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清晨,元氏醒来了。“母亲。”
“玉阳。你怎么哭了?”
“呜呜……你醒了就好了,我……”没等玉阳把话说完,元氏脸色惨变,蓦地抱住头哀叫:“啊!好痛。啊!”
“母亲!”
“娘娘!”
“快去请御医!”
没等侍女们过来扶元氏,她疯了般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就往外冲。嘴里叫着:“啊!好痛!救命!”
“母亲!”
拼命抱住她,玉阳哭叫着。“滚开,别碰我!”
元氏疯了般甩开女儿,撒丫子冲出了清心殿。大惊失色,众人赶忙追在后面。没跑出多远,斜刺里冲出来几个太监。“娘娘!”
“滚开!”
他们几个倒是手脚灵活,连拉带拽地扯住了元氏的手臂,用力往回架。“放开我,救命!”
元氏凄厉地哭叫起来,声音在林间传出很远。天色已明,但听着这声音,依旧让人不寒而栗。离开清心殿的必经之路上,安荣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太监。“太后吩咐不要让太妃四处乱跑,免得出了什么危险。你们几个就守在这,告诉他们几个,守好清心殿的大门,别让太妃出了意外。”
“是。”
看了一眼那条林间布道,安荣转身离去。很快,御医们飞奔而至,却也束手无策。哭闹了一个时辰,元氏安静下来。她似乎恢复了神智,却恹恹无神。及至日暮时分,她再次犯病。又哭又叫,又抓又咬,早有防备的侍从们堵住了门,拦住了发疯撒泼的元氏往外跑。看着母亲疯癫无常,玉阳嚎啕大哭,却无计可施。就这样,元氏的病每日晨昏时必定发作,折腾上一个时辰才能安静下来。每到夜间,她就叫冷,抱着头哀嚎,彻夜不能安枕。无论御医们如何尽力医治,元氏的病始终没有起色。但如此夜不能寐,又日日发疯,铁打的筋骨也受不了,何况她只是个弱女子。折腾了一个月,元氏迅速地瘦得脱了形。她原本丰满的脸颊深深地塌陷下去,皮肉萎靡,颧骨突出,面色萎黄,双目无神,额头上的斑变成了灰黑色,使她的脸变得更加狰狞。一个如花似玉的绝色美人就这样生生地变成了堪比骷髅的丑八怪。看着母亲日日受折磨,御医们却束手无策,玉阳日日以泪洗面。这一日,元氏的疯病再次发作,看着又叫又跳的母亲如骷髅般干涸消瘦的身躯,玉阳呆立很久,跺脚冲出了清心殿。未时,玉阳拿着皇帝的旨意进了医官署外院,很快,她拉着羽凝霜走了。被她死死拽着来到清心殿外,羽凝霜才挣脱了她的手,说:“公主,我只会治外伤,娘娘这个病”没等她说完,玉阳打断了她。“一个月了,母亲的病一点起色也没有。那一日她发疯,只有你有办法让她睡着。你知道吗?这一个月,她每晚都叫头上结冰了,冷得发抖,根本没法睡。这样下去,她会死的。羽凝霜,你有办法让她睡着的,对吧?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说着,玉阳掉下了眼泪。“每一个御医都告诉我,他们不知道母亲犯了什么病。可是……我每日看着她发疯,看着她一点点消瘦、枯萎,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知道还能找谁……求你了,你帮帮我,好吗?你至少让她睡着,行吗?”
抓住她的手臂,玉阳疯了般摇着……她的声音在颤抖,纠缠着绝望的无助与悲凉。这个时候她不再是高贵的公主,只是个悲痛欲绝的小女孩。看着她泪痕斑驳的脸,羽凝霜没作声,只是想起了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懂得无能为力的绝望是种什么样的感受。那一年,她在那间低矮的小屋里醒来,只见满室昏黑,满眼陌生。她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她失去了一切:身体、身份、家族、师门、爱人、朋友……她与这片时空毫无关系,她只是一个陌生人!当她在门外草丛里找到那只小方盒时,她抱着万象棋盘哭得肝肠寸断……她再也回不去了!可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哭,叔叔以为她病了,奶奶以为她疯了……没人知道,她怎样拖着幼小病弱的身躯在生死间挣扎求存,她又经历过怎样的艰险才能艰难地活过了最初的六年。没有人知道,但她自己知道。此时此刻,感受着玉阳绝望的悲怆,她不由得想起夏翊衡给自己的那块玉佩。或许多年前,年幼的他也经历过这样的悲伤与绝望。一个失宠的妃子,病得再重,又有谁会真正关心和过问呢?一个被忽视的皇子,又能为他的母亲做什么呢?微微闭了闭眼,羽凝霜轻叹一声。即便知道自己不该介入此事,更知道如此做或许会带来麻烦,她还是下了决心。她不是同情元氏,只是不希望玉阳失去母亲。在这座华丽壮观却如同牢笼的皇宫里,元氏是她唯一的亲人。沉默许久后,她开了口。“公主,别哭了。但我只能尽力而为。”
“啊!好。好。多谢你。”
她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