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刀加快脚步跑过去，拨开人群，赶紧问道：“妈，你这是怎么了？”

张雪整个人摇摇欲坠，贴着秦哲用手按着半张脸，像是受到极大的委屈，一听到熟悉的声音，用另一只眼睛一瞧，立刻像打了鸡血冲过来扑入儿子的怀里：“天易——我的儿，你总算来了！”

赵小刀有些尴尬地轻拍婆婆跟发电机一样震动的肩膀，看向周遭，就见弟弟赵小才和许久不见的表哥何锋一起站在人群的最前边，赵小才一脸无措，何锋则叼着烟把脸侧到一边不住摇头。　　于是赵小刀问还算淡定的秦哲：“爸，发生什么事了？”

秦哲皱皱眉，指赵小才和何锋：“他们，来家里要钱。这个赵小才趁我们不注意还偷翻我们的抽屉盒。”

赵小才眼珠子直往外凸，一脸愕然：“……爸，什么叫这个赵小才？你不是一直都叫我宝贝儿子的吗？你说家里的东西都是留给我的呀……”　　何锋一脸的不耐烦，但嘴上还是僵硬着不算太礼貌的话腔：“阿姨，姨夫，不带你们这样的。小才说好要把去年借走的五万块还给我的，我这老婆主院生孩子，急等着用钱呢。怎么搞的我像欺负你们的无赖了似的？”

张雪像是跟老师告状的小孩子，拉着赵小刀，完全忘记自己现在是唐晓丽不是张雪，站在她自己的角度拿手指着赵小才，“这儿子不孝啊，都二十五六的人了，还跟老一辈的要钱啊——不给就偷？！天易，我就没见过这么当人家孩子的！你说说看，是不是欺负到我跟你爸头上来了？！”

老两口这么生动的指控，自然引得周围围观的人齐齐发声，纷纷附和的。赵小才哪见过爸妈对自己这样过，舌头打结，面如死灰。赵小刀才是最震惊的那一个。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爸妈对弟弟这样。　　虽然知道此时的爸妈不是爸妈，是公婆，但仍然沉浸式其中宛如做梦——要知道，爸妈对赵小才的爱，是恨不得割肉喂血还甘之如饴的那种。　　不说别的，看起名字就知道他们的天平倾斜的多厉害。她是不讨人喜欢的刀，他则是人人称赞的才。　　舍不得批评弟弟，批评也是温柔的；能力范围所能及的最好双手奉上给弟弟；他不会做错事，她则很少能做对事；他得到笑脸是习以平常的标配，她得到笑脸是奢侈品的恩赐。　　如果说赵小刀是活在冬日风雪中，那赵小才就是活在春日骄阳中。　　她嫁人后爸妈才对弟弟的态度分了一半给她，但目的也是为了赵小才。　　像现在这样指着赵小才把她的真心话说出来的画面，大概不是这次身份对换，这辈子也没可能看到。　　赵小刀走到赵小才跟前，她现在不必再仰视他，而是以绝对的高个优势造成压迫感。　　赵小才赔笑地唤她：“姐夫……”　　“确定是欠了五万？”

赵小才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赵小刀盯着他，把手伸向何锋：“给我个账号，下午就把钱打到你账户上。”

何锋一愣：“真的？”

赵小刀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赵小才，赵小才转过脸瞪何锋：“我姐夫是大老板，之前你不还一起吃过年夜饭呢嘛，你说真的假的？！”

何锋瘪瘪嘴，身上摸出笔跟旁边的大爷拿了一张超市的购物单当纸飞快地写下账号拍在赵小刀手里：“那秦先生，就拜托了。”

说着他扫了一眼这有待要解决内务的一家子，拨开人群走掉。　　赵小刀让大家都散了，让爸妈和赵小才跟她来。　　“不是，姐夫，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呗……”　　赵小刀当没听到，折返回身后一百米外的公园长廊上。　　她让秦哲和张雪坐下，赵小才识趣地不敢坐，站在一边。　　赵小刀：“按理说这是你们赵家的家务事，我不该多置喙什么。”

秦哲默默地扯了扯张雪的手，张雪眼神褪下不少气愤和抖动。　　“姐夫，咱们是一家人。”

赵小才声音小但清晰。　　“但现在我不得不说了。不是因为我刚才给的五万块钱，是我是赵家的女婿，你也说了，我们是一家人。”

赵小刀在另一边的廊椅坐下，把西装外套的扣子解开，翘起二郎腿，目光冰冷地望向赵小才，“家人有困难帮忙是应该的，家人犯了错指出来是必要的。”

赵小才缩着肩，咽口水。　　平时姐姐很少回家，秦天易这个姐夫也跟着很少露面，赵小才有姐姐每个月寄回家的家用也不会直接和姐夫打交道。　　所以他对秦天易是想亲近但又害怕亲近的。　　这次爸妈一反常态，还把秦天易叫了过来，见姐夫这般煞有其事，赵小才心里没底极了。　　“我知道小刀一直都有家用给到这边，这是我作为小刀的丈夫作为爸妈的女婿，应该孝敬岳父岳母的。但我不是拿来让你成为好吃懒做的啃老族的。”

赵小刀说话的声调始终保持在一条直线上，穿过幽静的长廊，被秦哲和张雪的沉默里衬托的掷地有声，“你已经二十五岁了，大学毕业快要一年的时间，你有没有找过正经的工作？每天游手好闲我可以替你想好借口：比如你还没想好自己想做什么，你对目前能找到的工作不是很满意。那么作为游手好闲的你除了日常的吃喝蹭着家用也够了，为什么还要向别人借钱？投资？创业？没有经济还款能力去借钱，你是不是抱着家里人一定会给你还的想法才这么大胆的？”

“我……”　　“爸妈已经退休下岗，没有经济收入，你姐是家庭主妇也没有收入，你的主意打在谁的身上？我？觉得我开公司的，我是大老板，我是你姐夫，我一定能帮你擦屁股？”

“……”　　赵小刀语速很快，逻辑清晰，每个字都很清晰地直钻人耳。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一直没机会说。现在借着老公的身份一吐为快似乎更有说服力了。　　“凭什么。”

赵小刀话锋一转，挑眉声音降了八个度，像恐怖片的预告旁白，“菲儿妞儿如果这么不成器，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踢出家门，亲自。”

赵小才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他是大学毕业，他听得懂。　　姐夫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对亲生的都会这么狠心，别说你只是我一个内弟，属于野生挂的。　　赵小才求助地看向爸妈，秦哲和张雪却一脸“女婿说的好”的神情，目光熠熠。　　赵小刀看着自己的弟弟流露出被轰炸的孤立无援，心里大喊一句“爽心透”，恨不得给自己挂一个黄金缎带，上面写着“人民翻身做主把歌唱！”

几个字。　　赵小才识时务地低下头道歉：“姐夫，我错了。”

赵小刀眼神跳动：“道歉认错不是嘴巴上说说的。我给小刀减家用了，你如果再想从爸妈这里分一点羹也是不能了。除非你不管爸妈死活全部拿走。正好配合你认识到自身的错误，你自己想办法自食其力。想去打工就去打工，想去做生意就去做生意，看你要怎么样养活自己，养活爸妈。”

“反正，我听小刀说，岳父岳母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有儿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赵小刀双手插口袋，微笑地用下巴招呼赵小才，“你得对得起爸妈对你的定位才好。”

赵小刀看到秦哲和张雪的神情闪过一丝促然，轻声道：“爸，妈，公司里下午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你先回家，我和你爸送送我这好大儿。”

张雪拉过秦哲，冲赵小才摆手。那样子跟丢垃圾似的嫌弃。　　赵小刀转身，扬眉感慨，赵小才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爸妈已经不是他的爸妈，他的姐夫也不是亲姐夫。　　秦哲和张雪送赵小刀到小区门口，恋恋不舍。　　“儿子啊，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啊？我们以后该不会就要一直住在这里了吧？”

“儿子啊，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家住啊，我们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突兀的事情，反正家里房子那么大住得下的呀。”

“儿子啊，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小刀拿家用偷偷补给娘家的啊？她弟弟那个样子，这，这，这不是把你当冤大头了吗？！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你辛苦挣来的呀！凭什么要帮忙养他们赵家的儿子？！”

张雪一直絮絮叨叨，秦哲不说话，但神情也是赞同张雪的。　　赵小刀看着自己的公公婆婆：“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让他自食其力吗？你们就当帮帮我帮帮小刀，监督着他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独立的赵家儿子。这样我就不用继续当冤大头了。”

两人眉头都能拧成天梯。　　赵小刀轻叹口气：“还是你们想让我和小刀离婚？”

秦哲和张雪愣怔。　　“离婚了，你们日夜期盼的孙子可就要没了。”

赵小刀轻悠悠地拿出杀手锏。反正秦天易在那么恐惧的情况下要留下这个孩子，既然如此为何不加以利用？　　跳出家庭主妇的身份后她好像脑子转的都特别快一些。　　张雪眼睛像蝴蝶扑闪的翅膀忽然发亮：“你是说小刀怀孕了？！”

“嗯。”

赵小刀点头，“其实小刀也是受害者，她在我们家任劳任怨的，给我们家添了两个可爱宝贝，现在又有三胎了，如果因为她弟弟的事情弄得家里鸡飞狗跳，不是很不划算吗？”

张雪立刻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行了，你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