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将双臂环胸而过，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我，“孟芊遥，你可知女子矜持怎么写？你与阿影尚未成婚，能不能不要这么称呼他？”

扭扭脖颈，抖抖大腿，“他就是我老公，我怎么不能这么称呼他？还有，有什么事，我们别在这儿吵，我们出去，我陪你吵个够！”

“好~”我一撸袖子，便和她一起走出了喻飞影休息的竹屋。正好，我也好久没跟人吵架了。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动，我当然十分赞成。屋外，她还是一副掌门之女的优雅姿态，根本没像我一样撸起袖子，扬起下巴，鼻孔看人的吵架模样。不过，说话却气势照样不减半分。“孟芊遥，你知不知什么叫先来后到？”

我仰着头数太阳，“不知道。我只听过，后来者居上。”

“阿影，是先遇上我的。他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过我，你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好不好？”

她看我不让她半分，转而改变战术，改成了苦口婆心，一副也是为我好的模样。不过，我孟芊遥是谁，才不吃她那一套，将鼻孔放大，直直地对着她，道：“执迷不悟？执迷不悟的人是你好不好？喻飞影是个重情的人不假，但是，他也有骄傲，有面子的好不好？你能那么骗他，算计他，还好意思说出来！”

说着，我颇为不屑地指了指自己的脸皮，嘟起下唇，将目光散漫地瞟向一边。她突然变得沉默下来，半晌也没再说话。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回神去看她。文舒正满目凄凉地盯着地面，忽的，长睫微动，晶莹的水珠从长睫落下，只一瞬间跌入尘埃里，消失不见。我心尖一颤。她……她干什么？施苦肉计啊！不管她再怎么施苦肉计，我也不会脑残到把自己的男人让给别人！只听她浅浅地说道：“我什么都没有了。爹没了，家没了，几位叔伯，也没了。望霄散了，我只有阿影了。只因三年前的错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日日不得安寝。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这是我的报应。”

我正感怀于她的忏悔确实发自肺腑，很感人。奈何她接下来的话，让我再次刷新了世界观。文舒抽噎着，抬起头来，长袖擦干了面上的泪痕，美眸光影流转，真挚地说道：“孟芊遥，我知道，你也是真心爱着阿影的。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和你一起照顾他。我相信，阿影也会同意的。你说呢？”

纳尼？！我了个去，我这是在哪边也摆脱不了一夫多妻的宿命了是吧？不过，话说你这姑娘的心也太大了，居然这么轻易地就妥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了！我我我……我鄙视你！再说，你不介意，我介意啊大姐！苍天啊，你这是要玩死我吧？我觉得自己的面皮僵硬了足足有三分钟，已经摆不出其他的面部表情。脑中的炸雷轰隆隆的响，也在这三分钟里想了许许多多，乃至日后长期生活的问题。真真是不能忍受！我才不要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绝不！这是原则问题！如果喻飞影也……也同意的话，就算我瞎了眼！她见我瞪着眼不说话，径直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露出阳光般的暖笑，道：“不必太激动了。我以后会和你好好相处的。”

我一把扔下她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大姐，你从哪里看出我这是激动啊？我这是无语了，无语懂吗？！同样作为女人，你就不能有点骨气？”

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仿佛听不懂的样子，思量一瞬，双眉蹙起，道：“我还没嫌自己委屈，你竟然还不同意！阿影风华无双，能配你已经是你的福分了。你若不同意，现在便可以走。”

走？真当我没脾气啊！双手叉腰，义正言辞道：“我告诉你，该走的不是我，而是你。不是我不愿与你分享喻飞影，而是因为他是我老公，我没有必要，也绝对不会和你分享！”

“你……”“你们吵什么？”

文舒欲要反驳，却被一声从屋内传出的虚弱到极点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争吵。循声望去，喻飞影单手撑着房门，虚弱的喘着粗气，面色煞白，几乎……已经没有了半分血色。即使勉强下床走到门边，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连眼帘都似抬非抬的看着我们，好像累坏了。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甚至傻到都忘记了自己应该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他身边，扶住他，抱住他。然后告诉他，我回来了，再也不会再离开他了。可是，文舒已经先我一步急急跑到他身边，双臂稳稳地撑住了喻飞影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无力地抬起头，瞥了一眼身边的文舒，又微微转过头来看我，已经摆不出任何面部表情，也看不出曾经风华无双的神采，那双眼睛我却看懂了。他，一直在等我。“回来了？”

只是简简单单没有任何色彩的三个字，却蓦然将我本来凄凉无措的心胸填满，除了温情暖意就是无法言喻的感动。我抿着唇，点点头。他好像想笑，却应该是实在没有笑的力气，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便又瞬间落了下去，只能向我一样点点头，告诉我，他知道了，他很高兴。纵是重逢，心痛绝望的阴霾已经将心头的唯一一丝欣喜不留痕迹的掩盖。眼下他的样子，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还可以坚持几天，亦或几个时辰。老天，太过残酷，总是太过无情。喻飞影在文舒的搀扶下，转身一步步又回到了屋里，我也随即跟着走了进去。他缓缓地坐在床榻边，一点点地将自己身体挪上去，文舒帮他身后塞了一床被子，他才能半躺着看我们，或者说，看我。本来，我还在心里有一点点纠结，喻飞影为什么会同意文舒留下照顾他。现在，我应该感谢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他是为了让自己能坚持下去等到我啊！一个人坚定的意志到底能让自己残余的生命坚持多久？他该有多难啊？人们往往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折磨，生不如死。他宁愿日日受蚀骨锥心之痛，也要等我，我又是有多么不堪啊！从来没有在他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陪在他身边。文舒起身将一边的药碗小心端过，用汤匙舀了一小口药凑到唇下吹了吹，欲要送他饮下。喻飞影疲累地眨了眨眼，药到唇边却没张口，动了动干裂的唇，缓声道：“我自己来。”

这次轮到文舒不知所措了，“啊……啊？”

手中的药匙没有放下，摆出艰难的笑意，道：“阿影，你身体不好，不方便，还是让我喂你吧。”

喻飞影又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说，我自己来。”

药匙放回碗中，喻飞影将药碗接过，有些不稳，却快速的仰头一饮而尽。喝完药，喻飞影恢复了些体力，看着文舒，“你可以走了。”

“什……么？阿影，你说什么？”

文舒将秀眉蹙起，不可置信道。“你我之间的恩怨情仇，便已在这两日的照拂，一笔勾销。你不再欠我什么，我也不再怨你。你望霄灭我聚生门，我遣红殇上望霄杀了欧阳宇和几位长老，也算是清了。你还是回山去奔丧吧，或许此时望霄一盘散沙，你回去有望继承望霄掌门之职。倒是个不错的契机。”

他一时间说了这许多话，文舒双眼由不可置信逐渐变得血红，双唇抖得厉害，连攥紧的双拳也开始骨节泛白。“你，是你让红殇杀了我爹的？！”

喻飞影阖目点头，复睁眼看着她，“怎么，想要杀我么？此刻我与废人无异，毫无还手之力，正是你下手报仇的好时机。杀了我，你我之间，便从此真的两清了。”

文舒被喻飞影几句话激得睚眦欲裂，突然一个转身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直指病榻上的人。我生怕她真的一剑刺下去，便什么都完了。我几乎是本能的冲过去，挡在喻飞影身前，剑刃一把刺过来，我能想到的是自己只能用手去抓……双手一阵剧烈的刺痛，瞬间抓住剑身的手掌一片猩红的粘腻。我咬着后槽牙，坚定不已地忍痛望着文舒。她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冲出来用双手去挡剑，被眼前一幕惊呆了，马上扔下了剑柄，红着眼眶望了望我和喻飞影，便掩面哭泣着跑走了。一松手，长剑应声落地，溅出几滴血落在床边。喻飞影从身后将我的双手小心地捧在手里，细细地看着，双眸抬起，眼底尽是不可抑制的怒意，“你这女人，总是那么傻，就不能学的聪明一点吗？”

“谁要你那样说话，她若真的杀了你，便是什么都换不回来了。”

“你这傻瓜，我若不那样说，她怎么肯离开？我如果说红殇杀欧阳宇，是因为你，她肯定恨你，甚至会杀你。现在的我，护不了你。这样说，她不见得能下得了手，毕竟，在她心中，总觉得欠我的。而我，也想与她从此了结干净。也免得你这女人，总是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