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我的指尖上跳舞每一个旋律都引发心的颤动又是谁在默默剥离着音节让无奈的泪水流淌成河“我该给她送什么礼物好呢？”

文娜静静地躺在我怀里，满脸凝重地深思着。窗外灯火璀璨，那细碎的雪依旧时紧时松地下着，伴着呼呼乱窜的风，让老式的铁窗发出“呜呜”的颤音。“那就直接搭礼吧！想准备礼物也来不及了，这日子挑得不伦不类的，就只有五六天时间了，你连回家的票都没有定好啊！”

李小枫结婚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今天刚刚给文娜打电话，聊得也比较匆匆，只说腊月二十一她要结婚，让文娜一定参加。文娜原本计划好腊月二十七才回家的，好多年在外漂泊，她也想和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还让我托人把二十七号的火车票提前订好了。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李小枫的一个电话，逼得文娜不得不提前回家。没有办法，我只有赶快给铁路公司工作的哥们打电话，让换一张腊月十八的票。“不就是在家里待客嘛，礼物大了带不走，小了太乱就丢了，钱是最实惠的！”

我看着还在深思的文娜，很执着地劝着。闺蜜要结婚，肯定要送礼，但送什么礼物都不足以表达情感，那就用最世俗的方式来应付吧！“不行，我得送她一件珍贵的礼物。她是不需要钱的，她打电话说得很清楚，只让我打扮得体体面面地来参加婚礼，不要搭理！”

文娜一边摇着头，一边揣摩着李小枫的心思。“她一直渴望有个家，渴望着有一个爱她疼她的老公，渴望着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渴望着一家人乐乐呵呵地生活在一起，永不分离！”

文娜神往地说。其实这何尝不是每一个女人的梦？文娜最喜欢电视里那些漂亮的女孩穿着婚纱走向婚姻殿堂的场面，每次都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她们，不时评价着那个婚纱漂亮、那个女孩穿着得体，还动不动问我她穿什么样的婚纱合适。我理解文娜的心思，总是说娜娜这么漂亮，穿哪套婚纱都美丽动人！文娜得意地笑着摸着我的脸，然后又轻轻叹息着。“其实小枫专程回家结婚，也是想向村里显摆自己！更重要的是，腊月二十一是三爷的头七！”

文娜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三爷死了！”

我诧异地问。“死了。下午我给家里打电话了，爸爸说昨天晚上死的！”

文娜点点头。三爷死了，那个村霸级的老头死了，死得很悲凉，死得很痛苦。没有人谋杀他，也没有大病纠缠他，但他确确实实死了，死在了自己家里。据说昨天晚上半夜，三爷去上厕所，一不小心踩空了，摔倒在厕所边，恰好有个钉耙在那里斜立着，他刚好倒在了耙尖上，喉咙上扎了好几个洞。倔强的老头拔掉钉耙，挣扎着趴到屋里，找了一块布包扎伤口，无奈流血过多，那块布还没来得及打结便闭上了眼睛。“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几乎所有闻知三爷死讯的村人都这么说。三爷和儿子分房另坐后，没上几年老伴就死了。大家都说是被三爷活活折磨死的。其实死对三奶奶而言是一种解脱，在炕上卧了十多年，她每天最大的享受就是让三爷抱到院子里晒会太阳，看看春花秋月，偶尔与前来看望她的亲戚邻居聊聊天。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快乐。她已经厌倦了这种活法，多少次乞求着三爷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或者掐死，或者捂死，或者老鼠药毒死。三爷是个坏人，做了不少坏事，对三奶奶动不动拳脚相加。但真正让他杀了三奶奶，他下不了手，他不是杀人越货的土匪，更何况这是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伴。毕竟只要三奶奶有一口气在，屋里就多一丝生机。三爷村里人缘不咋地，谁都不愿和他多说话，他更多的时候就和三奶奶在一起。他会在寂寞的时候一边回味着过去，一边给三奶奶讲那些年那些事，坏事好事统统讲，也不怕三奶奶骂他是畜生。他会在开心的时候讲讲新听到的村里村外的鸡毛蒜皮事，然而老两口相视笑一笑。他会在外面受了气心里窝得慌时，把三奶奶当成自己的沙袋、出气筒，又打又骂发泄一番。可怜的三奶奶已经习惯了三爷的这种反复无常的性格和暴戾的脾气，打就打、骂就骂，反正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俩和那条老黄狗。而三奶奶还是先走了！她静静地躺在三爷怀里，无力地揪着三爷的耳朵，在三爷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其实三爷也不算一个彻底的坏人，他也做过不少好事，譬如现在家里那条黑狗就是他从集市狗肉摊上救下来的。三奶奶走的第二年，那条忠实的老黄狗也死了。三爷更加寂寞了，有次上街路过一家狗肉摊，无意中看到一条黑狗拴在铁桩子上可怜兮兮地盯着他。三爷和狗对视了一下，心里忽地升起一种无可名状的悲哀和同情。那狗的眼神让他想起了三奶奶，想起了许多许多往事。他离开狗肉摊没上百米又折回去了，正好狗肉摊老板提着刀拎着狗准备要宰杀。三爷急忙上前拦住了，争论了半天，最后花二百元钱买下了这条黑狗。于是，三爷又有了新的伙伴：黑丫头。三爷每天没事了就搬着他的摇椅坐在“黑丫头”边，一边对着“黑丫头”说话，一边抿着小酒，一边讲那些过去的故事。每当讲到自己做过的光荣之事时，他哈哈大笑着喝一大口老酒；讲到自己做过的坏事时，对着狗一遍又一遍忏悔着，还不时打自己几个耳光！“黑丫头”对三爷也很依恋，它知道这是它的救命恩人。三爷开心时，它在旁边又蹦又跳，又叫又喊，摇尾晃脑不已；三爷难过时，它就静静地趴在地上，默默地舔着三爷的光脚丫、大腿；三爷扇自己耳光时，它又跳起来撕咬着三爷的衣袖，不让再打……村人说：三爷没心疼过自己儿女，现在后悔了，就拿狗当闺女了！三爷死的晚上，“黑丫头”又跳又蹦的，整整叫了一夜，声音非常凄厉。第二天早上还在嘶哑地叫着，闹得李小枫奶奶心烦意乱，早早起床过来敲门问咋回事。好在三爷孤老头一个，家里也没什么财产，门一直虚掩着没有上锁。小枫的奶奶敲门无人应声后就推开门进去了，只见“黑丫头”趴在地上，不停地呜呜着，有气无力地咬着铁链子。那条粗粗的铁链子上血迹斑斑，狗的脖子上、嘴里到处都是血！三爷的死讯随着小枫奶奶的尖叫声传遍了小村！深受三爷疼爱的“黑丫头”看着越聚越多的村民，最后挣扎着叫了几声后慢慢闭上了眼睛！“小枫挑着日子是有用意的！”

文娜一语点破玄机。头七魂归来！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都很重视这个日子。三爷鬼魂回来之日，就是小枫大喜之日，她要让那个毁了她的童年的老头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让他死也不得安生。“哎……”我长叹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李小枫找了一个非常疼她的男朋友，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他们一块生活了两年、打拼了两年，由于没钱购房，还没打算结婚。如今，她急着要结婚，却是生怕以后再也无法报复三爷了！不能怪小枫，没有人会原谅三爷的！小枫的噩梦从三爷毁她的那个黄昏开始，一直延续了好几年。三爷占了小枫一次便宜后，心里再也放不下了，没事老盯着小枫。因为两家是邻居，他清楚小枫的爷爷奶奶在不在家、干什么去了。每次小枫独自在家时，他便进去抓起小枫，说到他家里去玩。小枫很紧张地看着三爷，心底那个“不”字打了一万个转却不敢说不出来。她看见三爷那张阴沉的脸时浑身发毛。三爷的嘴角不断地抖动着，做出一副要咬的样子。小枫马上联想到那只被剁了头的鸡，马上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如同一个小猫一样跟着三爷去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