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知道岳麓山上有养鱼的计划,或者庞公没跟你说过我养鱼的计划,你觉着,灾民应该进荆州么?”
庞统坐在孙权家大门口,孙权在旁边陪着,此时,他问了这么一句。庞统道:“这得分怎么看。”
“乌程侯要困守一隅,统认为,应该将这些灾民都赶出荆州,一个不留。天下那么多英豪都留不住,荆州逞什么能?可乌程侯若是志在天下,那非留不可。”
“乌程侯靠凶名起家,依战功立业,眼下虽功勋卓著,但你听说过哪个皇帝能依靠凶名建立不世功勋?”
“那项羽好歹还是个英雄吧?”
“有了这些灾民,你知道乌程侯所面临的局面将会变成什么样么?”
“什么样?”
“会变成天下人口口相传的大善人,会变成虚怀若谷却满脸凶相高深之士,到那时,有志者会纷纷来投,想建功立业者会在乌程侯麾下寻求出路,天下良才尽归汝父。”
“为什么?”
“他连灾民都不放弃,会放弃手下人么?当然不会,跟着乌程侯,起码心里踏实,是不是?”
庞统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那,要是不收这些灾民呢?”
“就会变得和袁绍、袁术之流一样。”
“什么意思?”
“往你爹身边靠的人都是各怀鬼胎呗,不是图混你两个钱儿,就是图混点官声,实心实意跟你爹打天下的,绝不会靠过来。”
庞统再次拍了拍胸脯:“心里没底啊。”
“你想想,颍川有多少豪门贵胄,有多少饱学之士,你父亲从占据三郡之地开始到现在,有一个人来过荆州么?”
“人家为什么不来?”
“耳朵里都灌满啦!”
“现在乌程侯是个什么名声?”
“自黄巾起义起,乌程侯凶名赫赫,入了荆州后,更是不守规矩。从夸郡出击开始,那叫不守王命;坑骗袁术,那叫奸猾狡诈;是,入了十八路诸侯大营打了几场漂亮仗,可一个擂台就差点和公孙瓒刀兵相见,那叫不好相处。”
“就这么个人,你要是个谋士,你敢靠近么?你要是个武将,你敢来投奔么?”
“瞧瞧人家曹操什么名声,为国家,孤身行刺董贼,挥舞诏书聚拢十八路诸侯;瞧瞧人家袁绍,四世三公。”
“就算是董卓,好歹也占据了一个兵强马壮吧?”
“把这些人都摊开了摆在桌面上,你试试,看你选谁。”
孙权想了许久,很认真的回答道:“我选曹操……”“还是的。”
孙权一晃悠脑袋:“我让你绕进去了啊!”
“我选什么曹操,我肯定选孙坚啊!”
庞统笑了,坐在门口用手肘撞了一下孙权:“二公子,帮个忙,能不能去和吴小姐说说,就说昨日统实在是无心之过……”这庞统落入到温柔乡,孙权能理解,年纪轻轻正是这个时候,追求的是一眼定输赢。可他无法理解的是,自己所接触的庞统,似乎不是那个奇谋不断的人,和传说中向曹操献连环的庞士元,一点都不一样。“躲开。”
一声呼喝,坐在阶梯之上的孙坚就站在他们二人身后,当二人同时回头,这孙坚才来了一句:“士元上第二驾马车,权儿随我乘第一驾。”
孙权回头问道:“父亲,咱们这是去哪?”
“襄阳,为父要去亲看看那几十万灾民,究竟是如何光景。”
再一回头,无数马车已经从远处驰来,马车上,装满了粮食。“父亲,您要救这些灾民了?”
孙权才问了一句,就被孙坚伸出一根食指止住话语道:“我还没决定。”
上了马车,车夫驱赶着车队出城,城外军营中五千军士早就等候在那儿,见到孙坚车驾,立即行礼并高声喊道:“主公!”
马车奔襄阳而走,兵士们紧随其后。车上,孙坚看着孙权问道:“你觉着庞统这人,如何?”
“没什么特殊感觉,反而还觉着儿女情长,为人……肤浅。”
这就是孙权的真实想法。孙坚点了点头:“我儿与为父感觉一般无二,只是我很好奇,如此一个庞统,怎能得水镜先生高赞,还称此人望人有术?”
孙权这回把话藏到了肚子里。要说庞统望人有术,孙权倒觉着这话不假,起码他看孙坚,算是一眼看到了骨子里,分析孙家在荆州及天下的局势,那说的还真头头是道。可问题是,孙坚不是刘备啊,他不需要来个隆中对,更不用谁替他三分天下。这孙坚若能成事,得是个主意贼正的马上皇帝,既不同于朱棣起兵前的窘困,也不同于刘邦的奸猾,他有点朱元璋的意思,蛮横中带着一丝霸道,霸道中又藏着点小心思,看似平常百姓状,可若抓到了你一次弱点,就敢孤注一掷!所以庞统说孙坚有小智无慧,算是一点没错。“士元!”
孙坚在孙权思索时,掀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布,探头呼喊。后车上,庞统露出脑袋回应:“乌程侯。”
“你对襄阳熟络否?”
“熟。”
“若襄阳城下不是灾民,而是敌兵,该当如何?”
声音在空中震荡,孙权一下就明白来孙坚的用意,他们可能用错了庞统,庞统也许根本就不是一个内政人才。庞统略微思考着答道:“贼兵数十万,其广其众,定无法相互熟识,统会据城而守,而后派人趁夜出城。等贼兵来攻,向贼兵粮草中下毒、水源中下毒,如此,贼兵锐减,士气大跌,再趁其慌乱出城而击,可胜也。”
下毒!孙权纵观三国,未曾听说过哪怕一次有人对敌兵趁乱下毒的言论,可转念一想,他说的,绝对不是没有道理。以襄阳的守兵来说,面对几十万大军,能守住七天就是万幸,想赢,几乎不可能。这时候,贼兵众多,略显杂乱是一定的,要是趁乱混入对方军营,也必定不难。如此多的敌军,想要瞬间毒倒几乎不可能,但,却能敌军陷入慌乱,人人自危,趁其慌乱在举兵而攻,乃乱中取胜之道……就是,有点过于异想天开了。孙坚放下了车窗帘布,缩回头来,满脸笑意。孙权看着孙坚问道:“父亲,你信了庞统的?”
孙坚摇了摇头:“他在胡说八道。”
“那你笑什么?”
“我笑此人虽然年纪轻轻,面对几十万敌军的考题却不显慌乱,还能在小脑袋瓜之中去想对策,哪怕顺嘴胡说,却也敢说。”
这也值得夸赞?孙权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