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恳求你教我修炼！”

陵娘子拿着红薯看着突然跪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她赶紧将他拉起来，皱眉道：“你想修炼？”

“嗯。”

陵娘子不知道凡人能不能修炼，也不知道凡人到底要怎么修炼，但是徐离渊的神色坚定，她最终跑到了传说中的雪山上，偷了几本书回来交给他看。徐离渊忙不迭地拿过，一页页仔细认真地看起来原本陵娘子只觉得这是痴心妄想，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渐渐小有所成！到了最后，他的修为竟然与自己的差不多！不得不说，有些人天赋如此，在任何方面都很优秀。虽然陵娘子看着他渐渐不再那么颓废感到由衷地开心，不过，他也不再爱说话了，甚至变得日渐沉默寡言，就连眼角眉梢都不再有当年的意气风发，更多的是阴沉。陵娘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修炼，直到她碰见他满手血腥地回来，正在水边清洗他的刀剑。“你在做什么？！”

徐离渊手一顿，然后抬头看向她：“我想我父母了。”

初时陵娘子并不理解他的意思，直到跟着他回到以前的村落，看见那个地方已经变得血流成河，当年那些刽子手全都死状凄惨可怕。陵娘子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他手起刀落将逃出来的孩子当胸刺穿。她知道他疯了，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也放不过自己的心。后来不知他从哪找来的秘法，决定要重生自己的父母和妻儿，正巧碰上遇难的四方城城主一家，从此以后，他成了虞道先，成了虞城主。他不再趁着夜色与自己漂亮的小鱼儿说话，他也不再轻轻用手指拨弄水面，他只是日复日、年复年地陷在自己的梦魇和执念中，他近乎痴狂。可是尽管如此，陵娘子还是按照他说的话去做了，潜伏到周虎身边，找到机会对全城的人下毒，然后让全城的男人都听他的指令。事无巨细，全是陵娘子替他去做。陵娘子渐渐的也不再是当初单纯的小鱼儿，只是有的时候午夜梦回，她也会眼角生涩，想起如今一夕之间变化这么大的少年，她心底没由来的被恐惧充满。陵娘子看着眼前与自己对峙的少女，羡慕她身上的那股冲进，不像自己一样，只有濒临死亡的暮气。此时她倒在花木绿藤之间才反应过来，原来暮气是这个意思，原来上一次听见这个词，已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那一天，孩童粉雕玉琢的笑脸望向她，救赎她，然后就是这样的一生。遗憾吗？当然，死都没死在故乡。后悔吗？当然，还没与浮陀海真正告别。难过吗？当然，这一生……不过如今这一切都与徐离渊无关，从此以后，陵娘子想，从她死后，再不要与徐离渊有关。看着苏灵的袋子，想到那个海螺，终究是睡了过去。花瓣纷飞在她脸上，一切都再没醒来。**陵娘子走了好久的路终于见到河边的小船，她笑了笑，然后提起裙摆跨上去，脸上的笑意烂漫，看起来就像一个久未归乡的孩子。船夫深深压着帽檐，拿着浆往前缓缓拨弄，他沙哑的声音传来。“死了的人大都是一脸木然和悲伤，如你这般喜悦的，倒是不常见。”

似乎是没料到船夫会跟她搭话，便转头兴奋地道：“因为结束了一些很难过的事。”

船夫许久没再开口，路上遇到河水荡漾，船晃荡了一下，他下意识伸出手要拉住陵娘子，但是见到她很快坐稳之后又缩回手，将帽檐压得更深。“这里河水不平静，姑娘小心。”

陵娘子拧了拧被水粘湿的裙摆，笑着道：“还以为黄泉下的人都很可怕，你却不一样。”

“我没什么不一样。”

“我在这黄泉下就见到了你一个人，你还会叫我小心些，是个很好的人。”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我不是好人，我没有孝敬父母，也没有善待妻儿。”

“那也不能证明你就是个坏人。”

船夫继续划着船，速度并不快：“姑娘来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来世……不想再做妖了，想做个体体面面的人，想要有最平和的一生，若是能遇到个善待自己的丈夫，那便是极好了。”

船夫摇着船桨：“姑娘所愿，定会成真。”

“承你吉言。”

水波流动间，小船荡漾，黄泉路上的河水看不真切，只有船上的小灯摇摇晃晃，烛火昏暗，陵娘子的半张脸在火焰下隐隐绰绰。船就算再慢也有靠岸的时候，船夫将灯取下来放到地上，然后转身伸手扶着她下船，道：“你提着灯直走便能去到往生的地方。”

陵娘子拿起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声音终究是有些哽咽，看了看离开的这一路。“谢谢你来送我这最后一程，回去的路上没有灯，你要小心些。”

船夫背对着她招了招手，举手挥动间，她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少年意气，于是释然地笑了笑转身离开。船夫取下草帽，转身望着微小的灯火远离，那一抹红映入他眼中，恍然间又成为了当年鱼池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