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哈苏里戈壁,日光像长矛似的直刺下来,大地吐息出匕首般的热气,像是要密谋燃烧整个世界。如此不当时的时节里,陈垚却非进入戈壁狩猎不可。前方一株红柳,枝丫虬然,孤独绽放的紫红色鲜花尚未凋谢,显得高贵而顽强,下方生长着小片翠绿骆驼刺,托起苍茫戈壁中那动人的亮色。铃铛刺灌木下的猎人,借着眼前之景,借着躺在阴凉胡杨林下,感受习习微风吹拂,饮下酸酸甜甜摩果茶,清凉茶水从唇齿间滑入喉咙的回忆,浇息心海热浪。“奥科特倒了大霉了。”
时间仿佛没有尽头,他一动不动,好像凝结成了石雕,一只英勇的步甲虫爬上石雕,攀登至顶峰,刻下胜利纪念,又骄傲离开。然而,一头四足爬行“巨兽”——斑纹小沙蜥,从石雕左近“山谷”中闪电般冲出,张开深渊大口,将其吞没。勇士横遭不测。蓦地,远方地平线浮现一团鬼魅黑影,它若隐若现,如鬼火般摇曳不定。微弱的火光唤醒了石雕,它微微颤动全身,伸缩关节,在刹那间脱胎复苏成人形。黑点在升腾热气中逐渐伸展、勾勒出它的身姿——灰黄色毛发,瘦削四肢,黑黄细眼,刀锋耳,正是戈壁独行者,魔物沙狼。人形调节僵硬姿态,感受着榆木弓握把坚实的握感,亚麻衬衣摩擦皮肤的轻微刺痛,腰间蒙皮小圆木盾和单手铁剑的挤压,放轻了呼吸,双眼紧跟沙狼移动,注视魔物慢慢靠近那处红柳骆驼刺灌木丛,大嘴鸟肉块的香甜气味,正引诱它步入死亡陷阱。沙狼眨动细眼,在陷阱伪装的洞穴前逡巡,东闻西嗅,前爪稍稍探入,又忽地跳开。猎人目不转睛,左手翻转弓把,右手拾起箭矢搭上拇指、抵住弓弦,虎口扣住箭尾微微内旋。整个动作缓慢而稳定。蓦地,猎物似乎嗅到了危险,撒开四肢,急速向左反跑,远离了陷阱,在50米外凝立。第一回合,耐心的较量。猎物行动了,迈着细碎的谨慎步伐,再次接近陷阱,它尝试将前爪更深探入洞穴,却没能够着肉块。这头狡诈的野兽又一次轻灵跑开,在远处停住,垂下头细嗅左右,刀锋耳前后摇摆,好像在破解风中隐藏的讯息。下风向20米处的灌木丛中,陈垚屏息凝神。烈日灼烧大地,石头快要炸开,一人一狼仿佛却被灼热空气碳化凝固。“4金16银克勒,4金16银克勒,4金16银克勒。”
沙狼或是排除了危险,或是再也无法忍受,打破了僵持。它急速冲向洞穴,上半身窜入洞中,后肢使劲蹬地,带起一篷砂砾有如上升的黄色薄雾。弓片咯吱咯吱响动,满月弦上飞出夺命箭矢。雾气发出惨叫。“中了!”
仿佛发令枪响,陈垚飞身冲出灌木丛,开展迅猛追击。绵密热浪被胸膛劈开,砂砾细石被脚步踩碎。沙狼没跑出多远,它腰部中箭了,箭头透出伤口,鲜血染红毛皮,步履十分艰难。趁他病要他命,猎人调整姿势,屏息瞄准,射出第二箭。伴随一道呜咽声,猎物左后腿中箭。他迅速放下弓箭,快步挺进,抽出剑盾,脚踝轻旋挤开硌脚碎石,手指微张让茧子贴合剑柄,摆开架势,与沙狼短兵相接。“来吧来吧。”
眼前的魔物呲牙低吼着,黄黑眼珠闪闪发亮。自然法则支配了它,痛苦和野性本能激发它的狂性,狂性恶狠狠地压榨出它的全部生命力。目的只剩下撕碎眼前敌人。野兽径直扑击过来,陈垚能闻到刺鼻的黄色腥膻恶风。风爆炸了,炸开一片黄烟,黄烟有了生命似的铺天盖朝他打来。“等的就是你这一招。”
仿佛演练过无数回似的,猎人猛蹬左腿,身体右闪,连续两个横移,躲开泼沙范围。随即迅速回调身形,看也不看,挥动持盾左手,挡开了沙狼飞扑,与此同时顺势后撤两步化去冲击力。沙狼法术“泼沙”,一旦命中便可削弱敌人的视觉、嗅觉和平衡感——落空。站稳后陈垚瞬时恢复防御架势,戒备地打量猎物,只见它伤口血痂破裂,暗红底色又添一抹赤红。魔物再次扑击,在猎人严密防守下,无功而返。它呲牙、吐舌,费力地喘息。年轻的猎人显出非凡耐心和谨慎,他依旧不主动攻击,在3米外绕着沙狼顺时针走位,和它周旋,进一步消耗它的伤腿。沙狼进退不得,血珠顺着毛皮汩汩下坠,瞬间被饥渴的戈壁舔舐干净。它泣下凄厉且愤怒的哀鸣,蓦地暴起,做出绝望一击。“噗噗”,传来闷闷的锤击败革声。它被狠狠击中,重重摔倒在地,感到阵阵晕眩,紧接着发觉自己被铁钳死死夹住动弹不得。敌人的沉默使它恐惧了,它竭力扭动肩背脖颈前肢,想要撕咬,想要撕扯,想要逃脱钳制,嘴角淌出怨愤惊骇的涎水。胸口硬物如山岳般压住了它。下一秒,坚硬冰冷的东西透体而入,一阵剧痛,它丧失了气力,感到画面渐渐沉入黑暗。猎人好像突然间恢复了呼吸能力,剧烈喘息声夹杂着兴奋话语声,追赶尚未飘远的哀鸣声而去。“哈!我可不做奥科特第二!”
擦拭了剑上血污,将远处榆木弓拾起,走进放牛皮水囊的灌木丛,拿起惬意地灌了一大口水,陈垚蹲下身,满足地拨弄猎物。魔物死后,魔力精华在体表凝聚,猎人捏起它放在眼前细细观察,精华经过日光照射闪闪发光,小小的透明身躯却仿佛包含了伊米世界,他难以领悟的所有奥秘。“如果……算了,别想太多。”
他收回思绪,开始处理沙狼尸体。猎物毛皮基本完好,指甲、牙齿齐整。“4金16银克勒到手。”
米拉镇上,哈勒尔商会魔材铺内。特制的拉奇木柜台吸收了种种臭气,使得粘毛带血的魔材显得分外可爱。“火蝎螯肢4对、尾刺7只;沙地蛇鳞78片;沙狼皮1张、犬齿8颗、指甲20个;砂伞蜥颈圈、舌头4副;大嘴鸟喙3个、指甲14个、尾翎27片。”
高瘦伙计清点着包裹中各种魔材,口中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