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的弧度掉了两分，却依然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我试图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慌乱，怜惜，暖意，可我看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如果硬要说有，那就是冷漠，不屑，嘲讽，还有……厌恶。为什么短短几天时间，我和他的关系竟直接从天堂跌入了地狱中？“你明明知道的，我要的不是这些。我不想做什么皇后皇妃，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一些喜欢的事。我喜欢的人是你啊！你要去找杨月做什么？荣华富贵，我若真的稀罕，当初我便跟着杨月走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面对我歇斯底里的嘶吼，还有伴着夜风狂飙的泪，他径直偏过头去不再看我，任鬓边垂下的青丝遮挡住他面上所有的表情，让我再也看不穿。“孟芊遥，”他淡淡喊了我一声，“你也知道我，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小人倒是做的实实在在。所以，你走吧！永远记住喻飞影是个小人，无论下场如何，都是咎由自取，与你无关。”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

他打断我的话，“若有，便是我玩够了，不想再玩了。”

“玩？”

我激动的几乎破音，“喻飞影，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我们在一起那么久的点点滴滴，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深深刻在我的心上，烙印在我的血液里。今日你告诉我，你那只是在玩？”

“是，没错。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上你了吧？”

他也突然激动的几乎破音，猩红的双眼戾气乍现的瞪着我，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狠狠吓了一跳，只见他挑眉低吼道：“孟芊遥，我实话告诉你，初遇你在青鸾山庄，那时我便是专程去杀红殇的！遇到你之后发现你与红殇无异，我当时几乎就要将一根藏于掌心的银针插进你的心头，只是发现你内力全无，心中生疑，才将你带走的。还有，聚生门与莲月宫水火不容的事你也清楚，我喻飞影和魔女红殇一样势如天敌，水火不容！单凭你长了一张状似红殇的脸，我便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单凭你那张脸，我杀你十次都不嫌多！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爱上一个处心积虑要杀你的人，蠢得要命！”

只此一番话，重重撞击着我的心门，霎时间犹如天塌地陷了一般。假的！什么都是假的。爱是假的，情是假的，连家也是假的。喻飞影曾经还要杀我！天啊，兜转之间，我的世界突然抛弃了我，再没有一丝光亮。脚下一阵疲软，我几乎瞬间瘫倒在地，小腿的伤痕处血还有汩汩的涌着，我却已感觉不到疼痛，那种一时间一无所有的感觉。不再轻盈的脚步从我身边缓缓略过，我几乎是下意识抬手便捉住了他垂下的衣摆，“等等！你中毒了，自己回不了追月山。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就离开。”

只停顿一瞬，便又抬腿便走，冷漠一语：“不用。”

我捉住衣摆就是不撒手，跟着他的幅度不得不站起跟他走了两步，“你就让我送你回去吧！我不求其他，只要看到你平安就好。”

生冷坚硬的目光略过我湿润的脸颊，不经意间向下一瞥，又猛然回神看向前方，只淡淡回应着：“那好吧。”

我暂时松了口气，扶着他继续向着不远处的山下走去。临到出山小路，只听身边的他在耳边轻浅一语：“孟芊遥，以后还是莫要随便相信别人了，也莫要……再为任何人犯傻了。我知晓你并非蠢笨之人，心思灵透，只是太过执着了。”

我佯装没听到，抑制住心头的波动，扶着他继续前行。才下小路，眼前也变得平坦开阔起来。忽然，两束熟悉的身影从一旁茂密的灌木丛中窜出，直直跃至身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想也不用想，便已知来人是谁。绿衣少年已拔剑出鞘，小浅玉此刻也褪去了平日里天真活泼的样子，手持双短剑，蹙起秀眉厉目而视我身边的人。喻飞影虚弱又气短，即使这般依然无所畏惧的调笑着：“你们二人倒会找地方，知道在下山之路等本公子，比山上那些蠢货们强多了。”

夙泯抱剑一揖：“师姐，今日既来，我和小玉便是志在必得。且不说，莲月宫，聚生门本就生死不同归，取喻飞影的性命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更何况，今日若我们不杀他，我和小玉便会死。我和小玉还要等红殇师姐归来，不能死在现在。所以，师姐，你莫要为难我们了。”

我松开喻飞影，挡于身前，心中却十分平静，“夙泯，小玉，我不该那么自私的让你们放弃生存下去的机会，放弃等回红殇的机会。但，今日既有我在，我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杀而无动于衷。既然你执意要取他的命，便连我的命一道取了吧。”

我在这个世界已一无所有，若能陪我心上人共死，怕也是我能想到的最仁慈的结局了。到最后只怕，连共死也不一定能做到。“我只有一个请求，我们死后你们若还有时间，便将我二人合葬一处，孟芊遥，感激不尽。”

浅玉泪眼莹莹，看着我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师姐，你在说什么呀！……小玉怎么会对师姐动手呢……小玉，不怕死，小玉就算死，也绝不会伤害师姐的啊！”

喻飞影踉跄两步，将我向身后猛的一拽，戾气再次萦绕全身，在夜幕下层层血气从狂乱纷飞的青丝之间激荡而出。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曾经翩若谪仙，不染俗尘的气质，鬼魅二字已不能概括他现在的模样了，恐怕夺命罗刹也不过这副让人胆寒的样子了吧。此次望霄之行，喻飞影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被青竹洗净的血气杀气又一股脑全部释出，竹香犹在，无尘君子再不见。“孟芊遥，”他猩红着双眼，浅浅的喊了我一声，指尖银光一闪，银针飞射而出，一棵古树从中间应声爆裂，翠绿的断枝残叶纷洒而落，只听他淡然却霸气十足的说道，“这点毒，这点伤，还牵制不了我。莲月宫，呵！他日我喻飞影定先诛望霄，再灭莲月，一个不留！若有本事，今日便拿下我试试。”

嗜杀……暴戾……狂傲，昔日那个毒舌腹黑，喜欢恶作剧整人却始终心存良善的喻飞影去何处了？我扯了扯他飞扬荡起的衣摆，他低眉看我，我泪眼婆娑，绝望无依的样子就那样落进他杀伐狠绝的眼光中。就在我们目光的碰撞里，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一丝动摇，却只听到我凄凄然的声音哭着求他：“老公，别杀他们。除了你，他们亦是我在乎的人，我想要你活着好好的，我也想他们活着好好的。若不能共存，便将这份执念尽施在我身上吧……若我不在，却能换你们平安喜乐，我心甘情愿。”

他就那样愣愣的看着我，不说话。我的心早已破碎的血肉四溅，但我还是贪心，我还有牵挂在意的人，我想让他们都幸福，都好好活着。……“噗呲！”

随后又是一阵闷哼，还有浅玉急切的惊呼声。“夙泯师兄，你干什么啊！”

一眼望去，夙泯一手捂着左胸肩胛处，血液顺着指缝间点点滴落，另一手中的长剑剑锋处沾染着点点梅花般的殷红之色。夙泯抬起惆怅的双眸却开口安抚我：“师姐，若无此伤，我二人无法交差。师姐不必忧心，此伤无碍，要不了夙泯的命。夙泯此生心中只有三人，一是浅玉小师妹，一是红殇师姐，再就是你，芊遥师姐。此三人，夙泯纵死，也绝不会伤她们一分一毫。师姐，我和小玉回莲月宫复命去了，你多保重。”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落寞的两个身影，我情不自禁的逆着夜风喊道：“小泯，我定会设法寻回红殇。只有她在，你们才会真正好过。若是，需要让我将她换回，我也会毫不犹豫的。”

不知他们有没有听到，他们就那样蹒跚着沿着下山路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看来，有时间要去拜访倾桐一下了。那个神棍，总是知道的太多。回首，喻飞影依然在怔怔地盯着我，眸底的情愫始终让我无法看透。我也不再理他，掺起他接着向着山下小镇走去。只是刚走了几步，从后方涌上四面，忽然一片光亮。我心头暗叫不好，果然人群再次四散的围了上来，人人蓝衣白衫，举着灼人的火把，在夜里将每个人面上的表情照耀的一清二楚。欧阳宇带着望霄几大长老，在人群中气场全开的走出，在看到我的一瞬间，脸上明显都深深吃了一惊。“红殇？！喻飞影怎会与莲月宫弟子有勾结？”

欧阳宇独自喃喃着。身边的长老，凑到欧阳宇身边附耳低语道：“若是有红殇在，喻飞影怕是不好拿下了。我们望霄此刻还不宜与莲月宫起正面冲突，且不说我们是否能拿下红殇，若是伤了她，恐怕日后也不好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