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矿本来就应该是国有,如今是冷兵器时代,铁矿决定的国计民生,决定了一个国家机器的战斗力,反而把它卖给一个图谋私利,不关注宏观大局的狭隘商贾……卖铁矿给他的人,也是够鼠目寸光了。”
魏京华缓缓开口,并没有气急败坏。寇姝嫣听闻她的声音不由探头想要往里看。海桐拦了她一下,这才避免她被里头的人察觉。海桐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寇姝嫣赶紧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在外“偷听”。底下的文臣一时间不说话了……因为卖铁矿给季诚,根本不是她所做的决定。她不过是因为前人的失误,就要承受如今的结果和责难。他们这些文臣又有什么立场来质问责怪她?“既然查出了原因,季诚也早该收拾了,他不过一介商贾,手伸的这样长。再不砍掉他的手,只怕他的野心想吞了这天下呢。”
魏京华的手轻轻的敲击着龙椅的扶手。殷岩柏上前一步,拱手说:“臣愿带兵,去围剿夺回铁矿。”
御书房里的臣子微微一惊,错愕看着殷岩柏。魏京华也是一笑,“晋王去,那朕也得去呀。朕不去御驾亲征月氏,正好转道去后方,断了月氏的军需,一样的。”
大臣们赶紧劝道:“圣上去不得,如今若是两线开战,更需要圣上坐镇京中!”
殷岩柏皱眉看着魏京华,低声问:“我去你不放心?”
魏京华摇摇头,说:“我放心,你放不放心?”
殷岩柏眉头皱的更紧……说实话,他不能放心,魏京华体内若没有誓言虫,一切都好说。但现在,若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就要心惊胆战。若叫他独自领兵作战……他只怕还没出京都,就想往回赶。魏京华说:“我对晋王爷的战斗力,指挥都很放心,只是对晋王的心意不放心。京都里若有人、事叫你挂怀,朕怕你不能全情投入。夺矿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朕的要求是,不能分心,必要取胜。”
殷岩柏点了点头,在场之人,都明白此事的重要意义。这是对月氏的侧面战场。只有先打赢了这侧面的一场小的战役,对黎统、寇悦心他们的正面战场才是一次鼓励和助威。倘若他们这侧面的战役,先输了一场,那还不如不打……魏京华又说:“倘若不是黎统已经率兵开往西北,那么去夺矿可以多派兵马,粮草也足足的供给。但现在,大夏的国库是什么状况,你们都清楚吧?”
先是姜家遭了文帝的反,后来姜家又败了,京都动荡不安了很久。更可况在文帝后期,简家蛊惑君心,文帝荒淫无度,铺张浪费,已经在空耗国库里的财力资源了。且殷岩柏当时为什么会在西北?还不是为了讨伐西北的游牧族?那么几场大战打下来,打的都是国库里的钱粮。如今大夏才刚刚稳定不久,百姓和整个国土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发展农耕经济。文臣们气压也很低,议论说:“大夏若想要取胜,经不起双线开战了吧?”
站在御书房外头的寇姝嫣不禁倒退了一步,神色怔怔的。海桐扭过头看她,小声问:“你怎么了?”
寇姝嫣白着脸说:“我想离宫了,你找人送我出宫门就成。”
海桐挑了挑眉问:“不是要见女帝吗?里头要不了太久就说完了,您等一会儿呗?”
寇姝嫣却连连摇头,喃喃说:“你看她每日遇见的是什么事儿?她要费心费力的处理的是什么事儿?其实小九说的对,呆在眼界高阔的人身边,才能叫自己的眼界高阔起来……”海桐眼底有欣喜之色,但她脸上却不显,只压低声说:“女帝说,您心里有心结,还是借此机会一次打开才好,憋着闷着,要闷出病来。”
寇姝嫣尴尬的咽了口唾沫,讪讪说:“想我昔日也是洒脱率真的儿女,如今却甘心坐在那四方院儿内,看着头顶的四方天,一门儿心思的想我七哥枉死,我四叔枉然生病……我心里只有那一丁点儿的私仇,我却没看见这天下的形势,没看见朝夕之间,天地间已经发生了好多事儿。她忧心的国计民生,我却只盯着一点儿私仇……难怪,难怪她再见我的时候,还能坦然平静,我却已经乱了手脚……原来各自注目之处,已经叫我们心里的容量变得不一样了。”
海桐憋不住嘴角带笑。她心中暗叹,不枉费了……不枉费女帝一次次宽恕这昔日的闺蜜,总算等来她幡然醒悟。寇姝嫣正感慨对方已经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她却越活越小鸡肚肠,越活越自私狭隘的时候,突然见姜翰奉着漆盘,在殿外朗声求见。寇姝嫣小声问海桐,“他漆盘里怎么是一副软甲呀?”
海桐眼珠子一转,微微皱眉,“他怕是来求战的。”
寇姝嫣没反应过来,“啊?求战?”
姜翰这会儿得传,进了御书房。殿门外的两个女子还没来得及咬耳朵,就听见里头传来姜翰的声音。“臣如今是酒政,曾经也披甲挂帅,金戈铁马。如今壮志未泯,愿为女帝兴兵讨伐!夺回西北的铁矿!”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显得格外肃穆。殿外的寇姝嫣竖起了耳朵,心里也被一种民族兴亡,国之荣辱的情怀充斥震荡着。魏京华不置可否,却道:“财政大臣,你说。”
主管财政的文臣立时站出来,把大夏经不住双线开战,却要求双线取胜的形势给分析一番。姜翰沉默片时,下定决心,再开口,甚至比先前的语气更坚决,“臣不需重兵,只要三千精骑,连夜突袭,必定为女帝夺回矿产!女帝只管准备好接管矿产的官员,人力即可!”
文臣们似乎不满与姜翰这样自信满满的语气,立时群起议论:“口气这么大,你若输了呢?”
“说的你好像是去探囊取物一般!”
“姜家人真是狂妄!”
……众多议论声中,姜翰却愈发坚决,“倘若姜翰不能赢,愿以死谢罪。这是姜翰所有身家,这是齐王府、别馆、田产。”
姜翰把他先前及后来得到的所有财物都拿了出来,放在面前的漆盘上。文臣们忽然被他这视死如归的气势给镇住了。殿外的寇姝嫣也忍不住说道:“他这是不成功便成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啊……”海桐深深瞪她一眼,小声说:“拽你词多吗?”
寇姝嫣却怔怔望着殿内,一时间心绪翻涌,五味杂陈。殿内因为姜翰的决心之大,文臣们的声音也都被压了下去。既无人反对他,只看最后女帝如何决断。魏京华垂眸看着跪地不起的姜翰,问:“你可想清楚了?你几位嫂嫂带着孩子,都在京都呢,你若回不来了,她们可就真的没有倚靠了。”
寇姝嫣倏而瞪大了眼。今日的姜翰,叫她想到了昔日的七哥。姜翰沉默片刻,重重说道:“姜翰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嫂嫂们有她们的命,这就是姜翰的命。倘若我不去,我必定要抱憾终身,与其余生都活在遗憾里,不如放手一拼。”
他忽然扬起头笑了笑,满面生光。“陛下,您不觉得,其实臣的胜算很大吗?”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她微微点头,“是,朕相信你。今夜启程,启程以前,朕有大礼送你。”
姜翰微微一愣,继而笑容更加明媚。他豁然起身,仿佛不是要出征,而是已经凯旋了。他挑衅的看了眼殷岩柏,下巴抬的高高的。文臣们却暗自唏嘘,一个个垂下头去。他们都是在后方争闹的凶,真到了需要人上阵的时候,他们却无力往前冲。“众臣无事告退吧。”
魏京华说道。文臣们看此事已经有决断,也不想在这儿自寻尴尬。众人结伴从御书房退了出来。寇姝嫣等了这么许久,心里的澎湃也稍稍平息,她正欲进去。却忽听里头的姜翰又开口了,“以前多羡慕寇七,可以为你出生入死。今日我也有这机会了。”
寇姝嫣当即钉在门口,脸面愣怔。海桐回头,笑看她一眼,脸上都是与有荣焉的自豪笑意。她家女帝陛下,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叫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可以勇而无畏,她寇姝嫣还替寇七抱屈,鸣不平,却不知道,多得是寇七这样的人吗?寇姝嫣脸色变了几变。里头的殷岩柏也酸溜溜的开口了:“姜翰,你少得意了,你以为京华没准备,岂会答应你。”
姜翰愣了愣,“什么准备?陛下可是当着众臣答应臣出征了,不能出尔反尔!”
殷岩柏重重的哼了一声。魏京华笑说:“朕当然不会出尔反尔,不过是要送你一份大礼,助你更有把握取胜而已。”
姜翰皱着眉,“什么大礼?”
魏京华眯眼笑了笑,“你带着虎符去整兵,今夜临行前一时辰,你来宣德门前见朕。”
姜翰惊疑不定,又好奇不已。他双手接过兵符,又把自己的家当放在漆盘上,交给魏京华。“朕替你放着,等你回来,给你娶媳妇用。”
魏京华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