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宣错了人,不仅是对圣旨的亵渎,同时也是对宣旨对象的极度不尊重。 王府大门后,陈道乐开口道; “他是吓傻了么?”
瞎子却开口道:“好舔。”
舔之道, 最高境界,乃于无声处听惊雷; 毫无征兆,毫无痕迹,不带丝毫地刻意,且让人感受起来,那叫一个满满的真心,好舔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唉, 瞎子叹了口气, 将刚剥好的橘肉,又送到了陈道乐面前。 陈道乐接过橘肉,送入口中。 边上的何春来看了看陈道乐嘴角的那个小泡,莫名的有些开心。 王府大门口, 郑凡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摇摇头,走下了台阶。 黄公公这会儿还没意识过来自己先前喊的是“靖南王爷”而不是“平西王爷”,身边更不会有人在此时喊话提醒他,故而在看见平西王走向自己时,下意识地托举着圣旨封盒起身,却因为先前是插花脚,这一下子起来后身体没保持住平衡,整个人向后栽倒了下去。 “噗通!”
圣旨封盒掉落,被郑凡抓住。 “王……王爷……” 黄公公泪眼婆娑,梨花带雨的前兆。 “孤知道了。”
郑凡拿着封盒,也没打开,只是像是个寻常物件儿一样,还用手随意地拍了拍。 说完这些, 郑凡转身,走回了王府。 黄公公爬起来,其身边的侍者们马上凑过来帮自家公公先前脱下去的宦官服等捡起来给公公再穿上。 自始至终, 无论是黄公公本人亦或者是这些侍者,甚至是在场围观的百姓们,都没人觉得平西王以这种随意的姿态接圣旨这算什么罪过。 在百姓们看来,你们朝廷自己搞出的乱子,现在是求咱王爷来给你们擦屁股,咱王爷有这个态度,就可以了! 谁没亦或者谁没见过上门借钱是个什么样子,自然得当好那孙子。 对于侍者们而言,先前他们都已经准备好给自家公公收尸了,然后等回到京城后再被打发去守陵墓,现在无疑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哪里还会去计较这些。 黄公公呢, 他是真的有些脑子不太清醒了; 当然了,就算是脑子清醒着,他也不会去计较什么礼数,真傻乎乎地对着平西王的背影喊:此乃大不敬之罪! 那么自己刚刚告别的石狮子,估计马上就会主动地和自己再来一次亲密接触; 消息传到陛下那里去后, 陛下非但不会觉得自己忠心可嘉,反而会再发一道旨意:那奴才不懂事儿,你打杀得好,辛苦了。 而这一幕之后, 伴随着人群的散去, 消息,也逐渐开始传播。 要打仗了, 要点兵了, 大家伙,机会来了! 晋西那边打了败仗,死了很多人,但在晋东这里,人们依旧是闻战则喜,这里的军民不会太在乎李富胜到底是何等猛将以及其麾下兵马到底是何等精锐,反正自家王爷天下无敌,其他的,都是凑数的渣渣。 王府之下的各级衙门,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王爷的命令正式下达,即刻正式进入战争时期的运转。 民夫会被清点造册编排入列, 辅兵会被发放兵刃甲胄准备入伍, 标户则得牵出喂养在自家的马,去往伍长、什长、百夫长等层层往上地签到。 武库会被打开,保养极好的军械会被转入特定的序列之中,各地粮仓也将开启,存粮将被运出以备战争所需。 而奉新城的街面上,百姓们的日常所需将进入配给制,以最大程度地支援前方。 王府下的作坊、铺子以及等等产业,全部转为“军需”供应。 这种一切为战争服务的运转模式,确实能够在短时间内集中大量的资源去应对来自外部的威胁,本质上,皇权的一次次集权,也都是想要尽可能向这种效果上去靠,相较而言,王府这种早就有规划且在白地上建立起来的新秩序更为简单和直接。 但这世上从不存在亘古不变的最好模式,因为模式的运转最终还是靠的人来执行,但至少,在“平西王”这个如神祇一般存在的治下,这个模式会全心全意地为王爷的意志去服务; 至于说以后,适应情况的改革什么的…… 莫说王爷的孩子还没出生,就算是出生了,无论是郑凡还是魔王们,大概也不愿意去费心费力地去奠定什么万世基业; 一是这不靠谱,二是,自己现在爽了就是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但, 一直等到入夜了, 来自王府的命令依旧没有下达; 不仅仅是战备没有开始,连各地驻军的调动也都没有消息。 可明明,自家王爷已经接了圣旨了啊? … 依旧睡了一觉的黄公公醒来后,听到了侍者的汇报。 什么话也没说,用了一些粥后,倒头又睡了。 既然旨意已经传达了,王爷也伸手接过去了,那自己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黄公公很看得开,因为现在除了看得开,他啥也干不了。 盛气凌人的去呵斥平西王为何懈怠于皇命? 或者哭啼啼地抱着平西王的大腿喊着王爷快快出山为陛下解忧吧! 亦或者拿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威胁王爷说您再不出兵咱家就死在你面前! 第三个选项直接可以排除了, 因为王爷的回答大概是: 哦,那你死吧。 故而, 黄公公侧了侧身,侧脸枕在手臂上,很快又打起了鼾。 上次奔袭范城时,黄公公身边有一位经验丰富的校尉,他告诉黄公公,当部队停下来时,不要想东想西,也不要紧张彷徨,因为这没什么意义,那该做什么?抓紧时间多睡一会儿。 … 接旨后的第一天,王府毫无动静; 接旨后的第二天,奉新城毫无动静; 接旨后的第三天,整个晋东,依旧毫无动静。 黄公公自燕京城来,自然清楚,因梁地的一场大败,整个燕晋之地,此时都陷入了一种焦虑情绪之中。 原本晋东军民是乐得看热闹的,你们越是急,我们就越是安逸,但这会儿,连带着晋东军民也跟着焦虑起来。 在这种焦虑氛围之下, 黄公公收到了王府的邀请, 王爷要携一众妻、子前往郊外踏青。 踏青的时节,其实早就过了,但夏日的风景,其实才是真正的水嫩。 今儿个天气晴朗,有些风,阳光的燥热晒身上经过那风一吹,也就不显得灼人。 随行的人不多,至少,对于王爷该有的排场而言,显得过于简单了一点,连王府的锦衣亲卫这次都没跟着过来。 但,剑圣,来了。 一处河边, 貔貅悠哉悠哉地带着一众马老弟散着步,趁着那边的王爷没注意到这里,故意抖了抖身子,亮出了自己银灿灿的甲胄。 另一侧,众人席地而坐。 天天和太子这次没有忙着去练射箭和打猎,而是很乖巧地坐在一旁。 四娘和公主坐在一起,柳如卿在一侧调配着冰饮子。 剑圣斜靠在树下,龙渊就摆置于身前,头戴一斗笠,遮着光,许久没动了,怕是已经睡着,在其后头,徐闯躺在那儿,眼神望天,似乎有些心事。 阿铭和卡希尔坐在一起,薛三带着戴立凑过来蹭酒喝; 樊力正在河里抓鱼,剑婢坐在樊力的肩膀上。 刘大虎、郑蛮俩人在旁边拿着渔网准备着, 陈仙霸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瞧着眼前这群像是长不大的孩子,但眼睛里,却泛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就差喊出来,抓鱼,让我来啊! 陈道乐与何春来坐在瞎子身后,正襟危坐,不时盯着瞎子剥橘子的手速。 黄公公弯着腿,站在边缘,没坐。 平西王本人,双手撑于身后,时不时地看看自己的妻子们。 太子看向黄公公, 黄公公假装自己没留意到太子爷的目光; 随即, 黄公公又抬起头,看向太子; 太子有些慌乱地低下头,也似乎是没看见黄公公的目光。 天天看了看身边的太子弟弟,又看了看黄公公,有些奇怪地摸摸头,随即,从兜里拿出了两块桃酥,分给了太子弟弟一个。 更远处, 站着小张公公和赵成赵公公,俩公公宛若雕塑一般,矗立在那里。 该说话的人,不说话; 想问话的人,又不敢问。 似乎,真的就是来吹吹风,来赏赏景。 这时, 河面上出现了一条小舟,小舟上坐着一个白衣中年文士,文士身边,则有一俊朗佩刀男子立在那儿。 小舟的出现,是意外; 樊力停止了摸鱼,背着剑婢默默地走到岸边,拿起了斧头。 陈仙霸发出一声低喝,左手握拳猛拍了一记自己胸前的护心镜,右手拿起流星锤。 这是薛三为其锻造的兵器,在得知三先生是兵器方面的行家后,在亲兵营里一向眼高于顶的陈仙霸罕见地缠了薛三三天,连三爷上茅厕都跟着,以这种极为泼皮无赖的方式,求得三爷帮其设计打造了这件兵器。 三爷本是最不耐这种烦人事儿的,但奈何就是他也能瞧出来这少年郎是有大机遇的,不出意外,正常地再长个几年,必然是猛将的模板,也就捏着鼻子帮了。 在陈仙霸发出讯号后,刘大虎和郑蛮俩人也马上拿起自己的刀,跟在陈仙霸身后,主动走向了小船。 儿子去了, 剑圣也就伸手抬起了斗笠。 小船再靠近一些,就得被“宁可错杀一千”了。 好在, 这时黄公公眼尖, 喊了声: “袁大人?”
不等旁人问“袁大人”是何人,黄公公马上补充介绍道: “袁图阁,曾任礼部侍郎。”
瞎子开口道: “算是燕国当初少有的才子人物,年轻时曾在乾国考科举中了进士。 曾和三皇子是忘年交好友,三皇子被囚湖心亭后,其虽然不是三皇子同党,但也受到了牵连,被外放虎威郡任地方官,后又改迁到了晋地任一地知府。”
站在燕人的角度,从前途大好的六部京官,到外放于地方,再转任到晋地,这相当于是一路走低了。 燕国出兵攻乾之前,燕人虽然一直瞧不起乾人,但到底还没那般不堪,且乾人自诩文华鼎盛,不少燕人嘴上不以为意,但心里,还是会忍不住踮着脚尖多瞅瞅。 早些年,燕、晋、楚地就有不少人特意去乾国参加科举,只要身份文牒什么的是真的,验明身份后,乾国礼部是同意的; 而在乾国科举得中后,留乾国做官是可以的,但一般来说,回母国,前途会更好,相当于镀了一层金。 郑凡点点头,道:“海龟嘛。”
瞎子笑道:“主上说的是。”
“你认识他?”
郑凡问瞎子。 王府的人情往来以及关系网络,都是四娘和瞎子在帮他维持,郑凡自己是懒得处理这些事儿的。 对此,四娘和瞎子也理解,毕竟主上只需要负责高端关系,尤其是在创业前期那会儿。 “回主上的话,他转迁至晋地后,每月都会送来一幅画赠予王府。”
“哦。”
王爷没什么兴趣。 虽然在外头都盛传平西王爷饱读诗书,一本《郑子兵法》是其一,而诗词虽然很少,但每一篇流传出来的都是佳作中的佳作。 乾国姚子詹就曾痛骂过平西王“有辱斯文”,将文道雅事纯当作了一种把戏在玩,这其实也是一种赞美。 在听到袁图阁只是每个月送一幅画后,王爷就对他没什么兴趣了。 “是春宫。”
“哦?”
“但并非主上喜欢的口味,也并非是主上的爱好,其人好稚嫩,所以属下也就没打扰主上。”
“禽兽。”
郑凡点评道。 瞎子点头附和:“是极。”
这个年代,男女结婚本就早,而且某些审美方面,还很畸形; 相较而言,有着属于自己那一套公俗良知的平西王,觉得自己“好人妻”的谣言,不管怎么样都比这袁图阁要正派得多。 但时下风气就是如此,乾国那边尤重,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故事,居然总是能成为美谈,袁图阁在乾国读过书,感染此风气,也算正常。 此时,小船停下了; 陈仙霸带着俩小弟警戒着。 船上的袁图阁拿起一根鱼竿,竟然开始了闲适自若地钓鱼; 一副“我很牛逼”,你快来“三顾茅庐”的派头。 可偏偏论起作秀,王府这边的人实在是比他高得太多个层次,实在是没那个兴趣去配合他。 但许是因袁图阁的出现,让太子觉得场面上的氛围轻松了许多,太子起身,很郑重地走到郑凡面前,跪伏下来: “传业,给干爹请安。”
干爹的说法,古来有之,但干爹其实和“义父”不同; 干爹是基于父母的关系,认下的孩子,而义父,则是被收下的关系。 李富胜原姓郭,原镇北侯府七大总兵,六个是义子的身份,这自然不是干儿子,而是“义儿”,你我本不同姓,我和你父母也没什么渊源,但我看重你的本事,你也打算在我这里效力,故而收你为“义子”,证明我们是一个体系下的架构,义子是隶属于义父的,更像是手下和主公的更进一步关系。 “传业知道,有些话,传业不该问,但请干爹见谅,传业毕竟还担着太子的职责。”
“问吧。”
郑凡抬了抬手。 这时, 黄公公也走到太子身后,跪伏下来。 远处,小张公公见状也跪了下来。 赵成眼睛看了看四周,名义上,他是在王府代替小张公公服侍太子的,所以,他也跪了下来。 “传业知晓,干爹心中定然有谋划,但传业还是得问一声,梁地之败,孩儿听说晋西那里人心浮动,那里的百姓,肯定很希望干爹能早日驾临南门关,以安抚人心和局面。”
显然,这些话在太子心里腹稿打了很多次了,说出来才能这般顺溜。 “你是在催我?”
“孩儿不敢。”
“呵呵,也难为你了,忍了这么久。”
郑凡没继续逗弄太子,而是缓缓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其实,不用催了,咱今儿个,就出发,只不过我想在出征前,再带着你婶娘她们出来你再透透风,她们有身孕了,我又得出门,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太子马上道:“干爹心系社稷,孩儿……” “行了,高帽子别给我戴了,来,站起来。”
太子站了起来,看着郑凡。。 “来,笑一个。”
太子露出了真诚的微笑。 一旁的黄公公也抬起头,一样的表情。 “没让你笑。”
黄公公闻言,马上低下头。 郑凡走到黄公公面前,伸手,拍了拍黄公公的肩膀,道: “公公啊。”
“奴才在。”
“这次,还由你监军吧。”
“奴才愿意为王爷……咳咳……” 太子在场,黄公公强行打住了。 郑凡招了招手,太子和天天都跟着他一起走向四娘她们那边。 王爷弯下腰,看着自己的两个妻子,道: “我尽量早点回来,争取赶得及。”
四娘这次得留下了,她大着肚子,不适合去前线了,就算是郑凡同意,其他魔王也不可能同意她去。 “早点回来。”
四娘说道。 公主则正式多了,起身,微微一福,道: “夫君,妾身在家等着您凯旋。”
柳如卿则是跪伏在一边,俯首道: “夫君平安,妾身等您。”
两个孩子见状,也都跪下来给“婶娘”行礼; 等到柳如卿时,柳如卿主动起身避开。 做完这些, 郑凡打了声口哨。 远处的貔貅飞奔而来,身上的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郑凡翻身上去后,伸手,将天天抱起,放在了自己身前。 太子举起手,道:“传业也想去。”
黄公公马上道:“太子殿下,您怎么可……” 谁晓得黄公公话还没说完,郑凡就伸手,将太子也抱上了貔貅,俩孩子坐自己身前,太子排第一个,中间夹着敦实的天天。 “这……” 郑凡向前一挥手, 道: “出征了。”
“喏!”
陈仙霸带着刘大虎和郑蛮也都翻身上马。 樊力、阿铭、薛三、瞎子也都各自上了马背。 四娘带着女眷在后头站着,她们待会儿会坐着马车回府。 剑圣伸了个懒腰,跟了过来。 其余人,也都各自上马。 黄公公也上马了,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场踏青,故而没吩咐自己的侍者和护卫跟来,哪怕是现在,他依旧认为这是一场誓师。 但谁成想, 打前头的王爷却催使胯下貔貅向西而行,压根没回旋东边过奉新城的意思。 兵马呢? 这……这……这不应该是调集精锐,架起高台,斩个东西祭旗再挥师而行么? 待得一行人顺着河边行进时,河上的小船向岸边靠了过来。 白衣飘飘的袁图阁跪在船上,其身旁的护卫也跪伏下来: “臣,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拜见平西王爷,王爷福康!”
大燕的纯臣,必然是先拜国本再拜王爷的。 郑凡对这位喜欢画“春宫图”的前同行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这种所谓的“名士风流”,他向来不喜。 但袁图阁却起身后,拿出一坛酒,喊道: “王爷,袁某恰好于初夏时辞了官,现在是闲云野鹤一枚,听闻晋西战事,再得知朝廷有意召王爷您去坐镇南门关平定局面后,袁某变卖了所有家财,将银钱,存入了奉新城内王府的钱庄,余下一点,买了这坛酒。 这是票据,这是钱信。”
袁图阁将两张单子拿出,然后撕碎,丢入面前的河流之中。 这意味着他存进去的那笔钱,是不可能再取出来了。 因为奉新城的钱庄现在只用来流通于商队之间,介入的是大额贸易,暂时还没对百姓开放,故而只认票据不认人,因为很多掌柜的,他不一定是真正的东家。 “一点家财,愿为王爷充一点军资,这一坛酒,还请王爷笑纳。”
说着, 袁图阁将酒递给了身边的护卫。 护卫作势起身要用轻功飞到岸上,但当剑圣的目光扫过来时,护卫犹豫了一下,下船,抱着酒坛,趟水走到了岸边,将酒坛送上后,磕了个头,又退了回去。 “心意,收下了。”
郑凡点了点头,认可了对方的心思。 甭管是否有所图,但此刻对方身上流露出的那种洒脱劲儿,做不得假。 袁图阁又道: “王爷,以前是我疏忽了,我今日起,就打算画一卷图,必然符合王爷您的口味。”
郑凡伸手摸了摸天天和太子的脑袋, 道: “孩子还在呢。”
“是,是在下唐突了。”
随即, 袁图阁又问道:“王爷此行向西,是为?”
“出征。”
“那,王爷的大军呢?”
袁图阁有些讶然。 大军呢? 就这么去了? “雪海、镇南,不容有失,本王这次出征,不调动晋东兵马。”
若是调动晋东军出征,而且不是打雪原也不是打楚国,那么,一个空虚的晋东,一旦出现问题,那就是局面彻底雪崩! “王爷身边没有兵马,又如何去平定局面?”
袁图阁问道。 郑凡笑了, 伸手指了指袁图阁小船上其先前拿来摆姿势的鱼竿, 道: “你钓鱼,用的是什么钩?”
袁图阁笑着回应道: “莫非王爷想说,王爷您钓鱼,喜欢宁向直中取,不在弯中求?”
袁图阁觉得自己提前说出了王爷想说的答案,有些沾沾自喜。 郑凡却摇摇头, 道: “本王钓鱼,不用鱼钩。”
“不用鱼钩?”
“甚至,不用鱼竿。”
“不用鱼竿?那如何钓鱼?”
“本王只需要站在岸边,喊一声,鱼就会自己跳出水面,来到本王的脚下。”
袁图阁听完这话, 表情先是荒谬, 随即是疑惑, 再之后是明悟, 最后,是敬佩。 “素知王爷口味,但袁某人故意绘之一稚嫩送予王府,就是想故意和王爷您,反着来。 现在,袁某人觉得,若是能以画技娱您,并非是辱没了自己的画技,反而,真正有所值。”
袁图阁俯身一拜, 喊道; “昔年,楚奴野人乱晋,我大燕受挫,幸赖靖南王爷出山,得以勘定局面,三晋一统。 靖南王如今远走杳无音讯,但我大燕,依旧幸赖有平西王爷,晋西大局,梁地之乱,必平!”
说完, 袁图阁将身边的鱼竿丢入了河水之中, 抚掌而笑, 道: “要这劳什子的鱼竿作甚,要这累赘般的鱼饵作甚; 我大燕,秉持天命,自当天意顺从,天命所归! 他们怕再出一个靖南王亦或者害怕再出一个镇北王,但袁某分明看见,在王爷您身后,一直立着的那一面黑龙旗。 怕什么,畏什么, 要怕, 也不是我燕人来怕,应是乾楚应是那梁国宵小来怕!”
郑凡礼貌性地笑笑, 胯下貔貅,开始向西奔跑,其后,一众追随者紧随。 身后的小船以及小船上的人,身影,已经落在了后头渐渐模糊了。 太子有些疑惑地扭头对自己身后的天天问道; “哥哥,那个人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天天摇摇头,转而也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郑凡, 问道: “父亲?”
面对俩孩童的疑惑, 郑凡不以为意道: “他啊,是吃饱了撑的。”
… 三日前, 也就是平西王爷接旨的那日,百余名锦衣亲卫持王爷亲手所书加印的军令,提前出奉新城,一路向西。 原靖南军一系,晋军一系,禁军一系,地方军头一系,晋地之内,当年曾追随于靖南王军旗之下举国伐楚的各路各镇兵马,在时隔数年之后,再度接到了王令。 “奉平西王令,命你部即刻开拔前往南门关,逾期未至者,杀无赦!”
“末将领命!”
“奉平西王令,命你府即刻筹措粮草,运往南门关,但敢失期缺额,杀无赦!”
“下官领命!”
朝廷一直想收权,皇帝也有这个想法,亦或者是本能,无论是哪一代的君臣,都不希望将自己放置在悬崖边上去主持国政; 然而, 大燕的军民,大燕的地方,自先皇在位二王并立时起,就已经逐渐习惯了某种格局,习惯得久了,自然就会变得有些理所当然。 这种不清楚是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的这种“理所当然”,在国家呈现出动荡之际,最起码,上上下下的,就都进入了他们最为习惯的处理这种事务的惯性之中来了。 因为在过去这些年,这种惯性,被一次次地证明,真的管用! 哪怕是燕京城朝堂上,最忠诚于皇帝和皇权的铁胆忠心的元老大臣们,他们嘴上会嘟囔几句:尾大不掉,非国之福啊; 但其实心里,早就躺好了最为舒服的姿势。 至于说, 大燕的异姓王,到底该是怎样的一种气象,其实靖南王早就给郑凡打过了样。 如今, 大燕平西王爷出征,出奉新城时,身边,只有十余随从; 但等过了望江, 他前方, 就有了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