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夜府早已灯火通明。楚璃从皇宫回来,满腹心事,低着头在竹影阑珊间来回走动,于青石砖地面上来回摩挲,发出刺耳的“莎莎”响声。这时,从亭台的尽头传来一阵咳嗽声,边笑边往这边走来。“丫头,你在做什么呢。”
夜孤城办完公事回来,本想回书房看书,却发现不远处亭台下有个人影在来回晃动,似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定睛一看,还当是谁,原是这丫头。“啊。”
楚璃有些吃惊,又有些尴尬,忙不迭地挺直了身子,向来人行了个礼,“楚,二叔,我就是没事干,屋子里又闷得很,在这随便逛逛,嘿嘿。”
楚璃调皮地吐吐舌,眯起了双眼给夜孤城一个大大的笑脸。夜孤城可能是觉得有趣,这孩子倒是一点也不怕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可爱,只不过更加灵动毓秀了。他向前走了几步,索性在亭子的椅子上坐下,拍拍身边剩下的空间,示意楚璃也过去坐。楚璃虽然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但也知道这大晚上的单独和一个男人呆在一起总是不合时宜,要是被夜夫人他们看见又要给自己惹事。只是她转念一想,怕什么,这毕竟是夜府二老爷,和长辈一起坐下聊聊天总是没什么的。这么想着,她欣欣然走了过去,一屁股往夜孤城身边一坐。夜孤城本想打趣她,只是这些天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开玩笑,心中有些烦闷,又找不到人倾诉正有些抑郁。正好,碰上了这丫头,倒是可以和她随意地说说话。夜孤城指着天空,突然对她说:“璃丫头,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曾问我,你娘去哪了的事吗?”
楚璃没想到夜孤城会忽然向她说起她娘的事来,自从她醒来后,楚家的人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她娘,就连她问清风,清风也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清。她就索性不问了,反正在她的记忆里,娘这个词是那么陌生。然而,今日去仁寿宫走了一遭,却让她不得不仔细咀嚼起这个词的分量来。向太后对她说的那番话依然在她耳畔萦绕,她现在心里真是千头万绪理不清。夜孤城既然引出这个话头来,她正好可以好好问问他。“那二叔当时是怎么说的啊,我病了一场以前的很多事都不太记得了。”
她假装自然地问起。夜孤城指了指天幕中其中的一颗星星,满怀深情地道:“我说,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你娘。”
不知为何,夜孤城说这话的时候给楚璃一种错觉:眼前这个男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她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这句话不就是那些电视剧来用来哄人的么,说什么化成了天上最亮的星星,不就是说人已经不在了,干嘛这么文绉绉的。想是这么想,可听了这话,心里还是莫名地一疼,鼻头也有些酸酸的。难道,这就是思念亲人的感觉吗?“二叔,我现在可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不能再用这么文艺的话来骗我。你应该知道我娘去哪了吧?我娘……她真的已经不在了吗?我现在连她的模样都快不记得了。”
楚璃想自己长得这么美,她娘一定也是个大美人吧?说不定年轻时有很多男人排着队追她呢。夜孤城苦笑了笑,突然陷入了沉默,旋即又开朗起来,回答楚璃道:“你娘很美,是我今生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只可惜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怎么,你爹从来不在你面前提起你娘的事吗?”
楚璃摇摇头,她爹以前有没有提起过她不知道,可从她醒来,她只要在他面前提起“娘”这个字,他原本慈和的脸就会突然板起来,她就再不敢问了。夜孤城双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他突然转化了一个话题,“你娘的事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讲吧。你和千重现在怎么样了?看起来,这小子对你误会很深,之前还在我面前说你是太后的人。哈哈,这小子为了赖这桩婚约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璃丫头要成了向太后的人,那我肯定得是国舅那边的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他的这一席话又让楚璃不安且忧伤起来,本来今日被太后传唤过去跟她罗里吧嗦讲了一堆奇怪的话,她就已经很不开心了,现在就连夜孤城也提起这件事来。等等,这么说,夜千重是早就怀疑她是太后那边的人了,所以才一直那么讨厌她?原本她和夜千重虽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但确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只是不知从何开始,夜千重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非但讨厌他还处心积虑地想要退婚。就拿上次她昏倒的事来说,就是受了风言风语的刺激,以为自己是那种送给别人都不要的女人,才一时失意从楼上跌落了下来,差点就半身不遂了。不过那少将军讨厌她也是有原因的,原主本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特别单纯的娇小姐,用楚璃的理解来说,是属于四肢健全头脑简单的人。原本严格遵守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金科利率一心一意地等着他来娶她,后来从太后那里得知自己母亲的死和夜府有关,心神便开始恍惚起来,太后说如果想查清楚事情真相就必须嫁给他,所以才有了之后疑似“逼婚”跳楼的闹剧。其实楚璃可以感受到原主内心的痛苦,一边是自己想托付终身的男人,一边是自己的母亲,还有太后的威逼利诱。虽然在现在的楚璃看来,那个太后说的话特别不靠谱,毫无逻辑可言,说不定是在挑拨离间,想诓骗她做她的傀儡。但简单如楚大小姐,怎么能弄清楚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只能像牵线木偶一样被人随意利用,而心中的那份痛苦和疑虑却无人可诉,无人可知。“嘿嘿,二叔,这个嘛,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本就讨厌我,又怀疑我和潘姑娘的死有关,自然还是那样啦。”
楚璃只得卖个萌,草草地应付他。殊不知夜孤城听了,顿时有点生气,不满地道:“别怕,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楚璃听了这信誓旦旦的话,突然心里面一阵感动,一个堂堂掌管军政司法大权,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居然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说“他会站在她这边的”,怎能不让人感激涕零。她刚想说“谁敢欺负她”,夜孤城突然抢先一步继续说道:“不过,璃丫头也别太生他的气。这小子之所以养成了这么一个冷漠孤僻又暴躁的性子,是和他从小缺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