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檐断壁，满目疮痍，一群衣衫褴褛之人，搀扶蹒跚穿过这废城之中，队伍后面一妇女突然叫了起来“我不行了，我要生了”。旁边一个女子急忙道：“那可怎么办，如果跟不上队伍，今晚到不了武城，我们就可能饿死在这里”另一女子道：“其实走不走都是死，到了就一定能活下来么？你走吧，我留下来照顾她。”

本来三人一路相扶从老家新城逃亡，准备到京城大都，近千公里，几乎走了一年光景，沿途一路乞讨，坑蒙拐骗抢，甚至出卖身体，只为活着。不想李楠竟然中招还怀了孩子，真是让她崩溃。比她大的叫平平，也就是想跟着大队走的，比她小的叫小芳，想留下来帮她。李楠其实也知道，留下来绝对是死，人多还能抢个大户，能顾住命，人少怎么办，只能被饿死。所以听了平平的话她一点也不生气，能活一个是一个。于是她劝小芳：“你也走吧，不要管我，我是不行了，不能拖累你。”

小芳道：“不是我想留下，我是真走不动了，这几天一直赶路，你看我的脚，”说着小芳脱下草鞋，血淋淋的脚底四处是泡。平平和李楠忍不住红了眼圈，可有什么办法，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不是咬牙坚持，早在六个月前就死了。李楠道：“平平，你走吧，”说着从包袱里拿出几件还算完整的衣服递给她“我们估计是不行了，你拿着，如果活着能用得上！”

小芳也赶紧拿出一份递给了平平，含着泪道：“平平姐，如果你能活下来，记着每年初一十五给我们烧点纸钱……”平平再也忍不住了，拿起衣服，扭过头，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落在手中衣服上，带着李楠，小芳的期盼大步向前走去。一会功夫，一百多人的队伍就消失在断瓦残垣处。小芳擦干眼泪拉着李楠道：“我们找个能栖身的破房子，也方便些。”

李楠惨笑道：“这个地方除了我们估计连个天书也不会有，还怕有人不方便么？”

小芳扶着李楠就着断壁坐下，把几块破衣服铺在地上，到处翻找，还真让她找到一个残破的缸，就剩底下一截，刚好能做个锅。来的路上就是一条小河，也不管水面上飘着发臭的死尸，赶紧打满水倒进缸中。小芳手忙脚乱，心里慌张，不知道怎么办，李楠可是过来人，虽然疼的痛不欲生，却强忍着对小芳道：“快，烧热水，一会要按压腹部……”小芳看着痛不欲生的李楠哽咽着点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听懂了没有。随着“哇哇声”响破天际，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小如鼠，浑身湿漉漉的，满脸褶皱，像个老头，看不出一点可爱之处。李楠也痛到了极点，晕了过去，小芳按照李楠交代，剪了脐带，孩子洗洗，大人洗洗，把孩子包了起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吃的，大人不吃，可孩子不能不吃啊。午夜时分，李楠终于醒来，看着小芳抱着孩子，虚弱的说道：“活着么？”

小芳嗔怒道：“怎么，你要咒孩子死？”

李楠没有接小芳的话，只是自言自语：哎，怎么会活着，怎么会活着……两人相视无言，没有一点喜悦，都在想，大人都不知能否活下去，孩子又能支撑到几时？“我看看”李楠道，小芳赶紧蹲下，从包裹中露出孩子的脸，李楠看着孩子，雪白的脸没有多少血色，真是面如死灰。李楠艰难的撩起上衣，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挤不出一点乳汁，神色又暗淡下来。当务之急是吃的，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啊，可是茫茫废城之中哪里又有吃的可找啊。小芳看着李楠说道：“楠姐，我们的窝窝头就剩两个了，你赶紧吃吧，孩子吃奶要紧。”

“小芳”李楠犹豫了一会，又张开嘴道：“不行，我吃了也救不了孩子，不如....”话没说完，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不，就是死，也要让孩子最后一个死”，小芳决绝的说道。“我何尝不想孩子活，可是会连累你的”李楠说道：“我们一路走来容易么，听他们说，最多一周就能到达大都，多少艰难都挺过来了，不能因为我，不能因为孩子就...”李楠欲言又止。“别说一周，”小芳说道，“就是今天再走下去，我可能就要躺在路上了，生死有命，我不会怪你的。”

“妹妹”，“姐姐”两人相拥而泣。话说开了，也就淡然了，两个人一个窝窝头，堪比吃山珍海味一样的香甜。李楠道：“胎盘怎么处理了？”

小芳道“什么胎盘？”

“就是脐带后面连着的”李楠说道“那全是血，我用树枝挑到那边用土掩埋了”小芳估计真是怕了，现在说起来还是磕磕巴巴，心有余悸。“那可是好东西，扔不得”李楠说道“以前听我妈说，有钱的女人花钱买那个吃，可以美颜。我们也不说美颜，至少能吃”“是么？”

小芳一听能吃，立马来了精神，把孩子放进李楠怀里，就要去找。“不用慌”，李楠道“今天晚了，什么也看不到，摔倒擦伤就麻烦了，明天再说。当务之急是赶紧在我们四周围上柴火，不至于晚上被野狗伤了。”

幸亏到处都是木桩，木板，树枝，找起来并不难，做好一切，小芳就依偎着李楠睡下了。天刚蒙蒙亮，孩子就开始哇哇大哭，不只是冷更多的是饿，可是没有奶水，又有什么办法？小芳赶忙起来，用木棍挖出昨晚掩埋的带血的胎盘，到小河边闭上眼睛清洗起来，内心是慌得一批，过了一会感觉大概也许可以了，眼睛睁开一条缝，果然干净了好多，仅有一点没有洗下来的血块，看着也不再那么害怕，用石头又擦洗几遍，水中涮洗后就完事大吉。小芳回去的时候，水已经烧开了，小芳道：“楠姐，你刚生完孩子，要好好休息，这些我能行。”

“我哪有那么娇贵，这可不是当年在万花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

李楠打趣道。“想来你跟着我已经八年了，真快啊”“可不是，我记得很清楚，我刚被卖进去才6岁”小芳应道“那时谁都不愿收留我，觉得我是拖油瓶，只有你不嫌弃我，不然我早就饿死在乱坟岗了”说话间，香气逼人，两人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拿起破瓦罐，喝起来，这是近半年第一次喝肉汤，尽管没有调料，甚至没有盐，但都觉得这是出生以来吃过最好的东西了。两个人足足喝了两大碗，才心满意足的躺在地上，地上还有三分之二没有煮，李楠觉得要做长期准备，不能只顾眼前，可是天热怕腐烂，于是就架在火上方，用烟熏，据说这可以长时间保存。喝完汤，奶水果然有了，虽然少，但是孩子吃的也是格外香甜，吃完奶就躺在妈妈身边沉沉睡去。“楠姐，你说孩子以后做什么官啊？”

小芳高兴地问。李楠顿时也来了精神，就是啊，做什么呢？真希望孩子能做大官，就再也不用四处流浪，不怕坏人欺压，要做个最大的官，越大越好，就是皇帝也行，那自己就是皇太后，想到这心里不禁美美哒，不由得嘴角翘了起来；可转身又想，当官又怎么样？当皇帝又怎么样？听说这次打仗专杀大官，好像皇帝也杀了，哎，好怕，老百姓虽说没吃没喝，但是至少能活着，不过像自己这样的和死人也没啥区别。还是当个地主，有吃有喝，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怕当官的，也不怕别人造反，哈哈，不错，不错！李楠觉得终于给孩子找了个好差事，就当个地主好了。“我想了，儿子以后就当地主好了。”

李楠说道。“地主好啊，有钱有地，有吃的有喝的。”

小芳回答道。“不过，不过这次我们可是抢了不少地主。”

李楠默认，是啊，这次一路走来抢了不少人，地主最多，谁让他们有吃有喝啊，和气的，吃完喝完就走，不让吃喝的就抢，为此还死伤不少人，不过这种流民抢大户能发生几次?也有那种墙高门大的根本就进不去。“更多的我们进都进不去，更别说抢！可是一路上当官的你见过几个？不是被杀就是跑了。”

李楠道“嗯，也是，那就让孩子以后当地主，”小芳说道，好像两人一商量就决定孩子未来似的，相视一笑，不觉莞尔。“我是孩子亲妈，你是孩子小妈。”

李楠笑道，“我们以后也是有身份的人。”

“就是，我以后也是地主他妈。”

小芳道“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李楠道“哈哈”爽朗的笑声传遍天际。“叫什么呢？他爸爸是谁？”

小芳问。鬼知道，他爸是谁？路上为了一个馒头，一口吃的，都会出卖身子，谁知道是谁的？李楠心里想“鬼知道啊？”

李楠喃喃道“嗨，纠结那干啥，跟着你姓好了，跟我姓也行。”

小芳笑道“你我还不是一个姓?” 李楠笑道。“李源你觉得怎么样？”

“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小芳问。“处事圆滑，四面玲珑，谁都能平和共处，活的长久。”

李楠道。“想不到还有这么多说道”小芳说道“那真是不错，就叫李源吧。”

“你以后就是李源的小妈了”李楠道。“不过当小妈可不是白当的，我没有奶水时，你也要來喂。”

李楠笑道。“我哪有？我还小呢。”

小芳羞愧道。“你哪里小了，你比我还大。”

李楠说着就隔衣去摸小芳。“啊”，小芳发出尖叫，赶紧躲开，李楠却停下了手。“哎，”李楠叹息道“本来今年就该给你找个人家，可是碰到这乱世，还没当女人就死去真是太亏了。”

“亏什么？”

小芳奇怪道，说完就后悔了，不禁低下头来。“做女人的快乐啊？”

李楠还道小芳不知道呢，“对了，你还是处女，你哪里知道。”

“说什么呢？姐姐欺负人。”

小芳娇羞道，其实万春楼生活多年，虽然还是处女，可是什么她不知道？“早知道是今天模样，就答应那个王公子了，天天对你含情脉脉。”

李楠笑道，“就是那个书呆子，连对你说的胆量也没有。”

小芳想起来，那个王公子，总是时不时的会碰到，但从来不知道他对自己有这种想法，脸越发红润了。“姐姐”小芳声如蚊响。“如果这次大难不死，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可不能留下遗憾，姐姐我不行了，早是败壁之身，残花败柳，可是你还是完璧之身，千万不能走我的路子。”

李楠感叹道。“现在哪有那种心情，能活着就阿弥陀佛了。”

小芳说道。小芳想到这一路，不是没人想打自己主意，不是李楠拼死相助，早就被糟蹋了，心里越发觉得必须保护好孩子，无论任何代价，这是自己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