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林新人渐渐富裕起来的道路上,第一头拦路虎真的就是拦路虎-那个一直要改进、但始终没有改进的林新至桂林长途车。 萧开云听杨云杰反映了这么多次,当然心里着急,但他怎么敢动这个根深蒂固的利益呢? 如果郑志彪一腔正气地非要把林新地头上的锅一把端了,也不是不行。 但凡稍微懂点规矩、有点情商的,谁会没事动这个脑子呢?可以说把郑志彪的想法摸得透透的萧开云,绝对不想主动提这个事情。就这样一拖再拖,终于还是出了大事: 一辆从林新开往桂林的大巴,本来就严重超载,车上的乘客在极端拥挤中已经处于极度烦躁不安的状态,这时候跋扈惯了的司机和售票员还是随心所欲走走停停,终于刺激到一位忍无可忍的乘客对他们破口大骂、另外的人跟着附和,越吵越凶,最后发展到乘客暴打司机和售票员,司机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招呼当地地头蛇,两帮人再发展到大型群殴,不但造成严重的道路拥堵,甚至发展到出动特警处理的浩大场面,让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林新突然靠负面新闻登上了全国新闻,一时间风头无两。 郑志彪几十年苦心经营起来的老脸,可算是一夜之间被丢尽了!从地区到省里,一路被批,从前看到他笑得奴颜媚骨的人,立刻避之不及,甚至歪嘴斜眼地对他冷嘲热讽。不管是老上级、还是新下属,谁都在看他的笑话、谁都在落井下石,连老婆孩子、老父亲、老母亲都对着他没好声气。 这时候,他唯一接到的电话,就是广东的杨云杰打来的。 “郑书记,其实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意料之中的,这就是个定时炸弹。万幸的是这次没有出人命,一切还有挽救的余地。”
“我有一点小小的建议,您觉得有道理就听,要是不合适,您就当我没说过。”
“杨总,您就说吧,没关系。”
郑志彪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听杨云杰说,也只是出于对他关心的感激。 “您心里清楚这个局面是怎么造成的吗?不管接下来谁来处理这个问题,有没有您了解情况呢?您要认真想一想:这件事情,是由您来调查、您先提出处理意见更合适,还是您保持沉默,等上面派调查组来调查了,出处理结果更合适?现在您来调查和处理,您是什么身份?您一直这么闷着,被调查和处理了,您又会是什么身份?您仔细想想,心里一定会有答案。”
郑志彪心里一阵阵发紧,越琢磨杨云杰的话,越觉得有道理。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萧开云。正好萧开云去北京看女儿和老婆了,临走的时候,一如既往机灵地向他申请报销差旅费:我会去探望叶领导,肯定会继续找他推进林新找神鸟公司合作、评新八景和申遗的事。这也算是公差吧?私人关系是我的,公家只是出一点路费和一点我去打点关系的土特产费,这是很合理的吧?”
这么多年了,郑志彪已经习惯了萧开云找他报销路费,再说这么大个林新,在北京有通天关系的人真的可能只有这个家伙,算了算了,说不定以后还要靠他呢,反正报销又不是我私人掏腰包,但是我和他的人情是我私人得了的呀,报吧报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萧开云怎么电话都没有给我打一个呢?他不可能不晓得呀!这可是上了全国新闻的事,林新开天辟地以来有几个这么大的事呢?他这么敏感的人,不可能不晓得呀!那他为什么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是跟我划清界限吗?不大可能吧?萧开云这个人还是很讲感情的!连跟我只见了一两面的杨云杰都这么关心我,在我落难的时候给我出主意,萧开云怎么可能对我这么冷漠呢?杨云杰认识我是因为萧开云,他关心我,也是给萧开云面子,不可能不可能,萧开云肯定不可能对我有二心! 郑志彪想来想去,觉得杨云杰的话是对的:毕竟,现在只是媒体爆出来了,组织上还没有对我出处理意见,我还来得及表现!他立刻连夜组织开会,部署调查、提出整改方案。其实林新就这么大、长途汽车的局面,一屋子的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要调查个啥? 但是本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林新的组织还是进行了严肃、认真、周密的调查,走访了各个相关的机关、组织、群众,最后得出了一份周到详实、证据充分的调查报告,也制定出了周密切实的整改方案。这一切看上去合理、自然、高效、客观、真诚,在把材料报上去的刹那,郑志彪都有点被自己的敬业感动到了。 报告交上去后,郑志彪才又一次想起在北京的萧开云。他想来想去,还是给老萧打了个电话。才响了一声他就接了,听起来精神抖擞、很惊喜的语气,一点不像要躲避他的样子。 “老萧,你也是个狠人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你不会跟那些人一样,是在看我笑话、想跟我划清界限了吧?”
郑志彪也没想到此生他会对一个男人说出如此酸不拉唧的话,才一出口,把自己都给恶心得胸口发闷。 “嗯?书记,您这是打错电话了吗?”
似乎萧开云把电话移开了一下,可能是在确认这个电话究竟是不是郑志彪打的。 “没错呀,郑书记,您该不是喝醉了吧?这个时间,不是喝酒的时候,不应该啊?”
“按我对您的了解,您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喝酒。”
萧开云断然地说。 “那您是怎么啦?遇到什么事了吗?我事真的不知道啊!”
萧开云十分紧张关切的语气。 郑志彪还是将信将疑:萧开云,你可不是个一般人,你这是在装蒜了,还是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