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云海深处,藏着几座峰峦,四下里蛟雾生岚,苍龙耕烟,那峰峦层层叠叠,起伏如锦衾。其中有一座山名为青梧山,而就在这山脚下,有一座茅草屋,门口立着一名年轻男子,那男子长身玉立,着一袭雪白的直襟长袍,腰间束着白祥云纹的腰带,上面挂着一块色泽普通的墨玉。一头长发似束未束地散落在胸前,和这日落云海极为相称。“公子,你醒了。”
男子缓步进入屋内,温言道。花音从木板床上醒来,面前竟是一名面冠如玉的秀气男子,她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花痴地朝他笑笑,“这里是……”男子微微颔首,简洁地一笑:“公子无需害怕,敝人姓裴,是这里的一名大夫,今日出门采药在山脚处发现了公子。”
裴大夫说着步履轻盈地走到小桌旁给花音倒了一杯水来,轻声询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怎么会跌入山崖?”
花音被他这么一提醒,心中“咯噔”了一下,在草屋中四处游目一番后她舔舔干燥的嘴唇,说道:“我叫花音,花音的花,花音的音。”
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道:“我被人追杀才从山上跌下来的,裴大夫只看到我一人吗?还有一名男子,长得挺帅气的,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
她见裴大夫歉意地摇摇头,只好叹了口气,喃喃道:“没有看到啊……”这个时候,楚璃和夜千重二人已到青梧山附近,楚璃显得心不在焉,夜千重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半酸半认真地道:“怎么,在担心唐公子吗?狼牙谷就在距离这十几里的西南角,你要想去……”楚璃打断他,悻悻地道:“算了,反正都是找人,先去找那个神医吧,万一你毒发了我可担待不起。”
话虽如此说,但她心里的确放心不下,毕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想到唐君意也算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二的朋友,若出了什么事……呸呸,他一向洒脱达观,一般这样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夜千重意味深长地审视了她一番,双唇紧抿,成一条钢铁般坚硬的细线,也不再说话,俩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进入山中。虽是晚上,但正值中元节前后,一轮圆月挂于空中为他们指路,夜里的风带着几丝凉意,拂在脸上顿时使人清醒了不少。可是,俩人在山中转悠了半天后居然回到了原地。“这个地方和刚才那个应该不是同一个吧?”
楚璃打着哈欠,她用眼角扫了一眼四周,只见朗月伴与清光,濯濯涟涟,林莽尽染,景致大相不差,这情形就像以前玩过的特幼稚的“找茬”游戏。夜千重深感不妙,没有绍安在他身旁,他忽略了一件特别严重的事情,“咳,那个,我们应该是迷路了。”
他说话时眼神闪烁,故意背过脸去找路。楚璃“呀”了一声,她揉揉耳朵,自己应该没听错吧?这位将军和她说“迷路”了?“原来你是路痴啊,有带指南针吗?”
楚璃吸了吸鼻子,有点无奈地问道。虽然心中因发现了这了不得的秘密而感到欢愉,但毕竟现在不是落井下石的时候,只有凭她21世纪的知识来碰碰运气了。夜千重摇了摇头,两道浓密的眉毛往中间一攒,挤出两道纹路来。楚璃叹了口气,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你得跟着我走。”
说完,狡黠一笑,昂起头连身子也板得比之前直了。夜千重双目紧锁,面上肌肉一跳,掠过一丝不满,显然很不乐意。楚璃摆摆手,见夜千重未跟上来便皱了皱眉,嚷道:“夜大将军,你要想在这过夜也行,不过这边景致虽好,却背靠密林,四面又是杂草丛生的洼地,指不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啰嗦什么,在陌生的野外迷路很正常,何必大惊小怪。”
夜千重说是这么说,还是老实地跟了上来。楚璃也不计较,向空中梭巡了一番,然后丢给夜千重一条白色的丝帕,吩咐道:“你去抓一点萤火虫来。”
夜千重面露恼色,他不解又不悦地看着她。“你没听说过车胤囊萤映雪的故事啊,哎算了,我去弄吧。”
楚璃将帕子拿回来转身去了一处空旷地带,无奈她身高不够根本就够不着低空飞翔的萤火虫,只蹲下身去捕捉停息在草丛上的。夜千重在她身后看得出了神,突然睫毛微微一颤,目光轻轻晃了一下,心下掠过一丝悸动,尽管如同轻羽点水一般,但他那张刚毅的脸还是不自觉地微微发烫,他走过去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月光这么好何须这些小东西。”
楚璃回望了一眼,撇了撇嘴没回答,只轻轻地将捉住的几只萤火虫抹进丝绢内,瞬时他们周围变得亮堂起来,她抬步想往高处走但心中一凛,自己说到底也是个怕走夜路的,于是回转身对夜千重道:“你不来吗?我们得去高一点的地方判断一下方向,虽然太黑了也不一定看得清,如果不行的话就先选中间那条路走。”
夜千重半信半疑地跟着她,俩人在一处稍高一点的山脊处,借着月光和萤光向远处眺望,只能依稀看到山的轮廓并不能看清其他有用的地理特征。“算了,我们走中间那条道吧,大不了再折回来。”
俩人往中间那条稍宽的路循着水声往里面走,沿路楚璃还用树枝做了标记,结果俩人还是没能走出这如迷阵一样的地方,她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坐在草堆里,仰天长叹道:“我们今晚是走不出去了,这个地方实在诡异。”
夜千重倒显得不以为意,他的脸虽绷得紧紧的,但神态却极为轻松,语带调侃地道:“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放弃,我真是高估你了。”
楚璃眯着眼扫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气恼地瞪着他:“就会说风凉话,要不是你明明不认识路却逞能带着我七拐八弯,我们会被困在这里吗?”
夜千重也哼了一声,回堵道:“不知是谁白天的时候如此磨蹭。”
楚璃耸了耸肩,扁着嘴斜眼看他,梗梗地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就在这过夜吧,”夜千重说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身,语气中渐渐透出一股难以捉摸的味道,“我是说刚刚在那边看到一个山洞,这么晚了再走下去会有危险……”即便是八月里,山洞中依旧是冷飕飕的,四下透风,身上穿的又是单薄的衣裳,楚璃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身子往岩壁处缩了缩,双手交叠环于胸前,将头深深地埋进膝盖,她现在的感觉不是很好。。夜千重在洞口的地方站着有意无意地替她挡风,身上的黑色锦袍被紧风吹得连成一串涟漪,乍一看过去如同一尊塑像散发着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他的俊美脸庞上噙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但肌肉僵硬,这笑容看起来有点怪异。半晌,他方开口道:“冷的话我的衣服借你。”
说完便转过身去潇洒地负手而立于洞前,眼睛看向洞外,夜风飒飒,远处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嚎叫声。楚璃没说话,她现在脸色惨白,脑中仿佛钻入了无数只小虫子熙熙攘攘地往她身子里攀爬,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脑海中又浮现出黑漆漆的墓地,令她窒息的沼泽,还有……“楚璃,你怎么了?”
夜千重五官灵敏,即使是背对着她也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他走到她身边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见楚璃双手抱膝头抵着膝盖一动不动。他蹲下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臂,冰凉冰凉的,他有些着急地道:“楚璃,我和你说话呢,你把头抬起来。”
楚璃终于动了动,慢慢抬起头来,可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她的身子便顺着岩壁滑了下去,双腿盘曲手抚着胸口处,表情狰狞看上去十分难受,夜千重觉得奇怪,定睛细看才发现她的额头上已淌满了细密的汗珠。夜千重虽然知道有的人在特殊情况下可能会变得反常,但却从未见过有人像她这般,顿时心慌,忙过来想将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谁知楚璃突然全身颤抖起来,像被吓坏了的孩子一样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胸口急剧起伏,秀眉紧攒上下唇紧咬在一块,样子十分痛苦。夜千重并不知楚璃有严重的幽闭症,在这种氧气极其稀缺的高处山洞,楚璃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急剧地喘着气,嘴唇轻轻地翕合:“心疼……”“楚璃,楚璃……”夜千重见她捂着胸口在地上挣扎,立即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然后坐在她身边轻轻地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腾出一只手慢慢地为她抚背。楚璃右下半边脸贴着他的大腿,在感受到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后脑子里那些碎片似的画面渐渐模糊了,虽然头和胸口依旧隐隐地疼,但那种糟糕胡乱的感觉消失了以后整个人也清爽了许多,闭起眼睛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