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赵爱华祖孙就收拾行李搬到了东楼,紧接着第二天花姨娘一家就住到了小二阁楼。 小二阁楼一切都是齐全的,所以她们只需要带上随身物品就够了,其他全留在木匠铺给了张家人。 何令行对花姨娘一家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热情,准备了一桌大餐欢迎她们,还在半醒半醉的状态下热情高涨的演唱了一首玫瑰玫瑰我爱你,把云凤唱的脸羞红,明快欢乐的歌声在庄园久久不散。 大家一直玩到晚上九点才各自回屋睡觉,二太太也喝了点酒,有些闷的慌,就去院子里散散酒气,阿泉怕她头晕摔倒,身手扶着她,却被二太太避开了两步。 “我喝了酒,你离我远点,对孩子不好。”
阿泉没在意的笑着凑上来扶住她,“您知道了。”
二太太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要不是小梦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有了身子。”
嘴上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轻柔的充满怜惜。 “以后别忙前忙后的照顾我,小心着身子,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肚子里的孩子。”
听着她的关心和叮嘱,阿泉心里暖暖,忍不住撒了一回娇,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谢谢二太太关心,我没那么娇气。”
二太太啧了一声,“怀孕的女人必须娇气,千万累不得,这样孩子才能好。”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南门下的小天井,站在梅花盛开的树下仰望着月亮,红色、绿色的梅花在黑夜中都失去了色彩,只有馥郁的花香萦绕在鼻尖。 凉风沁沁,吹在二太太发烫的肌肤上带来一阵清爽,消散去酒气,困倦渐渐袭来。 二太太打了个哈欠想去睡觉了,叮嘱着阿泉也早点去休息,转身时却突然看见朦胧的月色中一个黑影倏的在崖壁上闪过。 二太太精神猛地一震,困意瞬间跑不见,定睛细望,在那挺拔的后山背景下,形成围墙的崖壁上吊着一个人,正抓着绳子脚蹬着崖壁一点点往下滑。 绳子一头拴在崖壁上的核桃树上,另一头缠在手臂上,像一只鬼祟的壁虎,用夜色作掩护偷溜进庄园。 在庄园住了这么多年从没遭过贼,二太太惊得愣了许久,直到阿泉也发现那个鬼祟身影,发出了呼喊声,这才回过神来一起叫人。 那贼人也没料到这么快就会被发现,一下子慌了手脚,一不留神抓空了绳子,直接从半空摔下来,幸好距离地面不算太高,加上下面是草地,很快就麻溜的爬了起来。 许是因为受到了惊吓,那贼人被发现了也不想着跑,竟然直接朝她们冲了过来,目露凶光,同时亮出了一把匕首,在月光下折射着银光。 以外来的太快,两人都没有太多反应的时间,下意识地逃命,边跑边大声呼救。 何令珍今天没在家,主院里除了年迈的胡爷只有何令行一个男人,其他都是女人孩子。 二太太本想往楼上跑,一下又转了方向,跑进西楼灶屋,灶屋有前后两个门,后门外是庄园最西面的小天井,开了一个木大门连通到庄园外的长工房。 二太太想向长工求救,可惜跑到木大门前才发现已经上了锁,阿泉颤着手从口袋里掏钥匙,刘安住在长工房,她成亲后也跟着住到了长工房。 贼人的脚步越来越近,阿泉捏着钥匙柄用力往锁孔戳,却怎么也戳不进去,急得满头都是汗水。 “拜托拜托——” 阿泉又试了好几次,突然背后灶屋的门砰的被踢了一脚,贼人的呼吸声清晰的飘进耳朵里,紧张的手指一抖,钥匙啪嗒落在了地上。 二太太看到了贼人,愣愣的呆在了原地,砸门的动作都停止了。 她一下明白了贼人为什么不逃跑,因为他不是来偷东西的,而是来报仇的。 赵传握着匕首刺了过来,二太太一动都没法动,似乎是认命了,又似乎是逃不动了,就那么安安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二太太——” 阿泉惊呼一声,手疾眼快的把二太太拉到了一边,险险的逃过一劫。 “快跑——” 阿泉拽着身虚气喘得二太太往东边的下厅房方向跑,穿过小天井和排水沟空地之间的石阶时,被湿滑苔藓滑了一跤,从五层高的石阶上滚下来,手脚并用的挣扎着想起来,肩膀却被踩了一脚,骨头似乎都碎了,痛的她龇牙咧嘴,再抬头时,就看见二太太被贼人抓在了手里。 二太太眼睛猩红的掰着赵传握着匕首的手,尖锐的刀尖近在咫尺,拼尽全身的力气抵抗着,挣扎着,身体慢慢倒了下来,在力气用尽的时候,赵传的力道突然小了。 砰的一声,赵传后背被阿泉突袭,低吼着气愤的一甩手,像提小鸡一样,一把将阿泉扔进了墙边的水池,阿泉先是重重地砸在墙壁上,而后落进了水里。 眼睛里只剩一片血红,天地突然旋转起来,身体没有了知觉,轻飘飘地像是踩在云端一样,没有真实感,心空荡荡地什么感觉都没有。 二太太痴痴地看着一群群人涌过来,看着那把闪着银光地匕首落地,看着赵传扭曲咆哮地脸,看着一张张盯着水池方向惊悚恐惧地脸,最后看到了浮在水面地阿泉。 谁都没想到,这个平凡又带着笑声的日子,最后会以这样的悲剧结束。 二太太一连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病来如山倒,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再没了以前地精神头。 阿泉的丧事办的很风光,全部都是何令行亲自操办,挑选了一块风水宝地,修了气派的坟冢。 刘安和阿泉的父母哭的死去活来,一尸两命,对这个家庭来说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痛。 阿泉出殡的时候,二太太强硬的要跟去,何令行拗不过她,只能让人把她抬上,亲眼看阿泉入了土。 阿泉是为救她死的,因为何家死的,二太太四肢并用着从担架上爬下来,跪在了墓碑和阿泉家人的面前。 她欠阿泉的,欠她家人的,这辈子也还不了。 二太太本就平淡的生活变得更加清心寡欲,将家里的事全都交给了何令行,整日呆在佛堂里,伴着青灯古佛潜心诵读经文,为阿泉超度,为自己赎罪。 二太太身体大不如前,经常在佛堂跪到头晕眼花,摇摇欲坠,才被人架着回屋休息。 何令行一次次的劝她都不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膝盖跪的肿大,脸色苍白,随时都可能一头栽下去。 “娘,都是我的错,大哥当初提醒过我小心赵传,可我没当回事。是我害的阿泉,罪我来担,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
何令行一膝盖跪在二太太身边,看着供桌上圣洁无边的佛像,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这些日子他心里一点不必二太太好受,他自责、懊悔,憎恨自己的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因为他的不在意,害了一条朝气蓬勃的生命,也害了他的娘。 “我求你去休息吧,你再这么耗下去身体哪儿受得了,我来向佛祖诵经赎罪。”
何令行端跪好身体,双掌合十朝着佛像磕头,二太太始终闭着眼睛,嘴里轻喃着经文,一句话不曾理会他。 何令行陪着她跪了一天,出佛堂的时候路都走不了,是云凤架在他腋下,支撑着他一步步把他带下了楼。 何令珍把二太太安顿睡下,从卧房过来,就瞧见堂屋里何令行正和赵爱华吵架,何令默和张氏着急想要劝阻却插不上话。 何令行一巴掌把赵爱华面前装着米饭的碗扫到了地上,结实的瓷碗咕噜噜转了几圈倒扣在了地上,米粒粘的到处都是。 “你还嫌我家事不够多是不是,冷血无情的白眼狼。要嘴闲得发慌就滚外头喊嗓子去,少在庄园里搬弄是非。现在家里我管事,我可不像我娘那么心软,再敢让我听到你胡说八道立马收拾包袱滚!”
何令行刚才从佛堂出来就听到赵爱华又在那搬弄是非,说花姨娘一家住进来第一天庄园就死了人,说不定是被他们克死的。 何令行当场就爆发了,他最近压抑了太多情绪,赵爱华的话就像一粒火星,点燃了他的懊悔和愧疚, “好啊你,你们一个个都牛气哈,就知道欺负我个老寡妇。一句话都说不得,你们就是看我不顺眼。好,我走,免得碍你们眼。”
赵爱华气哄哄的摔了凳子站起来,怒哼一声甩头就走了,回到东楼自己屋门前时回头望着烛火通明的堂屋,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这地方真是住不得了,一个两个的都跟我这摔脸子摔碗,真当我好欺负,呸!”
这场争吵是因何令默夫妻而起,俩人满脸的抱歉,何令行强笑的扯了下嘴角,“别把那老虔婆的话放心上,你们能住到庄园来,我们一家都很高兴。”
“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两人看了看从外面进来的何令珍,“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堂屋里只剩下何令行、云凤和何令珍三人。 何令行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扶着桌沿在凳子上坐下,轻轻敲打着麻木的腿。 何令珍对方才的事什么也没问,直接把一个药瓶给他,“用温毛巾把膝盖敷一敷,再涂上这个药睡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何令行苦涩的垂着眼皮,两排睫毛投下了一片阴影,“哥,你想办法劝劝娘吧,她最听你的。她现在的状况再熬下去肯定会出事的。”
何令珍沉默着把目光飘向远处,天色已暗,寂静的田野间不时传来青蛙、夜猫子的叫声,远处的山隐没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静静的耸立着,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娘心里有槛,什么都不让她做只会让她更痛苦,这是她寻求心灵解脱的方式。随她去吧,这样她还能好受些。”
“都是我的错……”何令行懊恼的捶了下脑袋,恨不得时间能倒流。 “事情都发生了,只能往前看。云凤,娘在家里就麻烦你多照顾了,平时多给她按摩一下双腿,活络血脉。她现在吃素,营养不够全面,小梦给她配了一副调养的补药,记得每天熬给她喝。“ “你放心吧,我会时刻看着娘的。”
二太太倒了,庄园所有事一下子都压在了她们夫妻两人身上,这段时间她也憔悴了很多。 “身体可以调养,心里的伤怕是只能让时间慢慢抚平。”
赵传被枪决当天,何令行陪着阿泉地父母一起去了现场,赵传被五花大绑地按跪在地上,那张疯狂扭曲地脸此时只剩下空洞,痴痴地垂着乱糟糟地脑袋,无声迎接他命运地终结。 阿泉的父母又是一阵抱头痛哭,何令行不忍心看,转开视线时,瞧见了远处躲藏在歪脖子树后地王贞知。 王贞知亲眼目睹赵传枪中脑壳,一命呜呼,紧绷地呼吸终于长长地吐出来,沉重地表情转而放松下来,一副如释重负地感觉。 她的噩梦也终于结束了。 王贞知对上了何令行地视线,两人隔着几百米地距离遥遥相望,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释怀,颔首微笑,然后默契转过身,背对离去。 药厂地扩建安排上日程,将药厂左右两个小厂房都扩充了进来,新招收了一批工人。 新人培训加上产量的激增,给何令珍几人增加了很大的工作量,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回庄园地时间越来越少了。 转眼入夏,小宝从中学毕业,要准备离家考大学了。 小宝性子软,从小娇养,家里人不放心她去太远地地方读书,就让她报考省里地大学,时常都能方便回来,也好有照应。 小宝早就有了想法,举起手道,“我要和小梦嬢嬢读同一所大学,以后我们就是同一所学校地师姐和师妹了。”
“小机灵鬼,你想占你四舅舅的便宜。”
何令行打趣地捏捏她地耳朵,不想小宝不屑地哼了一声,暗瞥了何令珍一眼,“他哪儿有便宜让我占,小梦嬢嬢又不是他的谁。”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下,然后就爆发出何令行夸张地笑声,“真是长大了,都敢嘲弄你四舅舅了。”
小宝撇了撇嘴,她说地是实话,四舅舅早晚得自食恶果,把小梦嬢嬢弄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