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赶路至翌日亥时, 停下休息。 夜柳翻身下马,目光有些闪躲,但还是看向马上的少女,“我抱你下来。”
被他注视的少女脸上几乎一点血色都没有, 头发蓬松, 衬得那张脸更荏弱。她的神情也是, 眼波从眼睫下窥他, 又速度收回去。夜柳见她如此,不由上前一步,想说什么时, 就看到她对自己伸出手。 手跟人一样雪白细嫩, 如羊脂玉,指尖似葱纤细。 夜柳竟看呆了一眼, 待回神, 脸微微有些红。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他猛然大力握住伸到跟前的手, 另外一只手搂上少女的腰肢, 把人从马上抱下来。 昭懿乘马近一天一夜,两条腿差不多已经没有知觉。她脚踩到地上时, 腿就是一软, 但摔倒之前, 旁边的青年先一步扶住她。 而这一扶,昭懿跟青年贴得更近, 近到她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 她刚想退开,一旁伸出只手把她拉开。 “刚刚你带着她骑了一个时辰了, 现在该我了。”
拉她的人是她先前醒来看到的男人, 她听其他人叫他降楚。降楚比这个扶她的青年脾气要坏上不少, 不单单如此,他还非常喜欢动手动脚。 此刻,他一把将昭懿拉到自己怀里,见人腿软站不住,索性把人抱起来。昭懿的手指一下子攥紧,牙关也不由咬紧。 降楚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吩咐道:“把你脸遮起来。”
昭懿低垂着眼,“我没有纱巾。”
她醒来的时候,纱巾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降楚闻言不悦皱眉,他看看自己身上,掏出一块黑布巾,要求昭懿用这个把脸围起来。昭懿照办,她也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脸。 这群人是巫国人,她从他们谈话里听出来。 是他们杀了和亲队伍里的所有人。 她翻的五具尸体里其中有亲卫长。 那个叫夜柳的起初是要杀她,不知为何没有杀,这群人还将她带上,也许是她这张脸得了他们的趣。 但他们杀掉和亲队伍里的所有人,应该就是冲她来的,只是她在官驿失火那夜,被玉山带走,后面是嘉月替了她的公主身份,阴差阳错成了替死鬼。 可前世没有这种事发生,嘉月是平平安安抵达巫国。 这一世竟全乱了。 是她的缘故吗? 她给玉山下毒,骑马追和亲队伍,依旧想改变前世结局,把嘉月留下,自己远去巫国,这样昭霁元不必为了嘉月开战。她做不到和巫国少主有什么瓜葛,但她可以做一个宽容的公主,她允许巫国少主除了陪嫁翁主之外,还有其他女人。 有再多女人她都不在乎,她届时只会住在她在巫国的公主府邸里,与对方井水不犯河水。 她已失贞,没有男人不会在乎这个。 巫国少主知道后,一定会厌恶她,但介于两国邦交,不能杀她。 但她没想到自己追上和亲队伍,看到的是伏尸流血。 昭懿闭了闭眼,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这些人显然是为了再次引起战争才杀掉和亲队伍里的所有人。他们根本不在乎这场和亲,是她想错了。 和亲的公主在路上死亡,在没人见到凶手的情况下,巫国人完全可以借题发挥。 以及,他们谈话里提到了“少主”。 是那个巫国少主吗? 他带人来杀她? 一块干粮在这时塞进昭懿手里,降楚大咧咧把人放在自己腿上坐着,“吃吧。”
他特意坐得离大部队远一点,免得太多人看清她的脸。 有一个夜柳跟他抢已经够麻烦了。 他说完发现昭懿没动,奇怪地偏头看,“怎么不吃?你不饿?”
昭懿捏着手里的干粮,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我想自己一个人坐。”
降楚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了,但他根本没有要松开昭懿的意思,“就坐这吃。”
他霸道得厉害,语气不容置喙。 夜柳是一直看着这边的,他有些看不过眼,走过来,“让她自己吃吧。”
“那怎么行?万一她跑了呢?”
降楚鼓大眼睛瞪着夜柳。 夜柳看了眼弱不禁风的昭懿,“她这样的,怎么可能跑得掉,况且,我们想捉个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的确。 当他们进入发.情状态,只要是看上的女人,就没有能跑得掉的。 但降楚还是不答应,“不行,她坐旁边吃,怎么能看得出是我的人,万一——”他目光往某处溜了一眼,“少主看上了怎么办?”
夜柳思考了下这个问题,果断摇头,“不会的,这些年少主就没看上过哪个女人。”
“可她长得比那些女人都好看。”
“那少主也不会喜欢,少主杀大昭公主跟砍大白菜似的,他从来不对女人心软。”
“大昭公主那能一样吗?她必须死。”
他们说话并没有避开昭懿的意思,甚而说得很清楚,和亲队伍就是他们动的手,巫国少主的确在这群人当中,而且是他亲手杀了嘉月。 血海尸山的场景仿佛再度浮现,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破开的咽喉。昭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她手上还有干了的血迹。 “哕——” 反胃感再度涌上来,她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这一天一夜她一点食都没进,水也没喝,什么都吐不出,但光是干呕就让她的腹部纠成一团。 两个谈话的男人瞬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昭懿身上。 “怎么了?”
“吐什么?你不舒服啊?”
昭懿没说话,吐得整张脸比先前还苍白,浑如随时会断气。 乖乖的,不会还没回去,战利品就死了吧。 降楚立刻把人塞给夜柳,准备找人过来帮忙看看。他这大动静自然被其他人注意到,他们当中有绝大一群都没看清昭懿的脸,此时看降楚还着急上火地拉人去看病,有跟降楚相熟的不禁道:“什么国色天香,值得降楚你这般重视啊?让兄弟们都看看啊。”
“去去去,别自讨没趣。”
“好你个降楚,这么小气,就算不给我们看,也要给少主看吧。我们少主现在成了鳏夫,对,鳏夫,大昭是这种说法吧。”
说话的人忽然坐直身体,伸出手打自己的嘴巴,“少主,我嘴贱,我嘴贱。”
没用。 依旧被狠踹了一脚。 华妫容踹完人,很晦气地看向降楚,“若是个要死不活的,现在就杀了,麻烦。”
降楚也站直身体,小声道:“没要死不活,就是稍微有点体弱。少主,您知道的,这大昭的女人都这么弱。”
华妫容都懒得再看他。 蠢东西。 降楚见华妫容不再开口,知道自己被放过了,继续拽着旁边的人往昭懿那边去,“你快帮我看看她怎么了,怎么一直在吐?”
他把人拉到昭懿跟前,而昭懿还在吐,她发现有人来握她的手,本能地躲了一下。 降楚则是个急性子,他见不得昭懿躲,粗鲁把人手臂拖拽过来,“快看她怎么了。”
被拉过来的人切脉,又望了望昭懿的脸色,才看向降楚,“吓得。”
降楚愣了愣。 对,他忘了,这娘们胆子小,先前看到尸体给吓晕过去了。 夜柳很担忧地看着昭懿,“那怎么办?有办法吗?”
被拉过来的人站起来,“等她自己缓缓,如果你们着急,也可以让她吃药,不过我手里没药材。”
他看向附近,“采药要废不少时间,少主不会同意。”
他们要尽快回巫国。 这也跟少主有关系,他们这群人每次都会做掩饰,唯独少主自己不掩饰,顶着那张脸,还有他脖子上的宠物招摇过市。 他们少主还有一条歪理。 “为何要我蒙面?应该是天下人见到我应该蒙面。”
可恶至极! 还好少主杀急眼了,溅得一脸血,倒也能遮一遮他那张招摇的脸蛋。 降楚哎了一声,看着还在吐的昭懿,只是无奈地松手让人离开。好在昭懿又吐了一会,便呼吸慢慢平稳,不再干呕。她此时当真是狼狈得厉害,还处于这样的环境。 旁边有两个轮流抱着她的男人,不远处还有一群陌生男人。他们身材高大,她在其中格格不入,且毫无清誉可言。 她跟玉山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清誉毁得差不多,但毕竟只有她和玉山,现在—— 她怕自己还没来得及通知大昭的官员,是巫国少主带人杀了和亲队伍所有人,就先死在夜柳和降楚的手里。 他们轮番带她骑马,看管她,似乎已经谈好了如何……共享她。 - “漱漱口。”
夜柳把水囊递到昭懿面前,他眼神担忧,看昭懿像是看弱小的动物。 的确很弱小,感觉他们随随便便就会弄死她,还是无意的那种。 他不免疑惑,这是他第一次来大昭,大昭的女子真的都像她这般吗?如果是,她们怎么繁衍后代?他们巫国女人一次会怀很多蛋的。 目光不知不觉移到昭懿平坦的腹部,发现人微微侧过身,他才重新抬起头,心虚地移开眼神,但没几息,又转了回来。 昭懿看着手里的水囊,迟迟没动。 夜柳感到奇怪,“怎么?”
他眼中弱小的动物转过头,像是难为情,吞吞吐吐,“这个……是谁的水囊?”
夜柳明白了,同时感到为难,他手里没新的水囊,“是我的,我……” 他话都没说完,就听到昭懿问他,“只你一人用过吗?”
“对。”
昭懿闻言把水囊塞子拿开,仔细地漱了口,再把水囊还给夜柳。还时,她耳朵红透了,还不敢看夜柳的眼神,“谢谢。”
夜柳迟钝地接过水囊后,看着面前娇靥,意识到什么,他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还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没事。”
“又一个蠢东西。”
耳朵很尖的华妫容嫌弃点评。 他不想自己的耳朵再被污染,起身独自走远。 这种低级的美人计,也就愣头青夜柳和什么脏的臭的都能拉上床的降楚会中计。 但让华妫容有一点点出乎意料的是,捡回来的大昭女子玩的不仅仅是美人计,还有离间计。最主要的是,玩成功了。 他看着两个打得鼻青脸肿的属下,“有意思,内讧。”
降楚和夜柳头埋得很低。 但再低也被一人踹了一脚,两个人都疼得跪倒在地。 “怎么没下死手呢?你们两个死了一个,就不用我来处理这件事了。”
华妫容的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 降楚和夜柳痛也不敢出声,平时还敢贫嘴两句,这回他们知道自己是真犯错了。 “两个大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还是一个捡回来没几天的女人,你们真好意思。”
夜柳听出不对劲,也顾不上太多,马上说:“少主,我喜欢蔓蔓,蔓蔓也喜欢我,是降楚非要横插一脚。”
“当初是我跟少主提带蔓蔓走,你当时连个屁都不敢放,蔓蔓应该归我。”
降楚不甘落于人后。 夜柳闻言梗着脖子,“那又如何,是我先发现蔓蔓的,蔓蔓不喜欢你,我和蔓蔓两情相悦。”
“扯犊子,你想过河拆桥!”
“闭嘴。”
两人立刻噤声。 华妫容很喜欢睡觉,但这几天赶路没法睡觉,这让他的忍耐程度大大下降,这两个人还在他面前吵得不可开交。 他先看向夜柳,“你错了几处,一,若说先发现那个女人,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二,降楚是你长官,你以下犯上,该论军刑。”
又把目光放在降楚身上,“你错在跟我多年,现在为了一个女人耽误行程,罪该万死。”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但我暂时还不准备罚你们,等回去再收拾你们,现在先罚那个女人好了。我做主,夜柳你先睡,降楚你第二个睡她,不要抢,抢来抢去那女人坐收渔利,你们这几天连她嘴都没亲上吧,废物。”
哈欠过后的华妫容眼圈稍微泛红,艳如西府海棠。他倦怠抬头看天色,漫不经心道。 “就今日,没下雨,洞房的好日子。”
脖间小蛇缓悠悠吐舌,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