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有意思法儿?”
魏京华停下她正在讲的文字狱案。寇悦心却卖了个关子,“您往下瞧就知道了。”
“你别打岔,”殷岩柏倒是听魏京华的故事,听上了瘾,“继续讲啊,这可比戏园子的戏有意思。”
魏京华他们仍旧没坐雅间,挑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了。她低声给殷岩柏讲着,茶肆里的说书人原本说的都是边疆的奇闻异事,台下听到精彩之处,就有人打赏。台上台下也算其乐融融。魏京华余光看着茶肆里的百姓,迅速把文字狱案收了尾。殷岩柏啧啧倒是回味无穷,“我料想你不爱读史书,不爱读政策,整日就知道读那闲书,没什么用处……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全无用处呢?”
魏京华讶然失笑,“我读这些书的时候,其实也没觉得它有用,我读来本就不是为了有用才读的……”她读书那会儿还在现代呢,她岂能知道,有朝一日,她竟要到古代来吗?若是知道,她必然要把史书上下五千年啃个遍,就算记不住,死背也背下来。或许还能有点儿用吧?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却没留意,茶肆门口涌进来了一行人,正是先前,他们在食肆里遇见过的。那一行人吃饱喝足,又吃了些酒,这会儿不急着回家,又结伴来茶肆戏耍。“锵锵锵——”台上说书的下去了,忽然有敲锣的动静,这是别的戏要开场了。魏京华他们的目光都被台上吸引了过去。正进来那一行人,却是注意到了魏京华一行。“瞧,那不是用饭的时候,邻桌的小娘子吗?”
“别去招惹了,名花有主,没看见旁边那男子孔武有力的?”
“怕什么!”
为首的男子不高兴,“看他们一身粗布衣服,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咱们岂会怕个老粗?”
“因他们是平民,咱们去惹他们,不是拿玉去碰石头吗?不划算的!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待黄昏时候,咱们去胭脂巷,弟弟请你!”
一行人里有不愿惹事的在劝。为首的那人却轻嗤一声,“胭脂巷我玩儿不起吗?要你请?胭脂巷的小蹄子我都玩腻了!”
一行人脸色讪讪,先前劝那人觉得面子挂不住,遂也不再劝。“你们真是见识少,眼皮子浅!没看见那女子虽一身粗布的衣裳,气质却极好吗?就是这样的女子,明面儿上端庄,到了榻上……哈,那才叫爽!若是能收服了她,才能见识到她有多浪!这样的女子才够味儿!”
这人说着,还垂涎的摸了摸下巴。但魏京华他们坐的这边周围已经没有空位子了,邻座都是安静之人,气氛倒也好。“拿钱,去吧她后头那座的人赶走。”
为首男子说道。同行的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他既愿意花银子,就叫他花呗。他家里的下人得令,立即从怀里摸出银票来,上前赶人走。赶人的时候,闹出了动静。魏京华等人也被惊动了,他们回头看去。下人恰拿出银票来。这钱给的阔绰,被赶走的人,倒也没有太大的怨言,嘟囔两句,拿了钱,见好就收了。魏京华这会儿的注意力,都在台子上。“这演的不是咱们的故事吗?”
魏京华小声在殷岩柏耳边问道。殷岩柏一直抿着嘴在笑。台上演的是殷岩柏率兵去打月氏的故事,旁边还有女伴男装的魏京华。如今正演到兵士们中了毒,上吐下泻。魏京华挺身而出,带领着一众的军医,在给兵士们催吐克毒。“惟妙惟肖的!”
寇悦心凑近魏京华的耳朵,“像还是不像?”
这些故事,寇悦心听说的时候,她还跟着叔伯哥哥们,说尽了好话,才能混进军营一半次呢。但魏京华那会儿已经在军医里做军医了,还能随军去打仗。“您真叫我崇拜……”寇悦心不由说道,说完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到还躺在家里的四叔,以及曾经哭着要给她跪下求她的五姐姐……寇悦心心头怪怪的。“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只是哪像他们演的这么有趣,那会儿好些大夫都被熏吐了,场面何一个惨字了得。”
魏京华说道。她正说话,却觉得胳膊猛地痒了一下。她立时回头去看。只见寇悦心也正警惕的回头审视。“你碰我了?”
魏京华小声问她。殷岩柏察觉她的异样,凑过脸来,“怎么了?”
魏京华自己还糊涂着呢,只好对他摇摇头,“没事,有点儿冷。”
“小二,换热茶。”
殷岩柏吩咐。寇悦心却是不动声色的挪了挪步子,将魏京华挡在她前头。前后两排的位子里的有点儿近……她刚刚隐约瞧见,后排的人倾身向前,迅速的伸手。但茶肆里为了叫台子上更引人注目,其他地方被帘子幔子遮挡的有些暗,她没看清,人已经坐了回去。寇悦心将魏京华挡住之后,等不多时,台上演到了魏京华得夸赞,得三千多兵士感激之情那处情节。台上五六个兵士,就代表了三千多人了,虽气势不足,但演员们的情绪十分到位,煽动的台下观众纷纷拍着巴掌,高声叫好。台上台下一片热闹之际,寇悦心忽然觉得自己腰间痒了一下。她迅速回头,冷眼扫去。“小妹妹,是你的帕子掉了吗?”
后排的男子,拿着一方帕子问她。寇悦心低头看了看,帕子上绣着一个花体的心字,是寇家的绣娘给她做的。她一把夺过帕子,连道谢都未曾,就转过身去。“哟,小妹妹,你连谢谢都不说吗?你家主子,没教你规矩吗?”
男人站起身来,伸手想按在前排的椅子背上。寇悦心当机立断,一把拂开他的手,“谢谢!”
她咬牙厉声说。“哟,好凶的小妹妹,吓坏哥哥了!你家主子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吗?”
男人笑着伸手要捏她下巴,黏腻的目光却落在前排的魏京华身上,以及,胸前。魏京华是坐着的,男人却站着,他居高临下,顺着她的脖颈往下看。魏京华尚未回头,殷岩柏却已经起身,“眼不想要了。”
他说着,挥拳往那人鼻梁根儿打去。那人却也会点儿功夫,立时闪身一躲,“哟,兄弟挺横啊,这可是京都,耍横可要想想后果。”
台子上的戏不如身边的热闹吸引人,茶肆里的人纷纷侧脸往这边看过来。殷岩柏不惧围观,点了下头,“说的不错,想想后果。”
“我叫你想后果呢!咱们拼一桌儿,好好看个戏,谁也别闹,万事太平。”
男人笑了笑,目光扫过魏京华的脸,“我给小娘子个面子。”
殷岩柏闻言怒不可遏,一拳打向男人的眼。这次男人运气不好,因为殷岩柏的速度太快,他没能躲开。一拳打在他左眼眶上,他眼眶剧痛,鼻血喷涌而出。“啊——好大的胆子,小爷你都敢打!也不打听打听小爷的名号!”
他捂着眼,后退了一步。他的友人立即劝道,“别喊别喊,那个女将到处在抓冒尖的刺头!”
寇悦心攥着拳头,正欲动手,助晋王一臂之力,猛地听闻此言,她却差点儿笑了。抓刺头的女将,说的不就是她吗?原来她在京都也有了一定的威名呀?倘若这一群人知道他们招惹的是什么人,他们还敢问“小妹妹,是你的帕子吗?”
寇悦心此时反倒不急着动手了,她抱着膀子往后一退。茶肆的掌柜急急忙忙来了,“各位好汉,别生气,别动手,今日咱们点了什么,都小店请,您看可好?”
“不好!季爷需要你请吗?滚一边儿去!”
男子骂道。“季爷当然不稀罕这点儿小钱,但咱们小本生意,那些伶人还指望着在这儿唱戏吃饭呢!您把茶肆砸了,他们怎么过活呀?”
掌柜的哀求。“他们怎么过活,干我屁事?!”
男子挨了拳头,眼眶都青紫了,越发的生气。“嘴巴不干不净。”
殷岩柏抓起一旁的茶盏,拽过他的衣领,茶水咕咚直接灌进他口中。掌柜的见两边都不好说话,而且火药味儿越来越浓。且看见季爷那边已经派人去叫人了,他简直要哭,“才排好的戏,还没唱上几回呢,这月就指望着这戏争回本钱……”魏京华听闻此言,忽然来了兴致,“你们排了许多女帝的戏?”
“也不是很多,就是女帝女伴男装,去西北打仗,又如何同西北的契丹单于建立深厚情谊的几场戏。”
掌柜的见有个语气平和的愿意跟他说话,赶紧回道。“这戏本子是谁写的?”
魏京华又问。“呃,戏园子里好些人喜欢女帝,民间好多关于女帝的话本,先前写本子的都是男子,如今还有好些女子也爱写本子,故事都是拼凑来的,也有是坊间打听来的。”
掌柜的热切说道。魏京华笑了笑,“看来掌柜的也很推崇女帝?”
“不敢当,只是女帝的许多举措,实在得民心,若没有女帝御驾亲征,我们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何等光景呢?说不定又是一片战乱!哪有如今的歌舞升平?所以我们商量着,要上演一个月女帝的故事……可不能砸呀……”魏京华咧嘴一笑,“出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