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单凭姜家?还有谁从中出力?”
魏京华问道。姜翰抬手一指,魏京华顺着他的手指,远远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她盯着细看了半天,语气仍有些不敢确定,“那是……寇四爷?”
姜翰点了下头。“寇四爷……寇家也参与了?”
魏京华始料不及,“这对世家有什么好处?”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皇帝昏庸,触犯了世家的利益,世家自然容不下。”
姜翰低声说道。魏京华抿嘴笑了笑,“寇七郎瞒得还真是紧,一路上,一点儿口风都没漏。”
“寇七不知道。”
姜翰说道。魏京华怔了怔。“寇七与晋王的关系太过亲密,这事儿必然要瞒着晋王。”
姜翰说。魏京华垂眸想了想,“其实你是不希望我们这个时候回京的吧?不希望晋王这个时候在京城,如果他没回来,一切会更顺利。”
姜翰笑了,“你把他看的太重了,晋王是很厉害,战无不胜,但如今大势所趋,皇帝已经失了人心、晋王救他,只会叫世家觉得晋王愚忠愚孝,好赖不分。”
这词儿是魏京华刚刚亲自挂在殷岩柏头上的。这会儿又被姜翰拿来用……她脸色有些讪讪的。“哦,不关我的事。”
她懒懒说了一句。“不为自己的以后打算吗?”
姜翰问道。魏京华举目看了看远处还未止息的战斗,“你还真是有必胜的把握啊?现在不该领兵去作战吗?反而有闲工夫跟我站在这里聊天?你闲得慌啊?”
姜翰笑了笑,抬手要把她的发丝别在耳后。这动作瞬间叫魏京华想起了殷岩柏,她立时躲开,脸色都变了,“别碰我!”
她语气太过严厉,严厉的姜翰脸上很不自在。“我叫人带你去云裳宫。”
姜翰说着招来几个人。魏京华没有拒绝,她既不想参与战斗,自然是找个稳妥的地方躲起来最好。云裳宫离皇帝的寝宫很有些距离,但里头却呆了不少的人,有许多女眷,都是宫里的美姬的、娘娘。魏京华与她们不熟,也不愿寒暄。倒是有女子想过来与她说话的,但见她是被人专程护送过来的,且她一身冷厉之气,浑身还带着许多的血迹。便没有人敢上前招她了。她身上的血不是自己的,有简延的,还有侍卫的。她枯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叶子已经落尽了,天地间都是萧索之意。姜家选在这个时候宫变,还真是个好时候。她歪着头,耳边是女子们嘁嘁喳喳的说话声,眼前却一直会闪着刚刚与殷岩柏见面的经过。他被姜四给赶走了吧?姜四不能杀了他吧?以他的本事,也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吧?不过他最后要走的时候,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踉踉跄跄的……会不会功夫都发挥不出来呀?“砰——”魏京华猛地拍了下面前的桌案。一声巨响,把殿里的女子们吓了一跳,各个缩着脖子,不敢看她。“是我们吵了姑娘了吗?都小点儿声!”
有个胆大的女孩子冲众人挥挥手,叫众人小声说话。她似乎是有意向魏京华示好,含蓄的朝魏京华笑了笑。但魏京华这会儿心里烦乱,连看都没看她。她不是跟殿里的女孩子们生气……她是跟自己生气,既然是她叫他走了,那就不要再想了!前脚叫人走了,后脚自己又在这里纠结难受,心口一阵阵的疼……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吗?她向来最看不起这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了!“滚——”她低喝一声,其实是在对自己呵斥。呵斥自己心里那些一直搅扰她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却是把几个想凑近她的女子给吓得变了脸色,连忙提着裙子躲得远远的。众人看向她的目光既好奇又带着点儿不善。宫变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深夜里,似乎才消停下来。魏京华知道,如今的消停,不过是表面的安静罢了,宫变之后,还有许多硬仗要打呢。一个家里的变化,还能叫人脱层皮呢,更何况是这么大的朝廷,这么位高权重的国君?她努力的让自己按着姜翰的话,去设想自己未来的计划……但是想着想着,脑子里就会多出一个人来。她愈发烦闷。她正跟自己赌气,却听闻外头一阵动静,只点了一盏小灯的宫殿里,霎时亮了许多。“小姐!小姐!”
冬草和海桐的声音。魏京华闻声吃惊,她错愕抬起头来,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冬草和海桐两个丫头。倒是有不少的侍卫和宫人簇拥在两人后头。如此大的阵仗,这么多的人,许多的灯,云裳宫正殿里,立时亮堂起来。殿中的女子,殿外侍奉的宫女,都聚在一起,探头探脑的看着魏京华这边。“小姐您没事吧?”
冬草跪在她身边。魏京华连忙拉她起来,“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婢子想看看他的死状!”
冬草眯着眼睛,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海桐在一旁压低了声音,“听说人是死在小姐的刀下?小姐亲手为冬草报了仇?”
魏京华抿了抿嘴。冬草也看见了她身上的血迹,“多谢小姐,叩谢小姐!若不是小姐回来,婢子真的不想活了……从醒来到现在,婢子一直在想,要如何死……婢子一时片刻都不愿活下去了,但只因为他没有死,还没有看见他遭报应!婢子不甘心!”
冬草趴在魏京华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魏京华轻缓摸着她的头,“好了,都过去了,恶人遭报,你是个好女孩,若是为他死了,岂不是太傻了?你又未曾做错什么,不能想不开。”
主仆在这边说话,女眷们都聚在一旁,窃窃私语。门外又是一阵动静,姜翰阔步进殿。他身上的血腥,煞气更重。他一进殿,一旁的女眷们就低声叫嚷起来,吓得纷纷躲避。他却根本没看她们,他径直走到魏京华身边,“宫里已经平定,京都一时也没有战乱,契丹人担心你,我叫他们进宫来见你一面。”
姜翰说完,脸上有淡淡笑意的看她。魏京华却摇了摇头,“我回去驿馆。”
姜翰脸色一僵,“你怕宫里不安全?”
“我是觉得驿馆更方便,那些契丹人是我带来的,不管王朝如何更替,我总得对他们负责不是?不然你们内乱还没解决,还要去面对西北的外患,精力允许吗?”
魏京华笑了笑。姜翰咬了咬牙,“也好,我送你。”
“不用了,宫里的乱子刚结束,你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多派几个人就是了。”
魏京华缓声说。姜翰却深深看了她一眼。魏京华避开他的视线。没想到姜翰如此内敛的人,竟会把话说在明面上,“你为什么一定要躲着我?排斥我?”
一旁的女眷接连倒吸冷气。近旁的冬草和海桐,似乎也有些紧张。魏京华皱眉看他一眼,“没有,你误会了。我只是怕麻烦。”
“是怕麻烦,还是怕与我有过多的纠葛?”
姜翰当着众人的面,一点避忌都没有。魏京华暗暗有些恼,“这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如果只是怕一时的麻烦,这倒好说。若是怕与我有纠葛……难了,你是我表妹,如今大势都变了,你我之间……很多事情也会变。”
姜翰垂眸,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脸上。魏京华捏紧拳头,她想给他的鼻子一拳,问问他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带路。”
姜翰转身的倒是时候,他若再盯着魏京华看一会儿,或许一拳已经挨到脸上了,“送她们出宫,回驿馆。”
魏京华离开云裳宫,外头停有轿子,她并不想坐。她现在肚子里全是气儿,她觉得走走对身体更好些,也能把气儿给走出来。但见她不坐轿子,她的两个婢女也不去坐。海桐还好,冬草已经有些踉跄晃荡了。“冬草,去轿子上坐着!”
魏京华下令道。冬草为难的看了她一眼,“小姐……您也……”她瘪瘪嘴,表情无奈又带着哀求。魏京华闭了闭眼,舒了口气,只好上了轿子。一上轿子,她就觉出了不对劲儿!这轿子里有药味儿,而且是她比较熟悉的药味儿。味道清清凉凉的,虽然淡,却经久不散。不是叫人昏迷的药,她分辨了一下,这里头有治跌打损伤的,还有医治关节伤痛磨损的药……魏京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她曾经给人用过的药……给谁用过的呢?显然是姜小四。姜小四和她一起离开京都,去投奔殷岩柏的时候,他的膝盖上的伤病复发,她除了扎针,还给他调制了涂抹外敷的药,也有贴的膏药。姜小四嫌贴膏药太难受,便用得少。她与殷岩柏一起离开之时还给姜小四留了不少的药呢……她闭着眼睛,想把这轿子里的气息摒除在外。但人可以堵着耳朵不停,闭着眼睛不看……总不能捂着口鼻不呼吸吧?魏京华心里烦……姜小四这招儿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