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问,羽凝霜停了一下才说:“娘娘睿智,有些事不需要问。”
看了她一会,元氏又问:“她为何不让我淹死?”
“您是太妃,终究是尊贵的。”
“她们都是她杀的?”
“娟娟失足落水,燕儿被太子妃打死。”
“小小,她也险些害死你,你为何还要帮她做事?”
“太妃,形势比人强,您还是安心静养吧。即便不能完全恢复,但您毕竟还有女儿。”
想起玉阳,羽凝霜劝了一句。静默很久后,元氏突然问:“我的脸真的治不好?”
摇头,“我确实无能为力。其他的人……不知道。”
继续看了她许久,她又说:“我明白了,她想毁掉我的脸,让我日日看着自己好似鬼一样,是吗?”
她没回答。“她真够毒的。但我到底何处露出了端倪?”
心下怜悯,羽凝霜说:“娘娘不该让燕儿经常去请安。”
“为何?”
她猛地睁了一下眼。“无事献殷勤是很蠢的。装作若无其事,或者隔上几个月去一趟,再或者等待召见,才最好。越是似是而非,就越不会被怀疑。”
元氏目光微黯,再次沉默了很久才问:“真的不是你告诉她的?”
“你们的恩怨与我无涉。”
“那你为何替我医治?”
“我只是同情公主。”
沉默片刻,“你走吧。你要当心老妖婆,她比你认为的更坏。”
瞧着她渐渐变得冷漠的眼神,羽凝霜顿了顿,行了个礼:“娘娘保重。”
没再劝,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元氏了。可一个人若是自己想不通,旁人是劝不了的。三日后深夜,元氏安静地死去了。她留下一封书信给皇帝,自言沉疴难治,不愿意再苟活世间,恳请他念在过去的情分上照顾自己的女儿。看完信,皇帝很久没说话。“陛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看了一眼左扑。“把信烧掉。你亲自安排人妥善照顾公主,不要出差错。”
“是。”
“挑选个合适的宫室,清心殿太偏僻,不好。”
“明白。”
“让内史府妥善办理太妃的后事。”
“遵旨。”
左扑出去安排,皇帝起身走到殿外,扶栏看着远方,默然。佳人已逝,旧情早已风化。其实,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与他始终是没有缘分的。元氏的死讯很快传遍宫闱,却似乎没有激起一丝涟漪。苏太后得知,骂了一句:“贱人死得好。便宜她了。”
元氏毁容让苏太后幸灾乐祸,这才吩咐全力救治她,好让她日日清醒地看着自己的丑脸受罪,未曾想元氏竟自尽了。思量着贱人竟寻了短见,她有些悻悻然地吩咐安荣:“告诉皇后,妃嫔祭拜太妃不是规例,不必了。”
“是。”
“其余的人也不必祭拜。让内史府停灵三日就下葬吧。”
东宫里,太子夏翊桓得知元氏死了,不甚在意。他只是贪图她的风韵,虚伪地惋惜了一下美人死了,就此丢开。端王却觉得有些可惜。一想到典书阁案从此死无对证,暗骂苏太后下黑手,为太子斩草除根。在杨皇后的暗中约束下,宫中无人前来祭拜。灵堂冷寂,玉阳公主默默守在灵前。她已经不再哭了,哭得太多,哭够了,哭累了。静静看着内史府的人来来去去,一旁跪着的侍从心不在焉,回想着母亲病倒前后的桩桩件件,玉阳的眉间弥漫着一片冰冷。这一刻,这位娇憨顽劣的公主,长大了。翠柳居里,从萧景之处得知了元氏的死讯,羽凝霜默默无语。“霜儿,太妃似乎是自杀的。”
“她确实是自杀,但她……因为不想让人家遂了心愿,看了笑话,又没有任何赢的机会,便选择了绝路。”
“谁的心愿?”
“谁害她,就是谁。”
倒吸一口冷气,萧景之过了一会才问:“那是什么毒?真的解不了?”
叹了一下,她回答:“那叫焚筋散。中毒超过三个月就会沉淀深入肌理。她的伤在额头,那一处肌肤薄弱,经络纵横,被侵蚀后伤及颅脑,这才发狂。”
“啊!太歹毒了吧。”
“歹毒?”
唇角牵出一丝讥笑,羽凝霜摇头:“她恨她入骨,自然不择手段。但她没准备杀她,只想让她日日痛苦。”
“……”“她之前用了乌云露。那乌云露……有些诡异,竟似乎加强了焚筋散的效力,于是毒性彻底沉落在头面的脉络上,以她的体质而言,便是无解。”
“体质?”
“对啊。她不够强壮。且不说她的身体受不了,即便真能做到,拔毒必定要惊动皇帝和太后,更会扯出下毒之事……很难的。”
三日后,元氏葬入妃陵。无人送殡,除了玉阳公主。站在墓碑前,她默默咬了咬唇。很远的山坡上,一对男女并肩站着,远远地瞧着这一幕。翌日,董骥离开明都,星夜兼程直奔栗原城。栗原城东,安远大将军府书房,东阳钺腾地站起身来,呆立半晌,他闭了闭眼,才问:“怎么死的?”
“自尽。”
蓦地睁眼,他恶狠狠地瞪着董骥,沉声质问:“为何?”
“在那之前,娘娘不幸落水。随即就病了。医治了将近半年却愈演愈烈。我们买通了御前的太监,得知娘娘给皇帝留了一封信,请他照看玉阳公主。”
说着,呈上一叠消息,“主人请过目。”
反复看了很久,东阳钺才问:“燕儿不是太后恩赐的女官吗?”
“是的。”
“哼!这么说青萝落水,生病都是太后干的好事?”
“属下认为,是的。”
“这么多年她都没动手,为何这个时候下手?”
董骥一鄂,答不出来。“打探清楚,青萝到底生的什么病,谁给她诊治的,她最后见过什么人。查清楚一切。之后……再说。”
他的声音很冷,透着刺骨的寒意。董骥一凛,点头称是。他走后,东阳钺离开书房,站在庭院里眺望明都的方向。多少往昔如烟,却被隔断在深深的宫墙里。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子终究再也见不到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是没有办法真正守护她的。许久后,他轻叹一声:“青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