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哥！”

孙起瞧见对面大老远挥手朝这边跑的人，他视力很好，即使天黑也能看清对方高瘦的身形，熟悉得很。

没有看错，来人正是王长福的小儿子，昔日王家最受宠的小少爷---王梓潇。

“可算是找着哥了。”

王梓潇抹掉额头的汗珠，他是易出汗体质，这跑了仅百十来米的就被水挂满了脸。

家道虽说落魄了，可王长福那个老狐狸毕竟鬼门道多，如今的王家虽不比从前的豪门宅院，但现下做些个小生意总归是不成问题。只是，这王家小子突然跑来找他做什么，自己现在一缺钱二没势的，这小少爷总不能是来叙旧的吧......

“哥想不想东山再起？”

王梓潇倒也不拐弯抹角，见了人便直接表明来意。

“你是为这个来的。”

“对，许晟你有听过吧。”

听过，但不是很熟。孙起脸上没什么起伏，淡淡地说了句：“怎么，他要帮我？”

“他两年前也被上头给拔了，一直伺机而动呢，哥如果想......”

孙起低吼着打断小少爷：“你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上头去，真是不要命了！”

他虽然心大，但这’上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招惹的。

“哥就不恨吗，就甘心自己被上头一句话打失掉所有？”

恨.......孙起眼中略过几丝闪动，忽地咧嘴笑开，他端着腔无所谓的语调‘哎哟’一声，说：”都过去两年多了，还提这茬。”

“哥觉得这事翻篇了？可我怎么听说你前两天还被人无故找了茬。”

这小子消息倒灵通，看来找人之前没少下功夫，孙起一挑眉自我安慰道：“打打闹闹那不是正常的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孙起！”

王梓潇被惹急到脸都红了，竟直接喊了对方大名。

孙起深知小少爷的脾性，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玩笑话，“梓潇啊，做人得有自知之明知道吧，别傻乎乎跟着那个叫什么许晟的瞎折腾，回头要把命给折腾没了，你爹他都不知道该上哪儿哭去。”

“你，你是懦夫！”

王梓潇气得扭头就要走。

“我说，王总对你想要做的事毫不知情吧。”

孙起一句话使得王梓潇停住脚步，因为提到了他老爹，小少爷的语气更显不善：“你想说什么。”

“你该回去跟王总商量商量的。”

“切！等我做成，他自然就知道了。”

孙起无奈地拍拍王梓潇的肩膀，“听哥句劝，三思而后行。”

他知道这小孩儿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富家公子哥，从前就一直拿着当亲弟弟待的，现如今要眼睁睁看人往悬崖边上走，孙起是真的想拉人回头。

“不用你管！”

王梓潇撂下这句话就气呼呼跑了，他一腔热血过来找人，最后却是吃了满肚子的气，小少爷简直要炸了，这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王梓潇越想越难受，越难受就越不甘心。于是没跑出去几步便又折回来偷偷跟在孙起身后，他倒是要看看这人现在都跟些什么人打交道，怎么会变这么多。

瞧瞧，纯粹的小孩行为，真是全然不知江湖有多少的险恶。

孙起这边刚点上烟，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了声，啧，看起来得找地方去吃点宵夜，只是他向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一时间竟想不到去处。

这纯粹是因为晚饭被一点事情耽搁了没吃上，刚又干站着跟王梓潇叭叭大半天有些费神才致使的肚子发出抗议。

对了，莫不如去酒吧乐呵乐呵，反正明天休息。孙起一直是行动派，这么想着人已经开始往酒吧方向走了，此处距离Read You不远，就隔着两条半街，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开心一番，孙起这肚子也不饿了，嘴里甚至还哼上小曲，连带身后头跟着的小尾巴都放任了去，他心情舒畅着大跨步走过去拐角的路灯，迎面直撞上来一张心事重重的熟脸。

孙起举着烟从对面人眼前晃过一圈，可真巧啊。

印期虽然正被烦心事压得情绪低迷，但还是被孙起这略显幼稚的行为惹着勾起来些许笑意，这人真是有够记仇的，印期没忍住调侃了句，“今天有烟抽了？”

不过他本也没打算多话，只因为看到烟想起来在医院的事才多余回了句，印期这厢正准备继续往前走，不料孙起却不打算放他过去，抬起条胳膊来横挡在身前。

这么快就叫我逮着了！王梓潇掏手机出来对准印期放大倍数就是一顿狂拍，这两人关系看上去很显然不一般，作为头号可疑人员，得回去详细查查，王梓潇猫着腰慢慢靠近想要听清楚他们具体的对话内容。

“你还有事？”

印期本就不耐，疏离的语气在夜半寒凉的衬托下更显冷漠。

孙起权当听不出来，依旧嬉皮笑脸着不肯让路：“你猜刚谁来找我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王梓潇，先前王家的小少爷。”

孙起有意提高音量，同时观察着印期的表情变化，“王家你知道吧？那可是’上头‘手下的得力干将，关系可深着呢。”

他摆明了意有所指，明目张胆的要引人上钩。

“所以呢。”

“没所以，就跟你说道说道。”

孙起这会不单要放人了，还率先作出一副自己急着离开的样子。

“站住。”

目的达到！孙起脸上荡漾开来，刚抬起来的脚顺势放下，他将视线正大光明转至印期脸上，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问对方还有何指教。

正是刚不久发生的事让印期心里堵得难受，这会孙起冷不丁地又蹦出来说’上头‘，挑明了是在逼他发问。当下换成印期拦住孙起，他死盯住对方，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变化，声音里却是褪去几分冷意，夹杂进难掩的焦虑：“你说清楚。”

“什么啊。”

孙起故意逗人乐子，愣是装听不懂。

“你刚说的，王家和’上头‘，他们中间发生过什么。”

“你想知道？”

印期抿着嘴不说话，手紧紧攥住孙起的手腕，力道几近要控制不住，说不上被攥得有多疼，但孙起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并没急着叫人松手，只是不再笑了。

燃过大半的烟蒂从指间脱身，划出道微弱的火光，堪堪擦过鞋尖落到地上，孙起踩上去用力碾过轻飘飘来了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说条件。”

“那得看我心情。”

“所以你现在是属于不想说的心情？”

“是。”

印期忽地撤去手上的力道，整个人也像是解脱了一般，眼底竟不自觉涌下来两行清泪。

这架势给孙起弄得整个人呆住了。

他怎么说哭就哭了？苍天在上，这绝对是孙起活三十年来第一次见男人哭，还是被他自己给搞哭的，孙起打算要说些什么，可嘴张开半天字是一个没蹦出来，反倒是风灌进肚子里不少。

平日里挺话多的一张嘴，这会真就卡得严严实实。

“你什么时候会有心情说，有什么条件，需要我做什么，都说出来，能办到的我都尽量去办。”

印期以一种极为认真的态度在对着孙起说话，犹如电影里虔诚跪拜的信徒一般。

后者沉默着退开几步，余光扫过不远处转角的一缕蓝色，只觉今晚事事都不合时宜，

印期耗光了全身的力气，现在就只想找一处安静封闭的地方把自己锁起来，能给脑子再加道锁最好不过。

再说吧。那人最后就只说了这三个字，印期仿佛失掉所有的感官，只凭借本能走回了家。他转锁开门，进到房间里面反锁，走近窗边拉上帘子，做完这些的身体再支撑不住，靠着墙滑坐到地板上。

脑子被上了锁，它里面就只剩下一个发着橘色光照的垂吊灯泡不停歇在晃荡，没有偏差，无知疲倦，就这样摇啊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