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仪想的点子,杨茵绛负责完善施行,事到如今,整个阴谋已经走完了它的全部过程。 看上去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但杨茵绛很清楚,皇帝对齐王,已经有了戒心。 杨铭就曾经说过,当你不再信任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想法是很难扭转过来的,杨茵绛对此深以为然。 翌日,王茁灵便写了一封信,希望杨茵绛能帮她呈给陛下。 信中的内容大致是说,王茁灵打算好好的在京师游玩几天,再进宫给陛下请安。 这就是少女心,天真无邪,换做别人,可不敢以这个借口推脱入宫。 偏偏杨广最吃这一套,于是不到晌午,宫里来了一位大人物,他的职责很简单,陪王茁灵游览京师。 虞世南是越州余姚县人,也就是浙江宁波人,今年四十八岁。 这个人在旧陈时期,就是南方大名鼎鼎的学者,年少求学,先后拜师顾野王、徐陵、智永和尚,以至于世人称之为:笃行扬声,雕文绝世,网罗百世,并包六艺。 虞世南的三个师傅当中,智永和尚是王羲之的七世孙,虞世南就是跟他学的书法,深得王羲之书法真传。 而王茁灵曾经在宫里,给虞世南送过祝文,所以两人算是认识了,而虞世南,就是杨广给王茁灵找的书法师傅。 但凡出自内史省,那就是皇帝的近臣,这一点毫无疑问,杨广这么做,也是想着有虞世南作陪,可以帮王茁灵打发掉那些闻香而来的风流世家子。 已经被老二那个王八蛋拐走一次了,不能再被拐走了。 这段时间的京师,人口爆满,各个里坊之中,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即使最偏僻的巷弄,都有商贩聚集。 因为有人,有人就有生意。 杨铭身兼两府大将军,右武卫和右屯卫,杨茵绛不敢怠慢,除了从府上挑选最得力的部曲五十人,负责王茁灵的人身安全之外,她还特地跟两座军府打了招呼,务必保障王茁灵所过之处,不得有任何人骚扰。 毕竟这是京师,大隋最横的一拨纨绔子弟,都在这里。 ....... 两仪殿,杨广心情大好,手里仍拿着王茁灵给他写的那封信,他已经读了好多遍了。 与王茁灵的短暂相处,仿佛让他回到了自己的年少时光,记得七八岁那年,他跟随父亲杨坚,参加一场宴会,也是在宴会期间,结识了一名宇文家的姑娘,杞国公宇文忻的女儿。 两人一见如故,频频私下传书,但是不久后,那名姑娘被自己的父亲杨坚判了流放,死于途中。 那时候的杨广,鲜衣怒马少年郎,曾一人执鞭策骑,出京南下三百里,找寻宇文氏,而他最后找到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就是为什么,杨广对宇文恺甚厚,因为宇文恺,是那位姑娘的亲叔叔。 三年后,杨广迎娶萧梁公主,也就是杨铭的妈。 将信纸折好之后,杨广这才通传早已在殿外恭候多时的内史令杨约。 他们谈的,还是开挖运河的事情,期间,杨约向杨广举荐了一个人,并对此人大加赞赏,言内之意,是想给这个人谋个好差事。 “既然是蒲山公之子,又得你如此推崇,朕准他凭父荫入仕,念其年纪尚小,就给朕做个千牛备身吧。”
杨约大喜:“此人聪慧至极,必不会让陛下失望。”
李密的事情,是杨茵绛当初承诺好的,既然承诺,那就一定要给办,何况李密本就是根正苗红的关中子弟,谋个职位其实非常容易。 至此,隋末时期的一代枭雄,就此进入大众视野。 永安宫,太子杨昭闻讯而来,一直陪在母亲身边,但是不管他怎么哄,母亲始终是面无表情。 “老二已经在殿外跪了一晚上了,阿娘消消气吧,他也是一时糊涂,办了一件傻事,本意也是想讨父皇欢心,毕竟他不是还干了一件蠢事吗?”
萧皇后脸色阴沉的看向儿子:“这么说,你也认为他给你父皇献女人,很正常了?”
“不不不,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杨昭苦笑劝道:“跪了一晚上,人只怕扛不住,阿娘要教训,也是当面教训才对啊,不然您也出不了心里这口气。”
萧皇后摇了摇头:“我向来只知老二顽劣,却不知下贱至此,先抢弟弟的女人,又给自己的亲爹送女人,古往今来,此类逆子,也是史书少见了。”
说着,萧皇后语气逐渐哽咽: “我虽管着后宫,为一国之母,但你也知道,朝政之事,你父皇向来不许我插手,安排你那两个舅舅,我都是好说歹说,你父皇才同意,反倒是陈氏,几句话,就安排好几个娘家人进来,老二估摸着是觉得我这个阿娘孱弱,不值得他孝敬。”
“母亲这是什么话?”
杨昭顿时大急:“母后贵为我大隋皇后,乃天下黎民的主母,小小陈氏怎堪比较?老二但凡敢有一点这样的心思,儿子一定打死他。”
“再者说,两位舅舅,一个是内史侍郎,一个是备身府将军,陈氏又算什么东西,不过都是一些刀笔小吏而已,父皇对母后的宠爱,从未有一日更改,母后切勿多心。”
这倒是真的。 杨广虽然风流,宫中的嫔妃也一直在增加,但没有人能够撼动萧皇后的地位。 单从那些嫔妃没有一个杨广的子嗣,就能看出来。 杨庆杨和,那是杨广晋王时期的妾室生的,继位至今,还没有增加新的子嗣。 再说了,自己三个嫡子都是萧皇后生的,只冲这一点,杨广都不会冷落萧后,除非他三个儿子都不要了,那是不可能的。 好说歹说,杨昭算是稍微劝回了母亲一些,萧皇后没有消气,只是觉得不值得再因为老二生气了,犯不着。 趁此机会,杨昭笑道:“让老二进来吧,我好好的惩治一番,让阿娘消消气。”
萧皇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了。 做为和事佬的杨昭大喜,赶忙令人将杨暕带进来。 宫女出去一会,便回来了,但是没有见到杨暕的影子。 “回太子,齐王殿下去了御膳房,许是饿极了。”
杨昭呆若木鸡。 “好了好了,你也回去吧,阿娘也乏了,我只当自己只有两个儿子,” 说罢,萧皇后直接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返回了内殿。 杨昭呆滞的坐在原地,长长叹了口气。 他也没有心力再管这件屁事了,好不容易哄劝一上午,母后才刚刚消气,结果老二人跑了。 杨昭现在很想冲进御膳房,好好的痛打老二一顿,但是他发现,自己好像连惩治老二的想法都很淡了。 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吃饱喝足的杨暕,披了件厚厚的毯子,重新在永安宫的台阶下盘腿就坐。 昨晚把他冻得够呛,两条腿都冻麻了,要不是内侍送来的两个炉火,昨晚恐怕是熬不过去。 老大是真不给力,阿娘那么好说话,怎么里面还没动静? 这时候,永安宫走出来一名内侍,朝杨暕笑道: “齐王殿下还请回去吧。”
杨暕道:“不见到母后,本王不走,你进去告诉母后,她若不肯见我,儿子就冻死在这里。”
内侍笑道:“皇后旨意,齐王若是不肯走,就把他轰出去。”
说着,内侍退往一旁,朝左右打了一个手势,立时便有四名御卫过来,两个架起杨暕的胳膊,两个抱腿,生生的往外抬。 “放开本王,把我放下来,我要见母后.......” 内侍就在一旁跟着,陪笑道:“殿下还是小点声吧,这里是皇城,各部堂官可都在呢,您不要面子,陛下和皇后,可丢不起这人,您要是再嚷嚷,莫怪奴婢堵上您的嘴巴。”
“狗奴婢,你敢.......” 话还没说完,杨暕的嘴巴就被一个布团给堵上了。 ...... 萧皇后,一般不生气,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温柔善良,菩萨心肠,也许和她幼时的经历有关。 她小时候,因为出生的日子不吉利,被自己的亲生父母给寄养了出去,要不是因为萧家找不到一个能跟杨广配上八字的,她这位正统的萧梁公主,现在只怕只是一名普通世家的妇人。 也许是天可见怜,也许是命中该有,眼下的她,已经是整个兰陵萧氏的领袖人物。 她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返回寝宫的她,哭倒在榻上,泪水浸湿了床单。 到了萧皇后这个地位,一般心里在乎的,也就是子女了,但是杨暕的所作所为,让她感到寒心。 大隋至今,两个皇后,两个极端,一个极端强势,一个极端弱势。 哭了很久之后,萧皇后叫来一名内侍,擦拭着眼泪,垂泣道: “你去洛阳告知吾儿,逆子杨暕的家当,一件都不准还,就说是我这个做阿娘的,赏赐给吾儿的。”
内侍答应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两仪殿,得知皇后事情的杨广顿时皱眉,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身边的充仪夫人陈婤,给打发走了。 他放下手中的政务,前往永安宫,安抚自己的妻子。 历史上,废皇后的帝王有很多,但杨广不在其列,他与萧皇后,其实是伉俪情深。 帝王妻妾成群,不叫好色,叫标配。 像杨坚和独孤伽罗这样的,翻遍史书,也只有明孝宗朱祐樘与张皇后了。 华夏历史上,也只有这两位,后宫不设嫔妃,独宠皇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