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冯团的来信,吴梦心里压着的一股气似乎松了,整个人都轻快了,从内而外散发着明媚的活力。 早上刚打开门,就瞧见胡婶站在自己门口,正抬手要敲门,两条大浓眉挤在一起,像一对黑黝黝的毛毛虫。 胡婶张大嘴像是正要骂什么,见她出来,一下就把话吞了回去,转身去敲隔壁的门,动作粗鲁,把门砸的哐哐响。 胡婶是庄园新来的,每天到处转悠,逮着丫头们犯错就是一顿教训,嗓门大,气势足,丫头们都很讨厌她。 “这个死婆子烦死了,每天都来催催催,催魂啊,二太太、四少爷都没说什么,她充什么主子,立什么规矩,管的真宽!”
“谁让人家是二太太的亲戚呢。”
“狗屁亲戚,不就是二太太娘家嫂子的哥哥的内弟的老婆,都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我说着都饶舌头,算什么正经亲戚。既然拿工钱干活,就和我们一样是下人。”
“就是,胡爷一个管账的管家都没她那么张扬,只会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见着四少爷屁都不敢放一个。”
丫头们不满的嘀嘀咕咕抱怨着,结队去洗漱,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胡婶的虎啸声。 吴梦每天都比何令珍早出门,走到诊所时何令珍刚好骑马赶到,两人前后脚进诊所。 何令珍经常邀她一道骑马去诊所,吴梦再三拒绝。多次尝试后,知道她是打定了注意,也就不再强求,形成了这样一前一后的默契。 “刚才你开的是这个药吧,我没拿错吧?”
吴梦手伸过桌子,把一个药盒送到何令珍的视线内。 何令珍仰头躺进椅子里,舒展了一下筋骨,含笑打趣她,“这么不确定?你不是把药柜里的药都背清楚了吗?”
“我就是再确认一下,吃药可不能开玩笑,出不得纰漏。”
何令珍倾过身体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温热的指尖像一簇小火苗,把她的脸颊点燃了。 “谨慎很好,但也不要太紧绷,越紧张越容易出错,放松心态才能事半功倍。”
“恩。”
吴梦胡乱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小步子频率极快,转出屏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捂着脸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刚要继续看书,屁股还没坐下,一个白发老人被人搀扶着走进诊所。 吴梦快走两步迎上去,想要帮忙搀扶却被老人凌锐的目光逼退了,心领神会的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诊所的护士,何医生的助手。何医生在坐诊间,请跟我来。”
“女孩子当助手,哼!”
老人不再多看她,跟着她拐过屏风见到了何令珍。 何令珍一抬头,剑眉微挑,“徐老太爷,稀客,请坐。”
“我上次说过,会来拜访的。”
何令珍起身将徐老太爷迎到桌前的凳子上,徐少爷扶着父亲坐下,便开口道, “四少爷,你上次说有治高血压的药,我爹昨天发了趟火,直接晕过去了,今天上午才醒过来,我们想问问你那药究竟怎么样。”
何令珍笑笑道,“我上次说过,高血压不能根治,只能控制,那是帮助控制血压的药,不代表灵丹妙药,重要的还是老太爷要控制脾气。”
徐老太爷对何令珍很不喜欢,常年发号施令惯了,还没人敢这么不客气的教训他,况且是个晚辈。 徐老太爷一脸不快的闷着不说话,徐少爷腆笑着道,“这我们知道,我爹就是脾气暴躁些,容易动怒,所以更需要你的药帮忙了。”
“我是医生,治病是我的天职。”
何令珍说着吩咐吴梦,让她把诊所里的降压药拿来。 吴梦对诊所里的药已经了如指掌,名字、产地、治疗什么病,都记得清清楚楚,很快拿来一个玻璃瓶的药瓶。 何令珍顺手把桌上的血压计交给她,“给徐老太爷测个血压。”
吴梦手顿了一下,然后自然而然地接过,坐到徐老太爷对面,伸手去接徐老太爷地胳膊。 徐老太爷却僵坐着不配合,目光不悦地看向何令珍。 何令珍坦然道,“她是诊所的护士,测血压这种小事都是护士的职责。”
“老太爷,请把胳膊抬起来。你放心,我练习了上百次,有经验。”
吴梦直接把徐老太爷垂在膝盖上的胳膊抬起来,戴上听诊器,动作娴熟的操作起来。 吴梦目光沉着的盯着检压计上水银位置的波动,脊背笔挺,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给人整洁柔和的感觉,不自觉让人安心、信任。 “高压156,低压93,心跳103。”
何令珍边听边写着病历,笔走游龙,最后清楚写上药的用量,一日一粒。 “每天大概早饭和日落的时间是血压的高峰期,在早饭前用药,不可以多吃。”
徐少爷拿了药一再向何令珍致谢,徐老太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医生看病开药天经地义,他们又不是没给钱,哪儿那么多谢。 看着父子俩离开的背影,吴梦轻啧一声,这位老太爷脾气还真不小,偏偏又是个不能暴脾气的病,够他受的了。 “还呆站着干什么,解剖学的书看完了?”
吴梦听见‘解剖’两个字,脊背猛地一僵,打了激灵,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那本书实在是太,太,太恐怖了,上面全是不忍直视的画面,她昨天看了两页就差点吐了。 “老师,解剖……一定要学吗?”
何令珍淡淡的看着她,眼神无声表示着‘你说呢’。 吴梦的学习能力很好,特别是在医学方面,一点就透,还能结合中医知识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护士需要掌握的基本知识她已经没有问题,已经开始接触稍微深层次的医书。 解剖是她最难过的一关。 但既然入了西医门,哭着也要克服。 一上午的时间下来,吴梦已经脸色惨白,目光都有些呆滞,合上书本,阻隔开那一幅幅血腥的画面,那只扼住喉咙的手像是突然松开她,长长的呼了口气。 肚子咕噜噜叫起来,身体乏力加上精神紧绷,脑袋一歪直接趴在药柜上。 今天的午饭怎么还没来。 “还好吗,喝点水。”
何令珍体贴的给她倒了杯热水,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有些凉。把书都给她装了起来,今天不用再看了,过犹不及。 “都这会了,刘安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厨娘罢工了……” 正嘀咕着,阿泉提着个大食盒气喘吁吁的跑来,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着水光,叫了声四少爷,立马把食盒放到了药柜上,将里面的菜一一摆出来。 三菜一汤,两碗米饭,菜色比较丰富。 “今天怎么是你送饭,刘安呢?”
阿泉看都没看问话的吴梦,直接对何令珍道,“二太太今天在庄园宴请朋友,刘安被安排去接人了,所以送饭来晚了些。”
何令珍随口‘嗯’了一声表示回应,看着柜台上的几个菜,把爆炒肥肠重新放回了食盒里,盖上盖子。 阿泉以为他不喜欢那个菜,也没多问,将食盒提到一边等着,等他们吃完饭再把碗筷收走带回去。 吴梦瞥到那盘肥肠被装走,暗暗的舒了口气,她现在看见内脏就犯恶心,幸好幸好! 不过他是不喜欢吃肥肠吗?还是知道她现在见不得这个? 边胡思乱想边心不在焉的刨着米饭,何令珍多看了她两眼,舀了一勺麻婆豆腐在她碗里。 “读书耗神,多吃点豆腐补补脑。”
吴梦没注意到碗里多了一勺豆腐,往嘴里一刨,烫的直吐舌头。看见何令珍得逞的偷笑,报复性的给他舀了好几勺,把碗口都占满了。 “东家,这会才吃饭呢?”
两人正玩闹着,李海来了,汇报养新蚕的事情,遇到一些麻烦,许多蚕生了病,正在努力解决,却不知道能不能解决好,毕竟对这种新蚕没有经验。 何令珍并不着急,只说明天请个人过去看看。 李海心底叹了一声,怪不得他那么大胆,原来背后有高手。 李海看他们每天从庄园送饭来吃,怪麻烦的,提意以后诊所的饭从丝绸铺送来,反正丝绸铺每天都要烧火做伙计们的饭,多两个人不算什么。 主要是丝绸铺和诊所隔得近,更方便,免得庄园的人那么远来回跑。 何令珍询问的看向吴梦,吴梦吞下嘴里的饭,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那就麻烦你了,李掌柜。”
“东家说的哪里的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李海笑盈盈的躬了躬腰,“伙计们中午吃的简单,以后我让煮饭的婆子多给你们炒两个菜,保正每天换个花样。”
吃完饭,阿泉将空碗碟收进食盒,吴梦帮她一起收拾,却被她冷冷的撇开了手,动作利索的收拾完便走了。 吴梦追了出去,越过她挡住她的去路。 “阿泉,我是不是哪儿不小心得罪你了?”
“没有。”
冷淡的两个字。 “可我怎么感觉你很不待见我。”
“我可不敢,你是庄园的客人,我一个下人,哪儿敢不待见你。”
阿泉这话阴阳怪气的,听的人很不舒服。 吴梦确定自己和她一点都不熟,话都没说过两句,却莫名其妙被讨厌,感觉有点不舒服,但也懒得和个不相干的人计较,撇了撇嘴让开路。 “没有就算了。”
晚上回家时,何令珍正好撞见二太太在大门口送客,一群大娘大婶笑得合不拢嘴,有的坐上自家的牛车、骡车,有的在和二太太告别,瞧见他时都是默契的笑眯眯的表情。 何令珍挽着二太太的胳膊,母子俩亲密的走在瓦顶走廊上,穿过小阁楼进了主院,一下便被大宝小宝扑了个趔趄。 何令珍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起来。 “今天做什么了?”
何令珍在两人脸颊各亲了一下,小宝最喜欢舅舅,抱着他的脖子咯咯直笑,奶声奶气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外婆让我和哥哥练字,我不想练,悄悄让哥哥帮我写的。”
“喔?”
何令珍一脸兴味的翘了翘眉毛,也压低声音与她耳语,不让旁边的二太太听见。 “为什么不想练,小心让外婆知道罚你手板心。”
“舅舅最疼小宝了,才不会告诉外婆,让外婆打小宝手掌心。”
“你怎么知道舅舅不会,你不仅不好好练字,还耍滑头让哥哥帮你练,必须罚,否则不长记性。”
小宝闻言愣了一下,可怜兮兮的皱起五官,眼睛里立马盈满了水雾。 “我要梦嬢嬢,梦嬢嬢——” 小宝突然哭起来,大宝心疼的抱住妹妹,向舅舅求情。 “舅舅,妹妹不喜欢练字,我帮她写就是了,妹妹还小,她怕疼。”
何令珍把两人放在地上,蹲着与他们保持平等,认真教育他,“不行。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不能养成她的坏习惯。”
“我会保护妹妹一辈子。”
大宝像是承诺般,一字一句说的格外郑重其是,铿锵有力。 何令珍怜爱的揉揉他的脑袋,“疼爱妹妹不是这种方式。你要教育她、引导她,让她变成世界上最好最善良的姑娘,这才是最爱她的方式。”
小宝还在哭喊着梦嬢嬢,何令珍抓着她的小手,用手指威胁性的敲了敲她柔嫩的掌心。 “梦嬢嬢去老宅了,还没回来,别想躲掉。今天要么把该练的字练了,要么打手心,你选一个。”
小宝抽抽泣泣的想要找哥哥求安慰,被何令珍抓着衣领不能动弹。 何令珍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再问了一遍,“练字、打手心,选哪一个?”
小宝脸颊哭的红红的,抽抽噎噎地回答练字。 长长的鼻涕流到嘴唇上,吹了一个鼻涕泡,噗地一下又破了。 何令珍掏着手帕给她擦鼻涕,把她抱起来在空中飞了两圈。刚刚还在哭的人一下就咯咯咯笑了起来。 “练了字,明天舅舅给你带麻糖好不好。”
“好——” 脆生生的笑声欢快可人,让人的心软的不像话。 何令珍看着这对可爱的外甥,万分不理解陈康为什么会对亲生儿女熟视无睹,甚至伤害他们。 果然并非所有人都是人,有的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何令珍亲自监督着小宝练字,大宝端端正正的坐在旁边陪着妹妹一起练,两个孩子一会你看看我,一会我看看你,稚嫩的小脸上是世间最纯真的笑意和欢乐。 二太太放下手里的鞋底子,把他拉到身边坐下,低声说话,“明天你晚点去诊所,上午家里要来客人,你陪我招待一下。”
“什么客人一定要我一起招待?舅舅吗?”
“不是,就是……娘的几个朋友,还有她们的儿女,都挺仰慕你的,想和你认识一下。”
二太太目光有些躲闪,何令珍一下就猜到她的目的。 “我明天有事,一早就要去诊所。”
诊所客人稀少,哪儿会有什么急事,摆明了是托词。 二太太也没有藏着掖着,苦口婆心的直言道,“小珍,你都24了,我们村里你这个岁数的人都当爹了。你是我们家的长子,肩负着传宗接代的责任,不能再拖了。”
“娘,我要给爹守孝。爹生病这些年我都没能陪伴他,照顾他,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
二太太心急的抓着他的手,抿紧唇,顿了一下,脱口而出,“你爹说过不必让你守孝。”
二太太身体明显变得紧绷,牙齿紧咬着,嘴唇微颤,发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层层水雾,在眼角汇聚成水滴,吧嗒一声落下,烫伤了手背。 “娘,你不必骗我,爹不可能说过这种话。”
何令珍轻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二太太紧绷的呼吸一下崩溃,难堪的微微颤抖起肩膀。 何令珍望着窗外在夜色中朦胧摇摆地树枝,像安抚小宝一样安抚着自己的娘亲,轻轻顺抚着她的脊背。 “娘,你知道爹临终前和我说什么吗?他让我坚持自己的信念,坚持自己的追求,按自己的想法过一生,不要像他一样。他不会逼我成亲的,您也不会的,是吧?”
二太太靠在儿子的肩膀上啜泣出声,手绢掩着嘴唇,不让大宝小宝看见她的狼狈。 “娘就是个无知妇人,不懂你们的追求,娘只是希望……我们家能有个后。我知道这个家拴不住你,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离开,我不会抓着你不放,但求你走之前能不能……能不能……” 二太太说不下去了,她知道这么做有多自私。 她就曾独自带着孩子在家可怜的等待着丈夫归来,现在却又要让另一个女人经历和她一样的痛苦。 “你爹最痛苦的无异于没人理解他,他说他的设计都是垃圾,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很孤独,然后变得暴躁,我作为妻子却也没能理解他。”
“我也不想强迫你,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到了地下,我该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
二太太絮絮叨叨的不停哭诉,自二爷去世后压抑许久的内疚、悲伤、担忧都吐了出来。 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志存高远,富有思想、抱负,她却始终无法理解他们,反而成为了束缚他们的绊脚石。 她不是个合格的妻子,也不是合格的母亲。 “娘,我们家有后,大宝小宝就是我们家的后。”
二太太一下收住哭声,抬起头来,覆满泪水的脸上满是询问和惊诧。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已经给大宝小宝改了姓氏和户籍,他们以后姓何。”
二太太盯着自己的儿子,半天反应不过来,突然抬手打了他一下,神情肃然。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和我商量?”
“这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大宝小宝是姐姐的亲生孩子,和长锦长念一样,身上流着何家的血脉。”
“但他们……” 姓陈。 虽然大宝小宝住在庄园,但外孙和亲孙是有区别的,在她根深蒂固的思想上,外孙终究是别人家的孩子。 何令珍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却依然坚定的道,“我会把大宝小宝当作亲生孩子抚养,绝不会让他们成为寄人篱下、被人指摘的对象。他们以后就是庄园堂堂正正的主人。”
二太太看他眉眼间的坚决,轻叹了一声,让他成亲怕是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道,“小珍,你是不是喜欢小梦?”
二太太这话来的突然,让何令珍一时愣住,半天才回过神来,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反驳。 二太太本不过试探,没想到还真说中了,心中不由一喜,荡漾起笑意。 “既然你喜欢,娘便去替你说。你们青梅竹马,相信她对你也是有情的。小梦是个好姑娘,娘虽然思想老旧,希望你能找个门户相当的女孩,但只要你喜欢,娘也不反对。只要你愿意成家。”
何令珍还是沉默,许久才喃喃一声,“现在不是时候。”
二太太真的很急迫,何令珍的终身大事是她最大的烦恼,既然确定了儿子的心意,恨不得明天就让他们成亲。 “你和小梦年纪都不小了,还等什么。我相信你爹泉下有知能理解的……” “娘,我有自己的目标。她也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二太太长长的吸了口气,只觉得胸口闷的厉害,怎么揉都揉不开。 “女孩子的青春是有限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待,你不怕将来后悔吗!”
何令珍侧身望向远处正对着的下厅房,吴梦的屋子点着灯,一个纤细的轮廓被投射在门板上,正埋首苦读,身体坐的端端正正。 何令珍的目光锁定着那个朦胧的身影,那么柔和,那么缱绻。 “顺其自然吧,如果我有那个福气——” 何令珍从堂屋出来,夜晚清凉的空气灌进肺里,舒畅的长呼了两口气,在廊檐下站了一会,转身往左边的东楼走去。 葛先生还没有睡,听见敲门声很快就把门打开,把他迎进屋里。 葛先生看他表情有些沉重,给他倒了杯水,“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何令珍吐了口气,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我娘想让我成亲,我和她聊了一会。”
“父母之心,人之常情。”
葛先生坐到自己的床边,理了理身前的长衫,黑框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伸手推了一下,随手翻阅起床边小几上的小说。 “葛先生,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丝绸铺之前买了一批杂交改良种蚕,饲养时出了些问题,想请你看一下。”
“哪个品种?”
“就是你在日本带学生实验过的白茧一代杂交改良种,你应该很熟悉。”
葛先生被他提起过去,脸上露出浅浅的怀念,“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会整天带学生做实验,乐此不疲,生活单调又简单。这个品种很早前就引入了国内,现在才开始推广?”
“是,我们这里比较偏远,其他大城市早就开始养一年三四季的蚕,我们这一年养两季的蚕都还没人敢尝试。”
何令珍苦涩的勾了下嘴角,喝了口水,刚才吸了冷气的身体熨帖了许多。 “我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正好无聊,我来帮你指导工人。”
“那就多谢了。”
葛先生平易近人的笑道,“这大半年在你们家养伤,白吃白住,二太太又待我极好,我正好当作报答了。我伤也好的差不多了,等教了工人,就准备走了。”
何令珍放下杯子看向他,“不是还有一个月才报到吗,为什么这么着急?”
“差不多该走了,我还要提前去熟悉一下新环境,住处还是空的,也要安置些东西。县城离这也不算太远,以后你也可以常去找我。”
何令珍沉默的把玩起手边放着的黄角兰,浓郁的香气有些腻人,拿起放到了窗台上。 “堂堂生物学家却在中学教书,未免有些屈才了。”
何令珍抱屈般低语一声,葛先生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从容的扬着脸庞,不起眼的五官却给人光芒四射的感觉,自信、坦然,展现的淋漓尽致。 “只要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不管身在何处,都不算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