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这阵子的日子,过得其实挺不错。 他拜访了六个部族头人,同时,还召开了一次“头人大会”,邀请来了更多的野人部族头人。 其实, 开会的,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来开会的,也全都是心不在焉。 野人正值其民族气运崛起的当口,在野人王的带领下,先是拔掉了司徒家在雪原上的两座城池,再破开了雪海关,差一点,就要攻破颖都。 虽说后来燕军来了,但还是在望江一线,大败了燕军。 很多东西能做得了假,但成群成群从成国境内押送回来的晋人奴隶以及一车又一车的财货和那海量的粮食,这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在这种势头之下,野人王在雪原的人望,近乎无人可敌。 但想要让一个松散了数百年的雪原彻底凝聚在一起,短时间内,近乎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野人王携大胜之威和海量物资返回雪原,再借助其麾下嫡系兵马的威慑,对雪原进行一波重新地梳理和整合。 问题是,现在野人王还没有做到这一步,不是不想,而是来不及。 他想要做的事,太多,一件接着一件,一件又牵扯出一件。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在其攻打成国时,燕人主动出兵进入雪原,加入了战场,完全让其失去了从容布置的机会。 所以,原本的那些大部族头人,其实也都是有着一些属于自己的小心思,大家原本在一方领地上,那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并不希望自己头顶上真的坐上一个“王”,或者“皇帝”。 只是,形式比人强,其实这些没有在第一批投诚且还端着架子的部族头人们,已经做好了弯曲自己膝盖的准备了。 只等野人王归来,他们必然是要去朝见的,还得去亲吻他的靴子表示臣服。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此时见一见燕国来的尊贵皇子。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雪海关上,忽然插上了燕国的黑龙旗帜,这才是他们愿意坐下来,听这位大皇子讲话的根本原因。 都是人精,所谓的“朴实”以及篝火旁的木讷,那只是他们天然地外表,自小到大,需要和狼打交道的野人,又怎么可能憨直到哪里去。 对此,大皇子也是心知肚明。 他的任务,并非是在这里整合雪原剩下的部族去做什么事情,只是拖住他们,防止他们去从北面攻打雪海关。 当郑凡交给他这个任务时,大皇子一开始,是拒绝的。 因为他姓姬,有些东西,对于郑凡这个“反贼”体质而言,真的很无所谓,但在他眼里,却是那么的神圣不可侵犯。 身为姬家这一代的长子,身为大燕的皇子,维护君权的神圣,近乎是他的本能。 但奈何先前望江之战的惨败,是由他指挥的,指挥上的毛病暂且不谈,他自己心里,其实有着极大的愧疚。 这和剑圣的情况很像; 为了赎罪, 剑圣原因拼着陨落的风险,也要强开境界,斩杀格里木; 同样是为了赎罪, 大皇子愿意亲赴雪原,和这些雪原野人头人们,称兄道弟。 不过,许是那姓郑的早就看清楚了形式,也摸透了那些头人的想法,所以,当自己真的带着空白圣旨和萝卜大印过来时,发现难度,其实比自己预想中的,要低很多。 愿意追随野人王以及见到破开雪海关可以劫掠而心动的部族们,他们部落里的勇士,基本已经派出去跟随着野人王入关了。 而一些大族以及附庸着这些大族的小部族们,则有些尴尬地在观望着。 一方面是身为大族的脸面,让他们这时候腆着脸求人家带着自己发财,有些落不住,另一方面则是前方的战局还不太明朗,反正已经错过第一波红利了,不如接下来再看看走势。 所以说,大皇子这次所联络的,本就不是野人王的铁杆。 也因此,在大皇子派下圣旨后,这些头人们,都是毕恭毕敬地接了。 至于这些恭敬,几分真几分假,呵呵,大家心里都清楚。 无外乎是磕个头,行个礼,拿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走一个仪式,对于这些头人们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但面对大皇子所提的,既然大家已经受我大燕册封,现如今就是我大燕臣民,那么必须集合起来讨伐作乱的野人王这件事,这些受封了的“王爷”“公爵”“侯爵”们,都只会不停地打马虎眼儿,仿佛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玩儿起了极为高明的太极推手。 今儿说自己部落里缺粮食,明儿说自己部落里似乎染上了瘟疫,总之,每天都有新鲜的理由去搪塞。 这就是做买卖的道道了, 我坐地起价,你慢慢杀。 我拿到我想要的价格,你满足了自己杀价的成就感。 你们想坐等观望, 成, 反正孤的任务也就是让你们坐着。 这一等,就等了许久。 也形成了对比极为鲜明的两个画面, 一方面, 是雪海关南部,野人大军不停地攻城,死伤惨重,不共戴天! 另一方面, 是雪海关北部,大家天天晚上开篝火晚会,上至大皇子下至金术可,都得到了好几个野人女子侍寝,仿佛燕野一家亲的和谐典范。 睡, 是真的睡了; 你不能清高,也不能假装,更不可能去嫌弃。 人送你姑娘招待你,那是看得起你! 尤其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你不可能再去追求什么精神洁癖,大家外表看起来极为友善的关系,其实是那般的脆弱。 所以,大皇子夜夜笙歌,天天当新郎。 有时候,一番云雨之后,大皇子也会有些落寞,看着已经精疲力尽睡在床上的野人女子,他感到有些荒谬。 出发前,姓郑的曾跟他说,他在前线厮杀,自己在敌方,则是看不见的战场,同样需要流血。 可是自己流的不是血,而是…… 这位姬家儿郎,每晚结束之后,都会承受一种来自内心的苛责。 有一小部分,是对自己留在燕京的未婚妻的。 大部分,是一种身为军人的价值观对立。 脑子里,一直在安慰劝解着自己,自己这是在为大局牺牲,为大局努力,为大局献身; 但你真要腆着脸将这话光明正大地说出去, 谁信? 你们在疆场上驰骋,我也在驰骋; 呵, 这话大皇子都没脸说出口。 思考人生的时间多了,反而越是纠结和难堪。 等到外面日头升起来时, 大皇子下了床,掀开了帘子,走了出来,随即,目光一凝。 帐篷外,跪着大大小小十多个部族头人。 有些人袍子上,还沾染着霜雪,显然跪伏挺久时间了。 因为一来外面风声比较大,二来那些头人跪伏的位置距离自己帐篷还有一段距离,似乎是为了避嫌听到不方便听到的声儿一样; 所以, 大皇子居然没有提前感知到。 这里面,其实也有自己心绪不宁的因素在。 但面对此番情景时,大皇子先是微微愕然,随即,又有些恍然。 外头,金术可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走过来,这个荒漠出身的蛮族汉子,可没大皇子这般丰富的心理活动。 有些时候吧,他心细如发,但又有些时候,他其实很是耿直。 当你只需要坐等于此看雪海关以南风云变幻时,金术可当真是该吃吃该睡睡,整个人都极为明显地有些发福了。 待得大皇子出来, 这些跪于风霜之中许久的头人们,集体磕下了头: “给大殿下请安。”
请安的前头,加了不少前缀。 这个王,那个伯,那个侯的,再前头,还有一个大燕。 这规矩,这完整话,说得比真正的燕国官员还要齐活儿。 且他们的神态上,只看出了恭敬,再没有往日双方心知肚明的那种敷衍。 帐篷内昨夜临幸的女人也穿上衣服,从里头探出了头向外张望着,当她看见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头人们都跪伏在自己“昨夜郎君”的脚下时,惊讶地张着嘴。 而那些头人们也是极为光棍,或者说,此时此刻,是真的想借棍上爬想疯了。 居然对着那个女人,也就是他们送给大皇子的部族女奴高呼道: “给王妃请安!”
“给王妃请安!”
大皇子没有呵斥,也没有假惺惺地叫他们赶紧起身, 而是笑了, 笑得咬牙切齿, 他的目光, 望向南面, 那里, 是雪海关的方向。 压抑在自己心头许久的那股子抑郁,在此时,终于消散了不少。 野人王, 败了! …… 是的, 雪海关,放出了三百俘虏,他们来自于许多部族,且让他们带着各自部族图腾的旗帜回来,去向雪原宣告入关的野人大军,最后到底落下个怎样的结局。 燕人的铁骑, 不仅仅是一雪前耻,于望江之畔,击溃野人主力,更是一路追击,于雪海关之前,将最后一支野人兵马彻底葬送! 晋人被打败了, 晋国被灭了, 成国的皇帝也驾崩了, 成国也没了, 但取而代之的, 则是一个更为强大的一个叫“燕”的帝国。 他将代替原本晋人的职责, 以黑龙旗帜, 继续威慑整个雪原! ……… “阿嚏!”
雪海关北门城楼上,郑将军打了个喷嚏。 伸手指了指脚下,道: “这儿就是北门是吧,那个剑圣不是说日后只帮我守北城门么,成,咱以后的总兵府就挨着北门修建,大门也朝这边北门开;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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