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新的线索奏报至杨广这里,杨广对整个事情也越发的清楚起来。 事关太子的事情,所有参与查案的人员,都得把嘴巴闭紧了,丝毫不敢泄露消息。 其实这件事情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主要防的就是两个人,秦王和齐王。 太子一旦病重,就不能处理政务,因为这个病,对人的损耗相当巨大,就算恢复过来,精力也将远不如从前。 那么储君之位有极大可能,会换人,因为太子的身体无法支撑他,继续坐这个位置。 那么就剩下秦王和齐王了,这两人一旦知道太子患有重疾,是要出大事的。 最慌的,大概就是京兆韦氏了,韦家子弟遍布中枢,这件事必然会知晓,在他们看来,太子是不能出事的,因为他们属于太子的外戚。 而韦家偏偏与齐王杨暕,也是姻亲关系,所以他们自然而然,会将杨铭视为首要威胁。 琅琊王家的王茁灵告别秦王府,返回了皇宫,但是很显然,杨广现在对女人没有兴趣,于是令内侍省在宫内辟了一块寝殿,用来安顿对方。 而杨广自己,则是静静的等待着杨素返京。 在他看来,老三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有杨素支持,杨素这个人太可怕了。 太子无恙时,杨广便忌讳老三和杨素过于亲近,现如今已经不是忌讳了,而是心头刺,眼中钉。 他必须砍掉老三这条得力臂膀,因为杨广心里很清楚,老三的威胁远比老二大。 正月二十三,杨素与裴淑英抵达京城。 杨广一刻都不愿意等,立即召杨素进宫。 两仪殿的书房,杨广令内侍搬来椅子火炉,放在杨素身边,指了指道: “坐吧,舟车劳顿,身子又不好,朕也是挂念你的身体,才召你入宫。”
杨素双腿打颤,道:“臣眼下已不能坐椅,恳请陛下让臣坐在地上。”
他其实没那么严重,但却故意表现出病入膏肓的样子,因为他在路上,已经收到杨约派人的送来的消息,而他也在路上想明白了,此番回京,彻底告别中枢,回家养病。 他不下去,家族就得下去。 杨广一脸忧色的点了点头,令人取来垫子,扶杨素坐下。 “洛阳的事情,辛劳你了,此番回来务必好好休养,你是朕的肱骨,朕离不开你。”
杨素虚弱道:“臣得陛下恩宠,惟肝脑涂地以报之,然腐朽之躯,已不堪重负,臣请辞官,回家养病。”
“朕不准!”
杨广断然拂袖道:“朕即位太子,你是最忠心的,朕当时就想,等到继位之后,朕要给你最高的礼遇,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杨素,是朕最信赖的人,朕永不相疑。”
杨素哭了,老泪纵横,肯定不是感动,但具体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臣有负陛下所托,恨不得日夜侍君左右,效鞍马之力,奈何年事已高,怕已时日无多,惟有日夜焚香祷告,为陛下祈福。”
“爱卿竟病重若此?”
杨广一脸悲悸道。 杨素点了点头:“臣今年已六十二岁,陈年旧疾一并复发,食不知味,夜不能寝,身躯痛如刀绞,已经无力再处理朝务,还请陛下准允臣,辞官回家。”
“唉.......”杨广表情痛苦,神情悲怆。 半晌后,杨广点了点头:“朕会派御医日夜照料,若身体康健,你要答应朕,回来......朝堂没有你,朕不习惯。”
杨素一脸感恩的起身,颤颤巍巍的朝杨广跪下。 杨广赶忙从台上走下来,亲自将他扶起,热泪盈眶道:“你是朕的管仲,朕期盼你早日返朝,一应官职,朕都给你留着。”
杨素再次谢恩之后,被两名内侍搀扶着,离开了书房。 这对君臣,从杨广夺嫡开始,时至今日,算是走完了最后一段旅程。 杨素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而杨广,也不会让他再回来了。 大家最后一次逢场作戏,彼此心知肚明。 而杨广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太子杨昭的事情,因为杨广心里清楚,杨素必然知道。 但是他们俩之间,有些话不必挑明,大家心照不宣。 接下来,就看杨素怎么做,如果他还是和老三保持联系,那么老三很可能不知情,如果杨素今后再也不与老三有任何干系,那才是有问题。 杨广走出殿外,一直走至龙阶上方,目光望向远处广场上,那道伛偻的背影。 最大的心病,终于解决了一半,等到杨素死了,才算是彻底解决。 他会继续重用杨约及杨玄感,一个没有子孙的人,一个棒槌,没有任何威胁。 杨广突然间,心情大好,于是去了王茁灵的寝殿,宠幸了她。 事后,王茁灵服侍杨广更衣。 杨广随口问道:“秦王府的人,待你如何?”
“回陛下,如奉上宾,王妃每日清晨,都会来找我说话,大家待我都很好,”王茁灵柔声道。 杨广又问:“你们都聊些什么?”
王茁灵忍不住掩嘴笑道:“王妃每日似乎都在为钱发愁,说什么王府开销太大,让她捉襟见肘,前日刚有一个人,来府内支走了六万贯,听王妃说,好像是府上部曲换甲之用。”
“她连这些都跟你说吗?”
杨广愣道。 王茁灵点了点头:“当时我与王妃就在一起,那人求见时,民女本想回避,但王妃并未让我离开,所以才会知晓。”
杨广笑了笑:“还有哪些有趣的事情,不妨对朕讲讲。”
王茁灵眉头蹙起,思索一番后,说道: “王妃的叔公,好像也是一位大人物,经常来王府探视世子,他好像与王妃的感情很好,这个人极为风趣,经常会逗大家笑。”
杨广笑道:“这个人叫杨约,现任内史令,是真的心腹近臣,他那张嘴啊,能把死人说活。”
“是的是的,还很不正经呢,”王茁灵掩嘴偷笑。 在杨广看来,杨约和秦王府交往,只要是正大光明,没什么好忌讳的,毕竟人家是姻亲。 他们要是偷偷摸摸,才有问题。 至于秦王府花钱更换甲胄,他早就知道了,云定兴在京郊的炼窑,都有谁购置军械,杨广这里一清二楚。 王妃茵绛对此事并不避讳,可见正大光明。 这时候,内侍高野回来了,而且表情非常奇怪。 杨广好奇道:“怎么回事?”
高野忍不住笑道: “秦王把齐王的家产都给扣了,眼下已经送进宫来,二十车送去了东宫,八十车分别送到了永安宫和陛下这里,陛下看这个钱,怎么处置?”
杨广顿时愣住了,“谁让他这么做的?”
高野道:“奴婢请示过皇后,确属皇后旨意,不过原话是让秦王一人留下,不过看样子,秦王都顾及到了,把钱给分了。”
“这孩子.......”杨广顿时哭笑不得:“也罢,是该给老二一个教训,通知太子那边,把财物都收下吧,朕与皇后的,直接送入左藏库。”
确实在杨铭的意料之中,杨广大大方方的给收下了。 经此一事,杨广反而对杨铭疑心大减,因为按理说,他将杨暕召回京师,很明显就是警告两人,不要再闹了。 但是老三,似乎没有罢休的意思,让他把钱留下,他还真就给分了,如果老三心里真的盘算着大事,是不会这么干的,他会越来越低调。 这段日子,太子的水胀,在巢元方的诊治下,有了很大改善,这也是杨广心情不错的原因之一。 巢元方所使用的汗法,下法,吐法,非常有效,太子身体浮肿的情况,略有减轻。 汗法,就是用胃苓、五皮汤,发汗驱肾肝之邪。 吐法,是以陈葫芦一枚去顶,入酒,以竹箸松其子,封固,煮沸数次,混入酒水喝下去,这样会疯狂呕吐,消解水肿。 下法,是以胃苓散加牛膝、车前,舟车、神丹服用,十余服之后,小便泉涌,肢体渐收。 东宫喜讯频传,杨广大为欣慰,不停赏赐太医署。 这天,麻老六回来了。 杨广遣散身边所有人,单独问道: “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麻老六点了点头:“齐王先后给观王府,送过两次礼物,吏部杨恭仁,回送了一次。”
杨广双目一眯:“有多少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麻老六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齐王如今的亲卫,换了不少人,具体数额,卑职打探不出来。”
秦王府和齐王府的部曲,最开始几乎都是杨广的人,他这么安排,多少也有点监视两个儿子的意思,但最初的用意很单纯,就是挑选信得过的手下负责两个儿子的护卫。 但是杨铭这边没换人,甚至杀人,都是用的当年晋王府的老人朱三力。 反倒是杨暕,把身边的近卫换了一大半。 他想干什么?他又在提防什么? “还有一件事情,”麻老六道:“齐王与李子雄的儿子关系非常亲近,此子入王府如入自家,来去自由,卑职的几个老弟兄曾说,齐王与此子私下里,甚至以兄弟相称。”
杨广顿时愣住, 好啊.......自己的兄弟你不认,去认一个官宦子弟? 杨广凝眉沉思一阵,道:“把朱三力叫来,朕要亲自问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