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他先敲门，听到里面没声，手落在门把上缓缓往里开：“菲儿。”

从里边传来坐椅子的声音。　　秦天易迈步进去，看到菲儿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床上有他买的玩具小象歪放着，也能看出刚躺过的皱褶。　　“我可以进来吗？”

生怕她会反感，秦天易格外有礼貌。　　菲儿不说话。　　他等了一会儿，走近，尽管菲儿极力低着头，还是能看到她哭过的痕迹。　　秦天易拉过椅子坐下来看到菲儿手里的笔也不动了，但很用力地握紧，她很紧张。　　面对自己的妈妈，都如此紧张……　　而面对自己的爸爸时，一向都是乖巧带笑的，以至于她这两天变了，被赵小刀提醒时，他还无法接受。　　秦天易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他一直觉得自己给了孩子优渥的成长环境，可他的疏忽大意让自己的女儿生活在一个面对父母都不能表达真实心意的环境里，而她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啊。　　“来。”

他轻轻拍菲儿的肩，拉过她让她和自己面对面，“菲儿，妈妈有话想要跟你说。”

菲儿低着头，整个人越发紧绷。　　“对不起。”

听到这话菲儿的身体一怔，愣神抬头，怯怯地看着秦天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不起。妈妈要跟你说对不起。”

秦天易很认真地点头重复着自己的话，目光炯炯地对上菲儿乌溜溜的眼睛，“关于肚子里有新成员的事情，没有及时跟你说，跟妞儿说，跟家里人说。不是故意隐瞒，而是……没有想好。”

他也不知道菲儿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他也不知道跟孩子谈话应该注意什么，凭借自己做生意多年的经验，就觉得想让人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就要拿出一个平等甚至是更加谦和的姿态出来。　　他把菲儿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用跟朋友说心事的口吻。　　“菲儿这么乖，这么棒；妞儿这么可爱，这么甜；有你们两个世界上最好的宝贝了，妈妈和爸爸都很知足了。是不是还有必要再要一个孩子呢？而且菲儿已经上小学，需要辅导功课；妞儿也马上要上小学了，爸爸工作很忙，妈妈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再来一个小宝贝真的好像有点照顾不了。”

这些话赵小刀没说过，但秦天易现在已经能体会到了。　　他摸摸肚子把赵小刀可能的顾虑讲出来，“可是最后妈妈还是不忍心。菲儿是妈妈的孩子，妞儿也是，那这个小宝宝也是。妈妈怎么能抹杀他来这个家里报道的权利呢？那小宝宝会很伤心的。作为妈妈，不应该让孩子伤心的，对不对？”

菲儿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沉默地盯着秦天易，盯的他发毛。　　哇擦，难道说错话了？菲儿发现了自己是个冒牌货？　　秦天易抿抿唇又说：“菲儿你可以这样想，爸爸和妈妈的爱，不会消失，而是会变多。让我们的爱，一起把家里的每一处都占的满满当当的，好不好？”

菲儿默默地转过椅子，继续自己的作业，冷声说了一句：“爸爸妈妈早就让菲儿伤心了。”

秦天易：“……”　　敢情他在这儿说了半天，菲儿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失魂落魄地从孩子房间出来，站在没有开灯的走廊上陷入发现新大陆的震惊中不可自拔——　　原来，孩子比他以为的要早熟的多；原来，孩子什么都知道只是藏在心里不说；原来……大人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话骗孩子真的是痴人说梦。　　秦天易瞬间觉得自己做为爸爸好失败。　　说服菲儿失败，他回到房间难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顾着自己的棘手问题，重新看起资料。　　看着看着，他想到赵小刀的衣帽间。　　结婚这么多年，不管是纪念日礼物，还是额外奖励给老婆的，又或者是某些品牌发来新款到货通知，他就下单支付买的，作为秦太太的标配，赵小刀有不少名牌。　　既然要做女人，就得彻底进入到女人的世界。　　秦天易推开衣帽间的推门，点开灯，看到这些年的名牌都在衣橱里好好地待着，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金钱飘香的暗泽，他作为一个成功男士的优越感瞬间满意上头，要知道这些买给太太也就是买给自己，是彰显身份用的。　　别人不管你一年到底赚的是金山银山还是窝在家里守着欠债短信吃泡面，只要表面能撑得起这些光鲜亮丽，就是一种本事，也是让别人高看一等的资格。　　想到这里，秦天易皱了皱眉头，公司的情况……小刀会不会已经发现了，尴尬了。　　秦天易落目在衣架，看到一排落的衣服标签都没摘，也没见赵小刀上身过，展颜变成皱眉。　　他仔细拨看这些衣服，才发现赵小刀也不是没穿过，只是穿的时候把这些吊牌隐藏了，出席公司年会，以及去参加孩子们的家长会，需要她穿戴得宜的场合时她会穿一下。而大部分时候，她在家素颜朝天，来来回回的那几套纯棉运动服，几乎是她的全部。　　他给了她享受美丽的条件，却好像没有给她享受美丽的时间。　　皱眉变成感叹。　　他站在衣帽间里打给赵小刀。　　那边过了三声才接起：“喂。”

“我发现我买给你的衣服包包你都没怎么穿没怎么用。”

“嗯？”

赵小刀正在对公司这大半年的项目和账目，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　　“我在你衣帽间。”

……　　果然是这样，秦天易去了家里最不该去的地方……　　“没，没时间穿没时间用，你去那儿做什么。”

“正在看你给我的填鸭式补课内容，我想起我给你买的这么多年名牌都没怎么认真研究过，就进来看看。”

“是吗……你真用功。”

赵小刀完全没心思案头上的这些资料了，整个人缓缓站起来，开始不安。　　“小刀。”

“嗯？”

“这些年，你辛苦了。”

“……”赵小刀愣愣，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干吗突然这么说。”

秦天易在衣帽间里踱步，看着一件件陈年的旧款还像成列在百货商场里的新货一样，轻声道，“我一直都觉得给了你最优渥的生活，但忽略了你到底有没有享受到我给的。”

赵小刀仔细去听他说话时的背景音，恨不得有什么说辞能立刻让他从这个衣帽间里出去。　　“你忙着照顾爸妈，忙着照顾菲儿和妞儿，忙着照顾我，我习惯了一切都是你的理所应当，都没跟你说声谢谢。也没问你要些什么。我这个丈夫是不是当的挺失败的。”

赵小刀没说话，秦天易柔软的心更加自责，不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他往里走，来到一排名牌包包跟前，看到每个包包旁边的陈列盒，记起来这些都是他生日的时候送给老婆的礼物。　　“夫妻之间说这些做什么。你为这个家也很辛苦，我知道。”

赵小刀挠额头，“嗯……菲儿和妞儿睡了吗？菲儿的功课你有没有看过，爸妈晚上睡不太着，喜欢看电视，爸爸耳朵不好，电视声音会开的比较大，可能会影响到菲儿和妞儿。还有你记得要吃叶酸，我已经买了一些孕妇需要吃的东西，明天应该能送到……对了，你吃饭了吗？”

“小刀。”

秦天易听来，赵小刀这是害羞了，转移话题生怕他会讲出一些更多的肉麻的话。“你会原谅我吗，原谅我疏忽了你的感受，我总是忙，家里老人孩子的事儿都丢给你管，原谅我从来没问过你是不是很累。”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地方，挑这个时候说这些体贴的话呢？　　男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这些话赵小刀想过很多次，秦天易会有一天彗星撞地球的可能来跟自己说——如果过去的某一天某一刻说了，她也都不会觉得这个婚姻维持的这么辛苦苦闷。　　……他好不容易说了，她却没办法好好地享受一下。　　“天易，我爱你。”

赵小刀听到他的声音回音越来越立体，猜测他压根没从衣帽间出来，而是到了最里边，几乎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她赶紧打断他的话，有些着急又有些认命地捂着半边脸道，“因为爱你不觉得累。”

“小刀……”秦天易仰头，被她反喂的一记深情给感动到不像话，他抿唇，觉得自从进入这具身体后他的感情就格外丰富，眉眼间动不动要欲哭还止的矫情。　　“乖，别再在衣帽间待着了，那里边密不透气的，容易憋到你和宝宝。”

赵小刀只好单刀直入，试图让秦天易借着这股爱的感动乖乖出来。　　那边突然：“等等。”

赵小刀：“……”　　秦天易仰头的角度正好看到某个包的把手扣那儿有一个微微的翘起，再一看这款包和门口入内的包不同，皮质没有暗暗的幽光折射出来。　　他伸手把这款包拿下来抚摸，感觉不对，再看旁边的几款，从他这个角度不管是从哪个折射角看过去属于高档包的暗泽统统都没有！　　他虽然不懂包，但他去过店里啊，他懂奢侈品牌的格调！　　不，他看过猪跑。　　这些包明显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