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创广告有限公司的CEO麻总今早洗了车，烫了头，披挂上一套意大利订制的价值十来万的三件套行头去要去拿下一个超级大客户——江瑞汽车。麻总对这次招标志在必得，他煞费苦心的汇集了公司里创意部四大文案的最强创意精华，做了种种答辩准备，力争要在四拳之内干翻江瑞汽车，拿下这块肥的流油的战略版图。结果呢？实际走向与想象的截然相反，麻总分分钟内就被江瑞汽车市场部的一个薄嘴唇的小丫头主管给干翻了，她给麻总的四个创意的评价分别是——“庸俗！肤浅！幼稚和故弄玄虚！”

更让麻总下不来台的是，这不讲武德的小丫头竟然当面斥责帮麻总说好话的负责人。说下次选择入围公司的时候要重点考察投标公司的文化沉淀，不要拿到篮子就是菜，随随便便就让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来掺和一脚，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可想而知，麻总当时的那个火啊，差点没把他的三件套给憋爆了。可是他出了招标会议室，却没有杀回公司找创意部那四个乌合之众的茬，而是转道去了新华书店。是的，书店！……每次交稿后的第二天，都是智创广告创意部的“合法”放羊日，四大文案将此怠工行径美其名曰为“放空”。今年36岁的老吴是创意部的名誉主编，但随着他创意质量的逐年下滑，这个不加薪的虚职已经越来越沦为一种对“老人”的照顾。老吴最近确实是摊上事了，他跟老婆的感情自有了儿子之后一直水土不服，每逢春节他们都会因回谁家过节（劫）的问题发生分歧。去年尤为激烈，心眼不大的老吴是一气之下自个儿在家闭关赌气，连春联都没有贴。虽然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但是大家一定要知道女人是一种非常记仇的生物，除非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招惹她们，否则后患无穷。反正自上次春节之后，老吴和老婆感情就越发冷淡。家庭氛围冷的就像冰窖，要不是有个儿子维系着彼此的关系恐怕早就去民政局办离婚了。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夫妻长期冷战又诱发了儿子的学习问题。分数不够就得补啊，咱中国人都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啊。于是动辄上万的辅导费再加上房贷、车贷让老吴每每照镜子的时候总有种在加速步入老年的感觉。“唉，创意，到底创个什么鬼啊？”

老吴深吸了一口烟，一脸惆怅的俯视着脚下的城市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傻话来。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吴就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他的兴奋点和客户、公司的兴奋点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上。所以，一个扭扭捏捏的创意从他脑子里好不容易挤出来后，就会立即遭到公司上下各种凭感觉刷存在感的阿猫阿狗一通瞎白话，最后胎死腹中，成了恶性循环。老吴又说：“我感觉——创意就是一张纸上写着的许多豆腐渣一样细碎的字。回头再看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感觉陌生。这些不是个东西的东西根本和价值无关、和梦想无关，更不要谈什么美和力。”

冯特听完老吴的牢骚后哈哈大笑，他拍着老吴的肩膀说：“吴哥，你太认真啦。理想主义那套我在大学时还信，但是一出校门就统统抛到脑后了。因为我发现所有表达形式的背后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那就是资本。资本是吃肉的，是赤裸裸的利益，我们要做的就是迎合。要学会不带灵魂的去工作，它要什么就给他！只有这样才能跟资本站在一边。”

老吴掐灭烟头，用力朝花盆里啐了一口唾沫。他一直自负的以为拥有深刻且与众不同的思想是做文案工作必需的素质，但是这种自负已经越来越成为他继续工作乃至生活下去的紧箍咒，而且越箍越紧。看着年轻人如冯特和孟思拍拍脑袋就轻轻松松的搞定一个又一个case，看着自己的笔下行文越来越扭捏牵强，他真心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拿过创意奖的，每个创意都必须是精品的吴涵山了，他真心的觉得当下的一切正在变得越来越垃圾。于是，老吴和冯特的一根烟谈话悄然进入了尾声。突然，办公室外传来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垃圾！什么狗屁创意？全都是垃圾！”

怒气冲冲的麻总絮叨着领着他的“西厂掌印”行政小秘书妮妮径直进到创意部。麻总面无表情的环视一周，娇喘吁吁的妮妮直接冲到老吴的办公桌前卸下一摞大部头的书来。卸下重负之后，妮妮脸上就立即恢复了惯有的神色，那样子仿佛在说——“哼！不服我就整死你”。麻总问：“孟思和肖薇薇呢？”

冯特说：“呃……她们，哦对了，好像拉屎去了。”

妮妮说：“说话这么粗俗，难怪创意都做的没文化！”

老吴和冯特立刻觉察出这对主仆今天是来者不善，冯特悄悄摸出手机想给去拿外卖的孟思和肖薇薇提个醒，可惜已经晚了。孟思和肖薇薇手里提着外卖，嘴里还含着炸鸡快乐的冲进了办公室，一见到跟黑白无常一样的麻总和妮妮就站在门口愣住了。妮妮说：“哟！冯特，这就是你说的拉屎吗？”

孟思说：“呃……真是来得早不如赶得巧，来来来，妮妮、麻总，来一块嘛。哎哟，我们想了一上午的创意，脑子就跟拧过水的毛巾一样，干巴巴的。”

麻总叹了口气掩面坐了下来。妮妮冷冰冰的拒绝说：“不用了，上班时间下楼拿外卖，你觉得合规矩吗？”

肖薇薇说：“其实本来应该是下班后到的，没想到外卖小哥……提前了。”

妮妮说：“肖薇薇，我提醒你一下，你可还在实习期呢。哪些事情是对的，哪些事情是错的，我在你入职的时候都培训过了。你要学好，不能学坏啊。”

老吴说：“外卖是我点的，又不是什么大事，要罚就罚我吧。”

冯特说：“哎呀罚什么罚啊，谈钱多伤感情，我也有份，我们保证下不为例。来来来，妮妮，还有别的事要谈吧？哎对了，麻总，江瑞汽车的标定了吗？”

麻总见进入正题，这才眼神哀怨的抬起了头，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来平复情绪。老吴见状递上一根烟，给他点上。老吴问：“妮妮，定谁的创意了？”

妮妮说：“哼，你问麻总啊。”

四人一起：“麻总？”

麻总轻悠悠的吐出一个烟圈说：“定个屁啊……都黄了。”

冯特说：“黄了？我们四个人！四个创意！四保险哎！”

麻总冷笑一声说：“是啊，你们四个人的创意，四保险。人家的四个评价分别是——庸俗（指冯特）、肤浅（指孟思）、幼稚（指肖薇薇），还有你老吴，平时我说你创意不行你还不高兴，你猜人家怎么评价你的？”

老吴知道情况不好，就点上了烟不说话。麻总说：“是故弄玄虚……各位，都清醒一点吧。我对你们是非常仁慈的，但是他妈的市场是冷酷无情的。（点桌子）人家说我们是没文化的阿猫阿狗公司，我这张老脸就让他们踩在鞋底下来回，来回，来回的摩擦……（掐烟）你们，你们就不能给我争点气嘛？你看看，你看看你们的工作态度……这里简直就是养老院嘛。”

孟思说：“麻总，俗话说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觉得这只是客户的口味问题罢了，我们也不能妄自菲薄嘛。”

妮妮说：“孟思，客户就是上帝，对客户的批评我们要谦虚一点，谦虚才能进步。”

冯特说：“对对对，没错没错。老吴啊，待会你带我们开个会，讨论一下问题到底出在哪。”

麻总疲倦的站起身说：“唉，会，我要是给你们开的。喏（抱过书），这些都是国学文化典籍，你们啊，都好好补补文化吧。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咱们出来混都要照顾个体面，不要任性，不要自以为是……”肖薇薇那一摞书，只见最下面有一本书有些奇怪：“诶，金瓶梅？”

麻总急忙拿起说：“哦哦哦，这是我的。搞错了……”麻总拿着《金瓶梅》灰溜溜的走了，四人强忍着没笑出来。妮妮看主子丢了面子，急忙正色清了清嗓子。妮妮说：“大家都严肃一点。”

四人无辜的说：“我们都很严肃啊。”

妮妮说：“通过这次投标失利说明我们创意部工作还存在极大的缺陷，这件事是决不能轻描淡写就过去的。你们，好好看书吧，回头我通知你们开会时间。”

于是妮妮也走了，四人面面相觑。老吴从挑出一本《山海经》来说：“唉，能用上班时间看看书也不错。”

冯特说：“卧槽，叫我们读四书五经，他去看《金瓶梅》。肖薇薇，你今天可立大功了！”

肖薇薇说：“我？唉……这下我肯定要被灭口了。”

孟思说：“怕什么呀？你别把那些屁话当回事。快快快，炸鸡都凉了，都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