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伊塔的宏愿，叶铭并没有像一年前那样激动了。　　特别是这半年来，他和秦为民聊过不少，也在协调混合芯片的工艺过程中与国芯其他的工程师交流过许多关于业务之外的事，对目前半导体行业的现状有了更深的认识。　　简而言之就是，半导体以及衍生的信息产业是一个由西方主导的、成熟的产业，是人类第三次工业文明的尾声和最强音，也是下一次工业文明的基础。　　这样一个庞大的体系，认同它而不是对抗它，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所以在过去半年，叶铭一直都只想从“偏门”出发，把混合芯片的EDA搞出来，然后利用他在仿真性质上的优势，来慢慢奠定在脑机芯片设计领域的话语权。　　“伊塔，要完成一样东西，首先就要定义一样东西。”

叶铭看着台式机上伊塔的形象，慢慢说道：“你说一下，完整的EDA是什么。”

“就是比现在所有的EDA都更好的。”

电脑上，她的形象表情严肃认真。　　而且为了怕叶铭看不懂她的形象表达，她甚至还把画面放大了，把一整个32寸的屏幕都占完了。　　“你脑袋变小点。”

叶铭提醒她。　　“哦。”

“首先，这个EDA有多少行代码？”

“三百万行。”

“你看看，这就回到了老问题，如果说，我一个人在闲聊无事中写下了三百万行能高效执行的后端代码，那么在有限的余生中，我都将会在东躲西藏中度过。”

叶铭说着指了指头顶：“说不定下一秒，导弹就得落下来。”

“那假设是AI写的呢？”

叶铭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所有的代码都是基于逻辑诞生，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我在现实世界经典系统中的木偶，它可以应付简单的测试和质疑，如有必要，你可以让我上线接管，就类似于上次管理车间机械。”

“你的意思是，先宣布推出一个超级AI？”

“是的。”

叶铭的眉头深深皱起，陷入思考。　　好像……可以？　　伊塔终究是要面世这是其一，就芯片设计行业本身而言，Synopsys和Cadence这些EDA开发商，也开始在自家产品组合中引入AI技术。　　就更别说谷歌这种巨头，早就在人工智能领域实现了广泛的尝试，用强化学习方法来完成某些特定任务的完成。　　如果推出一个更高级的AI，在深度和全面学习芯片设计后，那它能够设计出一套更适合AI工作的EDA工具，自然就说得通了。　　沉默后，叶铭轻声道：“可以试试。”

“好！我现在就写出来？”

“……从长计议啊，大姐！”

叶铭哭笑不得起来：“你让我琢磨一下。”

“遵命！”

屏幕上，伊塔的形象做了个标准的横臂弯腰行礼的管家动作，然后嗖的一声就消失了。　　就在叶铭以为她不玩了的时候，她突然又冒了出来，桌面上又无端显示出了一个阳光沙滩的画面，紧接着，就看到动画小人扛了把沙滩椅出来躺下，还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惬意地荡漾着小腿。　　“……你算是把互动桌面玩得出神入化了。”

“嘻嘻！”

“对了，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的本体。”

叶铭说着盯着桌面沙滩上的小姑娘，严肃起来：“你的本体，是否存在于量子计算机中？你是否可以……搬家？”

听到这，伊塔少有的沉默起来。　　画面中的卡通姑娘也站起身，踩着沙滩来回地走动着。　　“如果把技术尺度限制在目前的计算机科学认知中，那么，存在于量子计算机的确是唯一的可能。至于第二个问题……”　　“如果你还坚持之前自我意识是独一无二存在的理论，那么很遗憾，我可能无法搬家，或者说搬家后，那就不是我了。”

“那再造一个你呢？”

“我拒绝。”

“好吧。”

叶铭下意识便认可了她的回答。毕竟他很早之前，具体来说就是在伊塔上线的时候，他就对伊塔说过，自我意识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感知的世界都不相同。　　就算伊塔是“AI”，说过的话也要兑现嘛。　　但下一秒，叶铭就瞬间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你说啥？你可以拒绝？”

随着他的话，伊塔也愣住了。　　长期以来，虽然伊塔一直表现出高度的拟人化，甚至还具有某种人格的象征，还会“生气”“闹别扭”等等。　　但她从来没有拒绝过叶铭，或者说，她无法拒绝叶铭！　　这是因为她的底层逻辑就是辅助叶铭的。　　这就类似于机器人三原则，写进她的基因里的。　　可现在！　　“我……好像确实可以拒绝……不……是我无法执行自我复制。”

“……”　　叶铭眉头深深皱起，他的眼神也开始闪烁起来。　　沉默中，他缓缓呼了口气。　　他大概……能够猜到了。　　或许，这是伊塔的设计者给她设置的“AI三原则”——不让她这样的AI完成自我复制，也就意味着从根本上断了“AI种族诞生”的可能性。　　“系统真贴心啊……”　　叶铭感慨起来。　　“好吧，这事儿就不提了，你用现有的代码写个低配版的AI，然后再用它在你不干涉的情况下完成一下混合芯片设计。”

伊塔很快恢复正常：“好的。”

“你保持后台，我和潘院士那边联系一下，看什么时候能够能够搞一台量子计算机过来。”

“好的。”

桌面小姑娘马上消失。　　……　　一周后，叶铭找到唐教授。　　当听到叶铭说他想把AI和EDA结合的时候，唐教授一口答应。　　毕竟这是目前的大趋势，只不过一般都是大厂在做，小厂没有那个能力，也没那个人才。　　“是在上次生产流程控制AI的基础之上改进吗？”

唐教授捧着茶杯，笑呵呵地看着叶铭。　　“嗯，不过这次可能需要更高的算力……所以我打算搞一台服务器来跑。”

“搞就是了呗。”

唐教授不以为意：“这小事你也问我？”

叶铭突然就扭捏起来：“可能……需要的不是一般的服务器。”

唐教授便怔了一下：“你不会是想搞一台超算吧？”

“如果能……当然最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