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回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他在靠近洞口的那个陷阱里,发现了一个被雨淋得可怜兮兮的美人。 美人乌黑的头发湿润着,可怜兮兮地抱着手臂站在洞里,察觉到有人来,微微侧过脸,像是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只是这陷阱也就那么大,就是过深,让昭懿爬不出来。 她的狼狈无处可藏,被人瞧得清清楚楚。 昭懿两辈子加起来可能都没有那么狼狈,狼狈到她看到玉山回来,竟然暗中松了一口气。 玉山见到昭懿在坑里,没说什么,他先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进山洞里,再利索地跳进陷阱里,把昭懿抱出来。 昭懿脚一落地,就想挣开玉山,但玉山牢牢捉住她,“别乱跑,附近还有个陷阱。”
昭懿挣扎的动作顿了顿,只是当她看到玉山是牵着她往山洞里走,又再度挣扎起来。 可玉山不松手,甚而还想把她抱进去。 玉山有玉山的理由,他刚刚进山洞,发现昭懿根本没碰兔肉,人衣服也是湿的,当然要带人回山洞把衣服换了,再把肚子填饱。 但他没想到他的行为差点把人逼哭了,其实跟哭也差不多了,总之说出口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表情愤怒里又带着羞。 “你放开我!”
昭懿对着玉山又捶又打,堂堂大昭国公主两辈子都没打过人,今儿算是彻底破戒。 她急得都快咬人,“你松手,我、我不回山洞,我要……” 眼圈通红,一张芙蓉娇面可怜得不行,她“要”了半天,说不出口接下来的话。 让她怎么说? 她想小解,这话哪里好意思对玉山说。 先前在陷阱里她就想小解了,那会子虽然没人,可她实在不愿意在陷阱里小解,她自己就在陷阱里,多脏啊。 昭懿的羞恼和急迫,玉山不光看不懂,还把人抱得更紧,生怕人跑了,弄得昭懿气得胸口直起伏,可她没办法,她现在拿有一把子力气的玉山一点办法都没有。 最后,昭懿不得不气急败坏地说:“我要小解。”
幕天席地上厕所对于昭懿来说是头一回,她原来更衣,就算在外,也有宫女搭好帷帐,焚香燃炉,用的是白玉恭桶,上好的绸缎用来擦拭,用完丢弃也毫不可惜。 哪怕是上辈子最落魄的时候,也没在这种事情太过委屈。 但现在她蹲在树后的草丛里,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裙摆,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少年,虽然对方背对着她,可是……大概还是能听见声音的。 昭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也不得已羞辱地在野外小溺,不然她这辈子大概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自己尿憋死的公主。 一结束,昭懿就迫不及待要站起来穿裤子,可她刚站起来,便看到先前背对她的异族高大少年就把身体转了过来。 她手上一抖,眼泪又多流了点,人也重新蹲了下去,“你别过来!我还没有弄好……” 那声音是真委屈。 但玉山还是大步走了过来。 昭懿被他拉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昏死过去。她竟忍不住想如果死在昨夜,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样的屈辱。 玉山不懂昭懿在想什么,他只是在做自己觉得要做的事。 他一只手从昭懿的后面穿过拿着水囊,再用口咬开水囊,把里面的水倒在丝帕上。昭懿看清他的动作,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后,立刻扣住对方的手臂。 她手指细白柔软,尽最大力气抓着玉山,阻拦对方手往下,“我、我自己来……” 玉山看了下昭懿的手,摇摇头,“你手受伤了。”
他先前把昭懿从陷阱里抱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昭懿手上有磨伤,大概是想从陷阱里出来,把自己弄伤了。 昭懿是从小到大都有人在旁伺候,沐浴更衣时,人数最多的时候可以到八名宫女,可那都是宫女,不是男子。 她力气没玉山大,说服也说服不了对方,最后被玉山穿好裤子的时候,她整张脸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玉山倒好像在做最平常不过的事,他还给昭懿洗了手,见人一动不动地站着,想了想,直接把人抱起往回走。 他一边走一边说:“你要打我,等手好了再打。”
他还知道昭懿生气了。 昭懿没说话,她现在能说什么。 她实在是低估了这个菩萨蛮男奴,原来在宫里的时候,她一时心软,放过了对方。原来她就觉得这家伙像不通人性的畜牲,但那时她在宫里,她能控制住对方。 可现在,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没有拥趸的公主就不算公主了,自然也压不住对方。 这家伙表面上说她可以打他,仿佛她才是占上风的那个,的确她也打了,但他想做的事也一件没落下。 所以真正占上风的人是玉山。 昭懿咬住唇,这个菩萨蛮男奴缠上自己,无非是因为马厩那一夜,因为色相,她不觉得自己如果一直跟菩萨蛮硬着干,对方会一直容忍她,对她好。 这个世道想折辱一个女子,办法实在太多了。 她也在宫里听多了、见多了美貌却失宠的女子。 譬如,大昭的高祖皇帝便有一名极其出名的宠妃。 据说那位后妃色泽瑰丽,其容艳绝,刚进宫就封了婕妤,后面未有身孕便又晋了妃位,最令人议论纷纷的还是这位宠妃的出身。 她并非良家女子,而是青楼楚馆里的花魁娘子,被帝王看中,当日便带回宫中。 高祖皇帝不顾群臣之反对,销贱籍,封婕妤,封妃,为了她,其他后妃那里去都不去。 可这般的宠爱,仅仅只持续了一年半。 传言是这位宠妃根本就不愿意进宫,也不愿意当皇帝的宠妃,哪怕皇帝给她再大的恩宠,于是突然的一日,高祖皇帝看着那张依旧美丽的面庞,心里生了腻味。 他腻味倒也罢了,可绝情到竟然重新将宠妃丢回青楼楚馆。 皇帝的宠妃再度沦落烟花柳地,且宫里放话出来,高祖皇帝的宠妃还好好在宫里,至今花街里的这一位,可跟高祖皇帝没关系。 但整个上京的谁人不知真正的宠妃在哪,连贩夫走卒都知道。 这事细想,只让人毛骨悚然。 一件事传得再广,也不该传得整个上京都沸沸扬扬,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 那位因美貌而被成为宠妃的花魁娘子,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处。人人都想一见这位把高祖皇帝迷倒的女子,想知道被皇帝独宠一年多的女子有何妙处。 这种羞辱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所以仅半个月,她就自缢了,可丧天害理的是,此事并没有因她的死而结束清净。 青楼办了一场艳鬼会,将已死的宠妃放在水晶棺里,只要十两银子,人人都可以近观这位传奇女子的玉容。 - 昭懿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眼,后面换衣服的时候,玉山倒是没非要帮他换,他背对着她,在煮粥。 他这一趟出去,带回来不少东西。昭懿身上更换的衣服就是他带回来的,而且还是昭懿自己的衣服。 昭懿发现后,按捺不住问:“你去了官驿?”
玉山嗯了一声。 昭懿沉默了,他竟然独自回了官驿,还拿回来她的衣服,他是不准备送她回去了吗? 这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很多,她还盯着地上的石头看了一会。 不行。 她现在杀不了这个人。 昭霁元在上京如此大张旗鼓地围捕菩萨蛮男奴,他都能平安活下,且一路跟随她到这,还在昨夜那种情况,将她带走。 她怎么靠一个石头就杀了对方。 她举起石头偷袭这个菩萨蛮男奴,不仅不会有她想要结果,相反很有可能会激怒他。 种种念头涌现又如退潮消失,她不再开口,只用巾帕擦自己湿了的头发。 粥煮好了。 玉山装好一碗,送到昭懿面前。昭懿肚子的确也饿了,她不再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保存体力,才有可能摆脱这个人。 玉山看昭懿接了自己的粥,绿眼珠子明显一亮。他自己不急着喝,就守在昭懿跟前,看着昭懿小口小口地喝粥。 昭懿的礼仪是挑不出错的,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进餐用膳依旧文雅,一点声都没有,唯有过烫的粥将她的唇润得更红,透出艳色。 她的耳根也开始变红,因为玉山直勾勾的视线。 昭懿喝了半碗后,实在无法在这种注视下再喝下去,只能放下粥碗。 玉山看昭懿只喝了半碗,有些急地说:“不喝了?”
“嗯。”
昭懿低声道,她用丝帕轻轻擦了擦唇。 玉山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他把昭懿放下的粥碗拿起,丝毫不嫌弃那是昭懿喝剩下的,一口喝完了,又跑回锅子旁边,把锅里的也全喝了。 用完膳,他开始收拾山洞。 又是收拾地面,又是铺褥子,他带回来的东西也被归整好。昭懿看着他如此行径,心里不禁急迫,“这是在做什么?”
他难不成要在这里常住? 那她呢? 被迫成为他媳妇,在这个鬼山洞里跟他生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