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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明月共潮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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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的那个算是吻手礼,还是……别的什么。  她辨不清。  这样的傅侗文,让她记起了那个有关于香烟的故事。  在北京,无人不知大栅栏一带的八大胡同,连她在烟馆也听过这首歌谣:“八大胡同自古名,陕西百顺石头城,韩家潭畔弦歌杂,王广斜街灯火明……”故事的主角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故事的地点就是这八大胡同里的韩家潭。一夜,在这烟花柳巷之地,有名的几位少爷聚到一处,面对花魁起了争斗的心思,竞相扔出白花花的银子。  在这几人里,唯独傅侗文只问下人要了一根香烟,进入花魁房间。  偏就是这个,让美人动了心思。  香烟,香艳。  他取了个谐音,要是夸寻常女子,那是轻薄。  可在烟花地,却是十足地风流,十足地风情。  花魁接了香烟,他却说好处不能让他一人独占,既抢了风头,美人自然要拱手让给友人。于是留下一张支票离开,才有了这个佳话。  这个男人,只要他想,一举一动皆能蚀骨入髓。  而现在,这个故事里的男人就在她眼前。  “刚刚要说的是什么?”

他在问。  “我想说……多亏三哥昔日慷慨,资助我读书,否则今日怕会出洋相。”

傅侗文一笑,倚上门边框。  完全没有放开她的征兆,像在更衣室,当他交待过要如何和谭医生交待后,她想离开,被他搭在她腰上的手阻止了。那时她以为他会做什么,但没有,只是抱着。  现在也一样——  傅侗文将她的手握在手里,低头看着,又翻过去看她手心,拇指指腹滑过那细细的纹路,磨着她的手掌……他的手指愈发烫,她也是。  像有个小小的更漏,被摆在眼前,声缓缓,滴泠泠,每一滴水珠儿都落到了心尖上。  “我们该出去走走。”

他说。  沈奚应了。可他又不动。  明白人做荒唐事。他将个清白姑娘的手揉了又握,握了又亲的,怎么算,心里倒是有面明镜,可做起来又是另一套。  “还是三哥出去走走,”他又低声说,“再这样,会要出事情。”

他话中有笑,如此直直白白地说出来,让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轰地一下子全塌了。傅侗文用目光困着她,将她放开。手上的力道终究是没了。  她醒过味,傅侗文已经离了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她只得原地立着,想他的语气和神态,几分真几分假。  就这样到了六点,他才回来。  人应该是从甲板上回来的,西装上是冷意,不过脸上的笑意倒是有的。  傅侗文定了晚餐的位子,让她收拾收拾,下楼一起去寻谭庆项。他的样子,仿佛出门前的事从未发生。沈奚答应着,在洗手间换了衣裳,将散开的头发分成两股,搭在肩上,先将其中一股对着镜子编起来。她望着镜子,想,或许那真是吻手礼……反倒是她在误会:“三哥,你要是换好了告诉我。”

“好了。”

他说。  沈奚编自己的辫子,轻车熟路,不必照着镜子。  她离开洗手间,走入卧室,手上没停,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着。傅侗文本是在打领带,见她这样子,又停下了动作:“来,让我看看。”

沈奚脸一热,人没动。本来就是三步之遥,何谈过去。  傅侗文将领带理好,上前两步:“让我试试。”

试什么?散开在右肩的头发被他拿起来。  “如何做?”

他问。  “这样……分三股。”

她将手指间的三股黑发给他看。  傅侗文生疏地,学着她的样子,将长发分开,又在她的示范下,学着她去将那一股长发编起来。细碎的发丝,不停擦着她的脸颊和锁骨。  沈奚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完成的,全副心思都在他身上。  她望他一眼,他在微笑:“样子马马虎虎,多来几次会好很多。”

发到结尾,他举到她眼前:“好了。”

“我来绑。”

她接过,绑妥。  下午走说是怕出事,可眼下这样,又如何算。  “我有些话,”傅侗文看穿她的心思,“晚上回来说,好不好?”

她点点头,见他在笑。  早就乱了套的关系,急在这一时也理不清。  两人虽有话没说完,但气氛却开始不同了。  离开房间前,傅侗文又觉得领带搭得不好,重新取出来一条,交到沈奚手里。这是真的难为她,她不会,他手把手教她,如同她教他如何编女人的长发。沈奚磕磕绊绊,弄完,傅侗文人站在走廊上了,才评价说:“看来,你也要多学几次才可以。”

两人说这话是用母语,狙击手听不懂,见沈奚脸红,约莫猜到是先生在和太太调情。  下到一等舱,傅侗文去叩门。  半晌,谭庆项开了门。平日严谨的人,难得没有穿戴整齐,连领带都没有,头发也和平日不同,总之,有些怪。不过除去拘谨,人清朗了不少。  “带一个客人?方便吗?”

他问傅侗文。  “看你高兴,不过是加一个位子。”

身后有动静,房间里是有人的。沈奚心头一震,目光控不住往门缝里溜,见到一个没穿衣服的女孩背影。她一下子睁大眼。  “沈小姐,你能收敛一些你的好奇心吗?”

谭庆项嘴边有笑。  “我是忧心你安全。”

她讪讪,眼睛里的话是“错看了你”。  谭庆项笑,拍了下沈奚额头,算是回应“少管闲事”。  “你们先走,我稍后就来。”

他说着,重新关上门。  沈奚五味杂陈地看着那扇门,又去看傅侗文,他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难道……露水情缘在他们看来很寻常吗?  结果,谭庆项也没给她机会去问。  他爽约了。彻彻底底为了一个褐发少女,将她和傅侗文抛弃在了晚餐饭桌上。她从吃奶油小薄饼和鱼子酱就期盼能看到谭医生女友的脸,可到熏鱼和烤面包没来,到牛肉汤没来,到鹅肝冻膏也没来……默尔索干白下了肚,沈奚已经放弃了。  甜点和水果到时,谭庆项带着那个新女友赶来,坐下就将杯中酒喝干净:“抱歉。”

“你该对你女朋友说抱歉,菜已经上完了,”沈奚礼貌问,“你还要什么吗?”

那个女孩子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在吃着甜点,不在乎主菜上完的事情。  “她不懂英文,除了简单的几个单词。”

谭庆项替她解释。  “那你怎么和她沟通?”

沈奚惊讶,方才傅侗文还说,他们已经在一起半个月了。  谭庆项笑而不语。沈奚仍困惑,顺便将这个错看的人上下打量。  “好吧,简单来说,”谭庆项将眼镜摘下来,放在桌上,揉着疲倦的眼睛,“心灵沟通和肢体交流,这样是不是能满足你的好奇心?”

沈奚被这话堵住。  那女孩恰好发现了桌上的金制火柴盒,举起来,对着谭庆项惊讶地笑着。谭庆项也笑,点点头。沈奚想他们是在交流说:这个餐厅连火柴盒也是金的。  他们四个,两拨人,一拨吃完,一拨刚开始。  傅侗文并不想留在那里,借口困乏,带沈奚离席。  私人甲板上休息了会儿,回房,他在箱子里找书看。沈奚瞄了一眼时间,九点,这是夜读的时间……可他并没想说的意思,还是忘了?  “谭医生的女朋友,是想要带回中国吗?”

她心中忐忑,将话从谭医生说起。  看上去是个俄国人,不晓得会不会乐意待在北京。  “应该是要先下船的。”

他背对着她说。  “先下船?那……谭医生怎么办?”

他回身,一笑:“他总有几个莫名其妙的女朋友,来路不明,互不束缚。缘来缘尽而已。”

原来这样。她沉默。  傅侗文将书在手里掂着,思忖半晌,又说:“他在这方面,是看不清自己,或许这么说也不对,是他将自己看得太清了。”

沈奚不懂,倒是看清他手里的书。  是这一个月他看了四遍的麦克白。  “他心里装着个人,”傅侗文将书在掌心敲打着,说,“是个青楼的姑娘。”

“那你为何不借他银子,去赎那姑娘?”

她马上说。  傅侗文微笑:“你听我说完。”

他花费了两分钟,讲了个穷书生爱上青楼女子的俗套故事。  谭庆项家境贫寒,是由四爷出资,让他留洋。四爷走后,谭庆项留在了傅侗文身旁,因为傅侗文常出入烟花之地,他也不可避免地随着进出,后来结识了一位身世可怜的姑娘。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没过去情关,真动了心,一心想娶那姑娘。  沈奚揣着不安的心,听下去。  姑娘当他是萍水姻缘,他对人家却是情意拳拳。  人家姑娘住得好,吃得好,挥金如土,又有公子哥们捧着,为何要从良?谭庆项恨不得剖出真心,任人一刀刀片心头肉,鲜血淋淋,死不回头。他想着人心都是肉做的,他想着他与那些少爷很不同,可终究在姑娘眼里还是相同的。  都不过是首饰匣子,送银元的凯子。  “他在我这里拿得钱,攒不下几个,都给人送过去了。”

这和戏文里唱得真是相去甚远。  沈奚蹙眉想了会儿:“要不是三哥,他也不会去那里。”

傅侗文听这话,把手里书,敲上她的额头:“小女孩想得简单,只当青楼是青楼。”

他寥寥数语,去讲那八大胡同的社交场。  别说寻常政客,就连张勋这等有实权的将军,也都请了昔日紫禁城里的厨子,开青楼去拉拢人;袁世凯大总统想要买选票,也是请人去那里行贿议员;更不用说在北京城里谁想设宴款待好友,有头脸一些的,都需去那里——细算起来,从参议院、众议院,到京师大学堂,两院一堂,议员政要,文人墨客哪个都逃不掉。  是男人的销金窟不假。  可去的人却不只爱美人,更恋江山。  豁然雾解。  满是雾水的玻璃,被他一点点抹去水珠,传闻下的傅侗文,对她亮了底。  这还是头一回,傅侗文给她讲北京城里的他。  “站得乏,上床来。”

他突然说。  沈奚心还在烟花柳巷,被这句话引回现实。  傅侗文让她上床。九点,是该上去,可今日……  他绕到那一头,掀开白色棉被,躺到床头去。沈奚约莫猜到,该到说他们了,她坐到床边沿,光着的两只脚离开拖鞋,进了棉被,人也和往日一般倚着。  忘拿书,连能挡的屏障都没。  隔了一个拳的距离,她发现,他那头壁灯没开。  “回国如何打算?”

他倒也不瞧书,瞧她,“三哥给你安排。”

这就是他要说的?沈奚失落着,摇摇头:“还没想。”

这游轮会在上海靠岸,上海她从未了解,家乡广州又早物是人非,都不想待。而在北京,除了那几条肮脏的小胡同,她也只住过傅家。这么一看,也不见得比上海更熟悉。  他呢,不用说,是要回傅家的。高门大户,不同的生活,再见都难。  想到一下船就要各奔东西,沈奚心中茫茫然。  她的长发散开着,披在两肩上。编在一处太久,有了微微卷曲的弧度,这让他想到每每睡醒,她的发都在枕上,脸侧,那发,时常会落到他手腕上,缠着。  同床共枕,真该是夫妻才做的事,是他想得简单了。  他现在想的事情,也很荒唐。  傅侗文掀开棉被,下床去找水喝,将杯子搁下,又趿拉着拖鞋回来,却不是去他那头,而是到了沈奚这里。她还以为他会如往常一般,替她关灯,岂料,他却挨着她的身子,坐下来,人影挡了光,两人面对着面。  沈奚的手又落到他掌心里,揉握着,将她一颗心都揉得软了。  她在等,等他说。  他脸浴在灯光里头,像坐火车时,路过小站头看到的一盏灯,轰隆驶过去,将会是更深远的夜:“我下午在甲板上,看到好望角,想着,该叫你去看看,下回路过怕很难了。”

他说完,静了好一会儿。  她眼瞅着他低头,亲到她的手心,被烫醒过来。  “以后跟着三哥,好不好?”

他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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