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就站在马路边的十字路口。　　就连他一直抱在怀中的可可，也已经不见了。　　“娄菲儿？曾桃？金月？你们在吗？”

徐昕下意识地对着周围叫道。　　但回应他的，只有汽车的鸣笛声，以及有的司机高声的叫骂声。　　“草，菜鸟就别在高峰期开手动挡，在路口熄火要死啊！”

“你闭嘴吧！丢不丢人！你越催前面越打不起火！”

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受不了身边的人，也骂道。　　“草，红绿灯都快过了！要迟到了！玛德在高峰期练车是什么毛病啊！”

“前面的，什么情况啊！”

“滴——滴——”　　“滴————”　　后面一排车在疯狂滴滴，眼睁睁地看着最前面的一辆车疯狂启动熄火，最终错过红绿灯。　　这一幕可真是眼熟。　　如果在原来的他，看到这种场景只会皱眉，但现在，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亲切。　　他再度伸出手，伸向周围的行人。　　依旧不能触碰到周围的人。　　周围的人如同虚影一般，在他的手触碰之时，会出现一瞬间的虚幻，然后被穿过。　　他仿佛置身虚拟世界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但……这真的是幻象吗？　　这里，除了无法触碰到外，其他的一切感知都太过真实了。　　不只是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那些话语。　　最让他感觉到真实的，不是声音，而是……　　味道！　　这比起丛林中要浑浊的多的空气味道，还有淡淡的汽车尾气味道……　　甚至连刚刚直接撞在他身上、从他身上穿过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他都能够闻得非常清晰！　　这里，除了无法触碰外，其他的一切，都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想法。　　他现在所处的周围的环境，这个世界，并不是幻象。　　这里，就是他原本真实的世界。　　地球，他的家。　　而现在的他，他自己，才是虚假的那个。　　没错，这就是他现在切切实实的想法。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围，继续人来人往，他的身后，是他熟悉的地铁站，不断有人从里面涌出。　　因为红灯的缘故，他所在的位置周围已经站满了人。　　阳光高照。　　此时似乎是上班高峰期，所有人都是匆匆忙忙的，没有停留。　　眼前，红绿灯变为绿色，徐昕下意识地跟着身边的人群开始向着路对面走去。　　但只是走了两步，他就停了下来，任凭身后的人穿过他的身体向前走去。　　而他有点不太敢走了。　　他再次看向四周。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说他现在感知的一切真的是幻觉，或者说，是虚拟的，是根据他脑海中的记忆虚拟出的世界，那他现在，应该是处于那个水晶宫殿的第二层才对。　　鉴于第一层的危险情况，他可不敢在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下，就随便走动！　　万一踩到了陷阱，以第一层陷阱的强度，他根本就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但……　　如果是像他刚刚所想的那样，这周围的世界的真实的，而他是虚拟的呢？　　怎么验证一下……　　对了！　　他是在踏入第二层的一瞬间，就进入了现在这个情况之中。　　也就是说，如果他按照刚才的位置原地后退几步的话……　　若这里还是处于水晶宫的第二层，他应该就能直接退回到阶梯上，退出第二层才对！　　他转身向后走去，走回他出现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前踏出。　　结果，并没有什么台阶，他也没有从困境中脱出。　　这……　　他继续向前走着，直接踏上了地铁的台阶。　　“……？”

他立刻想到了什么，直接伸手摸向台阶的扶手。　　可以触碰！　　他居然可以触碰台阶的扶手！　　这里真的是真的世界！　　他甚至还用手擦拭了一下扶手上的灰尘。　　完全可以擦去！　　他甚至是可以影响这个世界的！　　他尝试性的走上扶梯，电梯直接带着他，进入了地铁站的内部。　　一直到电梯带着他来到最底层，他的神色都是有些呆滞的。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怦怦直跳！　　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他……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不过……　　他下意识地再次伸手想要拦住周围的人，当然，没有任何的作用。　　不过，他似乎是用另一种方式回来的。　　他和这些人，虽然处于同一个世界，但却无法直接性的互相影响！　　他能看到其他人，其他人却看不到他！　　他与这些人，仿佛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不同次元的存在！　　为什么？　　管他为什么。　　他现在不想考虑这么多。　　这里距离他家，可不远！　　他想要回家看看！　　怎么办？　　地铁……应该能载他吧？　　这里距离他家，也就是几站地铁的距离，如果可以坐地铁，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就可以到家！　　他真的等不及了！　　他直接迈开步子，向着地铁站里跑去。　　要快！因为他也不知道，能在这里再待多久了！　　说不定很快就会回去！　　他必须赶在那之前，回家看看！　　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就是家中沉睡。　　那时的他，正处于考研被录取，但学校未开学的状态，所以基本天天都在家。　　那时候的他，对于父母的唠叨真的是不胜其烦。　　但他现在，脑袋里全是家。　　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以及他还在上高中的亲妹妹！　　他第一次地铁逃票了，直接跨过地铁的护栏，进入了站内。　　没办法，现在的他，哪来的什么卡可以刷。　　……话说，现在的摄像头，应该拍不到他吧？　　他冲下来的时候，正好有一辆列车驶入。　　车门大开，无数上班族从中涌出。　　徐昕直接没有管他们，穿过他们的身体，就向列车内走去。　　然后，他轻松地站在的地铁中。　　因为这一站周围都是写字楼办公楼，所以是上班高峰期下车最多的站，此时的地铁上，已经空空荡荡，没有多少人了。　　他随便挑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列车就启动了，向着他家的方向驶去。　　漫长的十五分钟。　　真的是度秒如年。　　徐昕怕自己下一秒就从这里离开，也有些怕自己回家后，看到因为自己失踪而阴沉的家。　　但他必须要回去！　　他稍微平静了一下心神，趁着现在他也做不了什么，开始思索目前的状况。　　现在，他可以肯定了，他真的回来了。　　而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唯一的不同就是，其他人看不到他、也碰不到他了。　　但他却能触碰到这个世界的建筑，以及活动的列车。　　这真是奇怪的现象。　　看来，问题不在这个世界，而在他自己。　　与那座水晶宫殿绝对脱不了干系！　　……　　很快，地铁到站了，他直接冲了出去，冲出地铁口，向着家跑去。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小区门口，熟悉的门卫大爷。　　只不过，这次他没法跟门卫大爷打招呼了。　　来到门前，徐昕尝试用人脸识别开门。　　不可可惜的是，人脸识别中，并没有出现他的脸，所以根本无法识别，门自然无法打开。　　果然，摄像头拍不到他。　　他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一个透明的存在！　　好在，这个时间点从小区里出来的人很多，其他人把门打开，他直接就趁机钻了进去。　　熟悉的楼，熟悉的绿化，甚至还遇到了熟悉的面孔。　　正准备上班的对门邻居。　　他看着邻居从他身边走过，真的有一种要哭的感觉。　　在那个世界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后，这里的一切都能触动他。　　尽管他也没跟邻居说过几次话，最多就是在电梯上打一声招呼，为了不尴尬被迫聊一聊冷暖，但现在看到这面孔……可太亲切了！　　邻居没变，那他家肯定也没变！　　来到楼下，单元门一直处于敞开的状态，他直接走出其中，按下了电梯。　　电梯门开了，他走入其中，按下了他家的楼层。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任何阻碍。　　就是不知道，看到电梯监控的物业人员，见电梯自动开门，楼层自动亮起，会不会认为电梯坏了。　　电梯上升，停驻，开门。　　徐昕从电梯中走出，看向右手边熟悉的门，他已经有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他简直比在那个世界经历生死都要激动！　　不过随即，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　　徐昕无奈地发现，他没办法开门。　　以街道上的情况来判断，今天肯定是工作日，那他父母应该去上班了才对。　　至于他妹妹，那就更不可能在家了。　　她可是高中生，虽然才高二，但学业也无比繁忙，而且还住校。　　即使是徐昕待在家里的那段时间，每周也就能在周天见到她回来，其余时间她都是在学校。　　所以，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家里是不会有人的。　　按照时间来算，他失踪也有一段时间了，就算他的家人因为他而失落焦急乱了套，总不能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正常生活。　　……所以，他一股脑跑回来，似乎……没什么用？　　在门口等着吗，这真是……　　这时，门中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一激灵。　　“徐莹，你给我开门！”

有人！　　是他母亲的声音！　　妈！　　他直接就热泪盈眶了。　　在家！家里有人！　　“莹莹也在家吗……”徐昕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两人到现在还在家，但还是非常欣喜。　　徐莹，就是他的妹妹。　　这丫头在快上高中之后变得非常叛逆，变得有些烦人，他在家那段时间里，每次回家也没少跟他争吵，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离开。　　“我不！我就不！”

果然，一声有些叛逆的声音隔门传来。　　这声音以前他都听烦了，但现在听到，真的让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莹莹，妈就是想带你去和一个阿姨聊聊天，她人很好，妈今天请假也是为了这件事，你……”　　“什么阿姨！是不是又是你找的什么精神科医生！我告诉你我精神没有任何问题，好得很！你不要成天给我找医生！”

什么？　　徐昕眉头猛地一皱。　　精神科医生？　　莹莹出什么事了？　　精神科？　　“……这次不是精神科医生，只是心理医……嗯，心理咨询师，只是带你去聊聊天，快出来吧，我保证中午之前就能回来好不好？”

“我不！你快去上班吧！自己的病人不管，还来管我这个没生病的人！”

徐昕的母亲自己就是医生，不过是内科医生，所以莹莹如果真的有什么精神上的疾病，母亲还真看不出来什么。　　当然，通过人脉找找人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今天请假了，不用上班。”

徐昕的母亲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莹莹，你就听这一次劝吧，跟妈去一趟吧，你在的状况真的越来越严重了！”

“我不！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们！是你们把哥哥给忘了！”

徐莹的声音再次抬高了一节，最后都要带上哭腔了。　　什……么？　　徐昕眼睛缓缓睁大。　　……忘了？忘了什么？　　“徐莹！我再说一遍，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哥哥！你是独生女！”

母亲的声音也再次抬高了几度，终于是被徐莹油盐不进的态度、以及她刚刚说的话给惹恼了，“我就生过你一个女儿，你哪来的什么哥哥！你周围的人，谁记得你有个什么哥哥！你现在因为你那幻想中的哥哥，连学都不上了！你今天必须跟我一起去看医生！”

母亲的话，给了徐昕当头一棒。　　直接让他感觉到有些眩晕。　　……什么意思……？　　他的嘴巴微微张大。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种可能。　　一种，之前他就听过的可能。　　“我就知道是医生！我不去！！！你们都带我去看过多少次了！那些医生都说我精神没问题，我就是没问题！我好得很！”

“你……！”

徐昕的母亲被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楼上传来了开门声，然后一对年纪很大的夫妇走了下来，走到门前。　　徐昕下意识地给他们让开，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碰不到他们。　　夫妇中的老头子敲了敲门，道：“孩子他妈，别急了，喊叫没有用的……”　　这时，门被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徐昕母亲那张即使年过半百、但因为保养的很好看起来依旧年轻的面容，只不过，现在那张面容上，带着愁容，眼眶还有些红。　　看到这张脸，徐昕的眼眶也瞬间红了。　　“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

母亲面带歉意地对门前两位老人道。　　“哎哎，我们倒是不要紧。”

老人摆了摆手，“你不能那么对孩子啊，心理疾病不能逼迫的，否则孩子走极端，追悔莫及啊！”

“对啊，”一旁的老太太也是劝说道，“那孩子也来找过我们问过她那‘哥哥’的事情，虽然我也不知道她那‘哥哥’是什么情况，但我看她的状态很好，不用这么急的。”

“怎么能不急啊……”徐昕的母亲忍不住落泪了，“我什么办法都尝试了，可她根本就……这分明就是精神分裂的症状啊……可我带她看了那么多精神科医生，却都说她没什么问题……”　　“只要不影响生活不就好了。”

老头劝阻道。　　“哪里不影响生活啊，她现在连学都不上了，一门心思想要证明她那不存在的‘哥哥’，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这让我怎么放心啊……她之前是多么开朗的孩子，现在……”　　徐昕大体已经听明白情况了。　　他想告诉他的母亲，他就在这里，但他的话，却不可能传达到母亲的耳中。　　他想到了当初娄菲儿第一次进入红雾后，对他说的话，顿时有些浑身发寒。　　“我感觉，我看的的，是幻觉，却又不像幻觉。”

“这个幻觉，真的好真实……”　　“家里的一切，我的父母……”　　“那个幻觉的家中，好像……从来就没有我啊……”　　“任何在记忆中有关我的东西，在这个幻境中，一点都没有啊！”

“那个家里，有关我的痕迹全都消失了，我的房间、我用小刀在桌子上刻下的痕迹，还有……”　　该死……！　　娄菲儿看到的幻觉，是真的！　　现在，他也看到那个幻境了！　　而且，比娄菲儿看到的，更真实！　　他这边根本就不是幻境，而是真实的世界！　　他的存在，被抹除了？　　但似乎……他的亲妹妹，徐莹，还记得他？　　那她会不会可以……　　这时，屋内的门被猛地推开了，徐莹头发乱蓬蓬的，被遮住的俏脸上，眼眶也是红红的，对着门口的几人喊道：“我才没有精神分裂！你们都不相信我！哥哥绝对……”　　她的话突然戛然而止了。　　然后，她的眼睛缓缓睁大，用手颤抖着指着门口。　　“……额……”　　她嘴巴一张一合，有些说不出话来。　　“莹莹！你怎么了？！”

母亲顿时跑进了屋子，抓住她的手，抱住她，一脸的惊慌，“怎么样了？怎么突然……”　　徐莹则是和徐昕对视上了，一双杏眼中，眼神在疯狂颤抖着。　　她嘴唇微微颤抖，说出了两个字。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