陉,就是山脉中断的地方,太行有八陉,是山西出河南河北的八条通道。
井陉自古为兵家重地,是太原郡沟通河北恒山郡的第一要道,恒山郡就是石家庄一带。
乔钟葵选择从这里出,也是鱼俱罗安排的,眼下鱼俱罗守在赞皇县,暂时没有问题,所以他安排乔钟葵与史怀义,一南一北,快速插入赵郡,对身处马邑县的贼军形成合围之势。
其中史怀义拨出两千人,急行军直奔信都县,想要断掉高应年的退路。
三股叛军是以高应年为首,如果能快速吃掉对方,剩下两股贼兵就会阵脚大乱。
马邑县,今年三十七岁的高应年,正与帐下幕僚商议军情。
他们之所以等在马邑,没有往西攻打鱼俱罗,一来是因为没有攻城器械,担心损失过大,二来鱼俱罗没有再次开溜,说明很可能是在等待援军。
“此地不宜久留了,如果运河上的府军被抽调出来,从东往西压制我们,届时腹背受敌,情况于我大不利。”
说这话的叫王山,本名崔休珉,他指着地上的地图道:“我们已经丧失先机,鱼俱罗太狡猾了,一味避战,如今我们在高邑已经七天,再不撤,恐有被围之险。”
高应年叹息道:“此时撤走,实在可惜,当时差点就追到他了。”
崔休珉道:“信报说,鱼俱罗已经发动城内百姓,开始高铸城池,我军没有器械,攻城期间一旦损失过重,有被反击的风险,虽然大将军已经令斛律善业进攻运河驻地,吸引隋军,给我们争取时间,但眼下时机已过,我军应立即撤出赵郡,退往信都。”
另一个叫郭怀的道:“河北足惧者,惟鱼俱罗一人而已,若能杀此人,赵郡唾手可得。”
“援军只怕已经快到了,”范彤说道:
“我从京师赶来的路上,听说史万岁的长子史怀义已经赴任上党,秦王作此安排,恐怕是针对河北,我在京师的时候也打听过了,此子名虽不显,实为上才,还有一个乔钟葵,七天剿灭高开,不得不防,此二人皆为秦王部下,而山西的部署也都是秦王在安排,我们如果拿下赵郡,就会直接威胁到山西,眼下的情形,时不宜招惹秦王。”
这个范彤,就是高玥的随从之一,出身范阳卢氏北祖四房,他爹当年死在杨素手里,他爷爷是旧齐莒州刺史,死在宇文邕手里。
“杨铭一竖子耳,平汉王有杨素,灭土谷浑有高颎,此二人之功也,如今二人都不在,他能有多可怕呢?”
郭怀嘲笑道。
“不能这么说,”高应年沉声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杨铭在军中威望极高,可知不是徒有虚名,如今鱼俱罗主动避战,恐怕就是为了牵制我们,以待援军赶到,再行决战。”
高应年沉吟一阵后,道:“我军孤军深入赵郡,已是冒险,如今不能速战,就需速退,信都为坚城,宜暂退其中,加快网罗运河民众,待我势大,方可再图后事。”
“平阳王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范彤问道。
高应年笑道:“不要指望那帮人,高元出兵的条件,是涿郡守军南下,如果元弘嗣按兵不动,高句丽就不会出兵,不过他们的供给,会通过渤海、河间送过来,所以眼下我们必须早点拿下这两个地方,鱼俱罗暂时不用管他了。”
说罢,高应年起身道:“传我将令,大军立即北返,回信都。”
.......
河间郡,杨万石跑到运河上面,与骠骑将军魏奉年商量之后,暂时调拨出两千人,直扑河间县,结果在长芦县一带撞上了贼军,大家谁都没有准备,直接开打。
这一仗颇为惨烈,因为两军撞上的地方,是一处山间峡谷地带,因为地形原因导致了,谁先退,谁倒霉。
杨万石学到了他爹杨素那一套,亲自在后方督军,凡有后退者,直接斩首。
贺若弥在前面杀,他在后面杀。
剿贼不行,杀自己人是一把好手,偏偏就是这样,反倒是以劣势兵力,直接将贺若弥部击溃。
贺若弥麾下,本来就是由一群乱民组成的,遇到正规军,一旦溃势形成,就是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本来以为败局已定,小命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结果贺若弥发现隋军的大后方阵脚大乱,数不清的乱民从运河方向逃了出来。
于是他精神大振,趁乱率领三百骑,退回了河间县。
杨万石这一次,本来就是冒险从运河上调兵,首先,他没有这个权力,因为运河现在的兵,都归齐王和阎毗管,他没有调兵权。
上一次河间郡民乱,元弘嗣出兵非常勉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于是阎毗给杨万石出了个招,如果再有民乱,就从运河上调,但不能太多,只能调你们河间府的卫士,也就是魏奉年部。
因为大家都知道杨万石后台硬,将来被问罪的时候,朝廷那边有人替他说话,而且只要他能顺利镇压叛乱,那么功过相抵,私下调兵的罪名,就不会有人太在意。
眼瞅着贺若弥就要被自己拿下,结果运河上面又动乱了,于是杨万石开始率军镇压,杀的血流成河。
逃亡的民夫,手里最硬的家伙,也就是铁锹铁镐,又无人领导,哪能打得过正规军,几场接触下来,虽然仍是逃掉不少,但骚乱也被暂时压了下去。
杨万石下令清点尸体,就地掩埋。
此役,大约四千余民夫,死在了隋军的刀下。
杨万石灰头土脸,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贺若弥逃离的方向,苦叹道:
“这叫什么事啊.......这叫什么事啊.......”
魏奉年站在一旁,沉声道:“接下来怎么办?我的人已经不敢再调走了,可是拿不回河间县,杀不了贺若弥,太守还是无法向朝廷交代。”
杨万石苦笑道:“罪不在我,然将来我的罪名必然不小,涿郡不出兵,运河不能调,我拿脑袋去撞河间的城门啊?”
“当下形势,太守惟有南下渤海,找高盛道,看看渤海能不能募点兵,”魏奉年道。
杨万石摇了摇头:“不行的,先不说渤海没兵,渤海出兵必然要跨过运河,一旦让那些民夫看见,肯定能猜到西边出事了,就怕他们再往西跑,助涨贼势,那个贺若弥最擅蛊惑人心,恐百姓为贼所用。”
魏奉年道:“那么太守还能如何呢?”
“我就守在长芦县吧,反正贺若弥短期内也不敢来这了,”杨万石起身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平叛不能指望我,乱子也不是我挑起来的。”
.......
贺若弥的任务,本来就是勾引涿郡的大军南下,可惜对方不上钩。
而斛律善业是给高应年打掩护,以便吸引隋军主力,给高应年提供剿灭鱼俱罗的机会。
眼下计划落空,高应年不得不退了,他一退,鱼俱罗立马跟进,并派兵通知乔钟葵与史怀义改变策略,三路兵马开始往信都郡方向集结。
而高应年也已经探查到了危险,直接放弃了信都县,与斛律善业合兵之后,直扑渤海郡。
高句丽给他的支援,都是从海上来,贺若弥遭受重创,已经无力向濒海方向进军,所以高应年必须拿下渤海郡。
郡守高盛道,眼下才是最头疼的,因为渤海早特么乱了。
各个县都出了问题,谁让这是高氏的老家呢,别看他也姓高,然并卵。
饶安县的县令,被县尉给杀了,他已经失去对饶安的控制,就连首府阳信县,城内也是天天失火乱成一团,你说没有内鬼,谁信啊?
所以高盛道现在,已经将全家老小都接入了郡府衙门,门都不敢出。
“饶安一丢,咱们前往运河的途径就被切断,为今之计,恐怕只能往齐郡张须陀求援,”郡丞高杵道。
渤海这地方,姓高的太多了,贵族如此,民间也如此。
高盛道皱眉道:“就怕张须陀不出兵啊,他一个人看着武阳、清河、平原、渤海四个郡,救的了这头,救不了那头。”
“那就多派几个人,只要运河那边能出兵,饶阳很快就可以拿回来,”高杵道。
高盛道叹息一声:“眼下的运河,从南往北,已然是危机四伏,就像一条火龙被军府生生的压着,能压多久,尚属未知,如果府兵调离,这团火就会四处乱窜,能烧到哪里,烧成何样,不可预料,所以咱们不能向运河求援,只能寻求自保之途,看看朝廷下一步会如何安排。”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指望朝廷了,”高杵提高声线道:
“眼下的局势就是朝廷一手促成的,您写给秦王的信,杳无音讯,可知秦齐二王,已经将运河视为决胜之场,一个草菅人命,一个装聋作哑,视百姓为刍狗,视万民如草芥,他们俩谁都指望不上。”
高盛道皱眉道:“你这话与谋逆何异?不要再说了,小心被人听到。”
高杵突然起身,大义凛然道:“独孤公于生民有功,太守也是体恤百姓之人,念及于此,卑职不会加害于您,请恕得罪了。”
说罢,高杵拍了拍手掌,一帮衙役瞬间涌入大堂。
高盛道见状,面如死灰,喃喃道:
“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