。”
“齐王也太无礼了,”裴淑英在一旁道。 裴蕴摆了摆手:“我底蕴差,家底薄,被人轻视也属正常,正因如此,我才不愿被齐王拖累。”
这就叫有自知之明,历史上,裴蕴这一支到他这,就已经是顶峰了,子孙后代都是默默无闻之辈。 他和裴矩不一样,他们家早早就去了南方,所以回归之后在河东已经没什么影响力了,必须依附裴矩才行。 杨铭笑道:“裴公切勿妄自菲薄,不去是好事,对了,太子妃最近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