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干了……”将领们低声议论着。话音钻入简丰的耳朵,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但忽听一声轻喝,“慢着!”
简丰大吃一惊。连他的亲信,都不敢看他,不敢与他目光对视。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之际……这是谁要为他求情了吗?他寻声回过头,没想到对上的竟是魏京华的目光。简丰心里一时闪过许许多多念头……但他身体本能的反应是噗嗵跪下,连大腿上被獒犬咬的伤也顾不得了。“魏长使饶命!卑职知错了!知错了!卑职一时糊涂……卑职再也不敢了!”
他伸手,啪啪给了自己几个耳光。殷岩柏皱眉看着魏京华,神色很有些不赞同,但他没说话。简丰心里暗暗庆幸……看来这女子说话,连晋王都拿她没办法。他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简将军误会了,我叫王爷慢着,不是想放过你,而是想亲自处理这事儿。”
魏京华上前一步,看着他道,“众人都知道,我是个女子,女子心软。且我会医术,医者仁心。所以便以为我是好欺负的,算计也常常落在我头上。晋王不忍我手染了血,常常把我护在身后……”“可我却发现,越是这样,别人越觉得我是个软柿子。柿子都挑软的捏嘛,如今谁不谁都想来我头上捏一把。蛤蟆不咬人,但它恶心人呀。我倒不是怕了,只是总要分出精力来应付这些事情,我也烦不胜烦。今日就借简将军立威吧,也好叫人知道,我虽是女子,却并没有妇人之仁,若是想要招惹我,掂量掂量自己。”
简丰错愕看着她,他脸上还顶着几个红红的巴掌印子。是他自己刚刚发了狠,甩在自己脸上的。他发现那女子不是开玩笑,她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非但没有一丝的同情怜悯……反而眼底尽是嘲弄讽刺。“你……你要做什么?”
简丰忽然就怕了,比晋王说叫人把他抓起来时更为害怕,比晋王往他头上扣罪名的时候更害怕。什么妇人之仁……不是还有句话叫“最毒妇人心”吗?他一定是遇见后者了!“那匹疯马呢?”
魏京华忽然问道。简丰忍不住颤栗起来,“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没打死的话,给我牵出来。”
疯马被牵了来,这马受刺激已经过去这么好几日,状态是好了很多。魏京华却摇摇头,“不是这样啊,它先前发疯的时候,可比这严重多了。”
一旁的将士立时为她解释道,“那是它被针扎着,且针上淬了毒。如今毒性已经散了,又没针刺激着。”
魏京华点点头,“备几根针来。”
简丰脸色大变,“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魏京华你疯了……魏长使我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他不知魏京华究竟要如何处置他,只觉的这女人一定是不正常了……也许是那些恶霸对她做什么了?刺激了她的神经?她脸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也许里头已经癫狂了?简丰后悔了……他实在不该把一个女子交在几个恶霸的手里……她脸面虽冷漠,没有人味儿,但她很漂亮……谁知道是不是恶霸们见色起意,把她给怎么了……简丰脑子里反复闪过几个大字,自作孽不可活……“把他绑上吧。”
魏京华抬了抬下巴。简丰立时被绑着手,绑在了马后头。他肚腹贴着地,手上长长的绳子,绑在马脖子上。“都让开,把马驱赶到城外去。”
魏京华面无表情。许多人都在暗暗吸气。他们看向魏京华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就连殷岩柏都微微变色。但魏京华却一如既往的平静,说她心软?不,她心硬起来,可以比谁都硬。城外的路上多得是小石子儿,凹凸不平,远没有城里的地平顺。魏京华预备好了几根针,“还你的,今日结果,都是自己修来的,日后可别觉得女孩子好欺负了。”
她冲简丰笑了笑,但这话明显是说给旁人听的。简丰,哪还有什么以后?她突然出手,几根针以极快的速度扎在马脖子上,背上。“嘶——”那马猛抖了抖,仰头长嘶,马眼都红了,扬蹄狂奔起来。“啊——”简丰嘶喊一声,马拖着他飞快的朝前跑。他从胸口以下,都拖在地上,马奔跑不多时,就在后头拖出一溜的血迹来。简丰奋力翻过身,叫后背贴地,他肚腹的衣服已经蹭烂,肚子、大腿、小腿上都是血。不多时疯马与他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跟上,我要知道结果。”
魏京华吩咐了几个契丹人。契丹人拱手应是,立即打马去追。魏京华则面容平静的转身回到客栈。殷岩柏忐忑不安的跟着她。今日的魏京华是他所陌生的,他真害怕被掳的事儿,在她心里留下了什么不可磨灭的伤痕。他恨不得把所有相关的人都扒皮拆骨,他有上百种办法,让简丰死的比被疯马拖死更惨烈,更痛苦……但所有这些血腥的事情,应该他来做,不该脏了她的手呀!她的手那么干净……“你在想什么?”
魏京华忽然在回廊里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殷岩柏皱着眉头,一时呐呐无语。“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干?觉得我太残忍了?”
魏京华仰脸问道。殷岩柏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不是……”“那是觉得什么?觉得女孩子应该文文静静,秀气的呆在屋里头,安于家室?”
魏京华笑了一声。殷岩柏眯了眯眼,表情纠结。“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女孩子,如果你抱有这样的期待,对不起,回到京城我也不会变成这样的人,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魏京华坦然说道。殷岩柏皱眉,用力摇头,“如果我直到现在还对你有这样的误解,那我根本不配喜欢你。”
魏京华的神色,这才微微放软了些,“那你说说?一声不吭的一直跟在我后头,是什么意思?”
“我在想……我实在失职,叫你一再遇险,叫你不得不冷下脸,狠下心……我不是个称职的丈夫……”殷岩柏说的认真,连声音都愈发沉闷。魏京华却呵呵笑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成长旅途,我不是生活在你羽翼之下的小鸡。就算是小鸡,也总该有长大的那一天吧?妻子的职责,是帮助者,不是依附者。我不需要依附你才能生存,我得有我自己的生存技能呀?”
殷岩柏听得一脸茫然,比她开口之前更茫然了。魏京华垂眸想了想,“其实刚刚那一番话,我不止是说给他们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你明白吗?如果我害怕遇见这些事,当初就不会决定要和你一起回去京都。既然回去,就是决定了要面对这一切。我们谁也不必躲在谁的背后,你有你的挑战,我也有我的。我们是要彼此携手的,不要把对方的责任大包大揽的放在自己肩上,以为自己可以为对方遮风挡雨,我说明白了吗?”
殷岩柏皱着眉,表情纠结,“你说的很明白,但我……一时还不能接受,保护妻子,是每个丈夫的责任,如果按你说的,那要我有什么用?”
魏京华表情也怔了一阵子。她还没开口,忽而有个契丹人快步而来,“回禀公主!”
“简丰死了?”
魏京华问。契丹人躬身说道,“他被疯马拖得肠穿肚烂,肠子留了一地,有野狗来吃,疯马最后带着他的头和两条胳膊坠崖而亡。”
魏京华微微点头,“没把他的尸首留给简延、简无忧倒有些遗憾。”
殷岩柏皱了皱眉。魏京华却倏尔一笑,仰脸看他,“你不是问,丈夫有什么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