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系统”工具化而非神圣化，并进行解构，是叶铭对系统的态度，同时也是他对伊塔的态度。　　当意识到伊塔可以“凌驾”于一个“系统”——这里的系统指的是由电路和代码构架的体系，譬如工厂的智能管理系统，譬如网络系统，譬如家居系统等等——之上时，叶铭认为，伊塔应该是中心化的智能运算和控制中心，或者至少她拥有智能中心的能力。　　就譬如，管理一个无人工厂。　　伊塔的回答表示，他猜对了。　　那么……　　“伊塔，那我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叶铭把脚翘在工作台上，微皱着眉，凝视着笔记本的屏保界面：“我先说哈，我无意冒犯，因为我觉得你拥有独立的人格和认知这个世界的方式。”

叶铭知道这“姑娘”最近有点小丫头叛逆期的味道，虽然她对叶铭的要求从来都不打折扣地完成，但一旦把她惹到了，她是真会耍点小性子的。　　所以叶铭先把她恭维了一番。　　没必要和AI见劲嘛。　　果然，脑海中马上便传来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那我的问题就是，你能不能用现有的代码在传统计算机体系中把你复现出来。”

问完这句话，叶铭收回双腿坐直。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Windows系统中完成自我复制，对吧？”

“额……其实也不限于Windows系统……Unix，Linux，IOS都行……”　　伊塔很干脆地回答：“不能。”

“为什么不能？”

叶铭认真问道：“人类根据人类的思维方式建立了神经网络模型，我已经给你介绍过了。”

“因为我虽然不知道我的意识源自何处，但我知道，那必定不是传统计算机所能模拟出来的。”

“那你的能力呢？你思考和分析问题的能力呢？”

叶铭望向笔记本：“你总知道自己的代码吧。”

这一下，伊塔沉默了很久。　　“这大概我的代码结构。”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叶铭甚至都还来不及惊喜，他便感觉到脑中“刷”的一下，无数个由光点组成的立方图案在脑海中生成。　　这些“图”的结构点不断地闪烁，宛如繁星。　　叶铭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矩阵！　　“你……是矩阵构成的？”

“我猜的。”

叶铭瞬间抓狂了：“什么叫你猜的？”

“因为超级模拟才是我的本体——我并不愿意用本体这种说法，但这样可能有助于你的理解。”

听到她开始讥讽自己，叶铭就知道，这丫头还是有点耍脾气了。　　“……别闹，说了不生气的。”

“我没有生气。”

“你这就是生气的表现。”

“我只是认为应该进行这种表达。”

“那就是生气了。”

叶铭呵呵一笑：“我命令你，不允许生气。”

伊塔便再次熟练地运用起了省略号。　　“好了，看书！我要趁暑假把理论等级再提一级！看升级送的抽奖券灵不灵。”

叶铭重新坐下，拿出了一本《三维场景重建》。　　去年系统刚上线的时候，叶铭就靠着前期送的BUFF把专业课和选修课自学了个遍，同时还把应数也涉及了一点。　　但自从开学后，他就再没来系统地学习了，反而有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模样——具体表现就是，他看了不少物理和数学专业的书，同时还去生物工程院和软件工程院那边蹭了课。　　对于一个学生而言，知识杂而不精是大忌。　　但叶铭有他的原因——当时的他一直在忙于给伊塔构建知识体系，所以只能哪里不会点哪里。　　而现在他看的三维场景重建技术，则是他本学期主要想尝试的工程。　　光场技术。　　既然唐老师要弄脑机，那么如果自己能够掌握光场成像技术，再配合脑机接口……嗯……按照唐老师对自己的“赏识”，申请一个关联的子课题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毕竟……自己先行的脑机成果其实已经解决了脑机技术中很大一部分的难题了。　　“灵不灵？”

伊塔对他的说法很嗤之以鼻：“你还在介意抽到工艺模拟的事吗？”

“废话！好不容易完成个任务……结果抽奖太随机了。”

叶铭翻开书，在脑海中问道：“你要不要一起？”

“可以。”

“那我……把书拍进手机。”

*　　*　　第二天，叶铭确定，父亲果然是去送外卖了。　　他当然不是看不起送外卖，但想到父亲一把年纪还这么热地在外面跑，他就满心的愧疚，提出要和父亲一起。　　结果父亲一巴掌就把他推开了，说带着他费电，喊他老实待在家里学习别添乱。　　于是，叶铭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学习。　　一周后，快递到达，叶铭麻溜地修好了主板，乐得父亲满脸开花。　　但他还是没有“重启工厂”的想法，依旧送外卖送得不亦乐乎。　　……　　沉浸在学习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理论经验的不断提升中，开学的日子也悄然临近。　　“爸，我坐客车去吧。”

拖着旅行箱，叶铭见父亲开出了已经好些天没见动静的小车，他有些迟疑道：“现在坐车还是挺方便的。”

“方便个鬼，别废话，我送完你顺便去省城谈点生意，看能不能捞点活干。”

听到父亲这么说，叶铭便不再犹豫，和母亲道别后，直接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一路上，父亲并没有如同其他家长一样对叶铭殷殷嘱托，反而是问起了叶铭感情问题，问他有没有谈恋爱啊，谈恋爱的话一定要给自己说，自己可以酌情考虑给他增加生活费……　　而当叶铭提到自己可以打工的时候，父亲大手一挥，告诉他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把学习搞好，多拿荣誉，到时候能找个好工作最好，找不到的话读研也方便。　　虽然父亲表现得男子气概十足，但鬓发间的白丝还是让叶铭感觉到，父亲在渐渐变老了。　　“爸，其实……我学习挺厉害的。”

进入省城，看着逐渐熟悉的街区，叶铭轻声道：“别的不说，进个大厂肯定没问题。”

“大厂？什么厂？国企吗？”

“额……谷歌腾讯微软这些。”

“哟！”

父亲一脚刹车，好奇地看着儿子：“真的还是假的？那不是说清北这些才能进么？”

“怎么可能？”

叶铭笑了起来：“不过……我可能想自己创业。”

“创……创业也好。”

父亲怔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不过创业的话，我可就支持不了你什么了。你总不至于回家开个火锅店吧？或者继承咱们家业？”

“哈哈，当然不是……到时候看好了。要么创业，要么继续深造。”

“嗯，不管怎么样，反正你长大了，路是你自己选的，自己走的。”

叶铭望着渐渐临近的校门，微微一笑。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