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之后,宋清月便恹恹的,一脸疲惫的样子,回到五芳斋,洗了澡早早睡下了。 王妃小宁氏那边得了信,说是李昭一走,肃王殿下就带着世子妃出了门,在外头住了两夜,今日还一同去了季家院子,世子妃回来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很是疲惫的样子。 这是……得妖精打架打成什么样才能那般疲累? “这老狗!”
小宁氏捏紧了拳头骂道,“老大一走就忍不住了么!那小妖精也真是,迷倒了小的不算,还勾引老的,嬷嬷,你说,你说,王爷莫不是真动了心?三番五次的……” “娘娘莫要生气,总归这事等日后捅出来了,那小妖精得不了好的。”
“她也不怕遭报应!老不羞的,都四十好几了,也不怕闪了老腰!”
再怎么想看李昭遭殃,小宁氏也还是气的,特别是想到自己丈夫可能当真动了心,她心里就堵得慌,恨不得现在就杀到平洪殿去把李炟骂个狗血淋头。 可她到底不敢。 她还等着日后在关键时刻给李昭那个天杀的臭小子致命一击呢。 ~ 因为看了野狗啃食婴儿的场景,宋清月好几天没怎么吃下东西,把白嬷嬷急得团团转,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肃王殿下带自家世子妃出去干了什么,怎么两天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就算是宋清月的心腹,可有很多事,白嬷嬷也是不知道的,王府的机密宋清月更是嘴紧得很,一句都不会说。 她一个中年深宅妇人,能想什么,自然不自觉地就跟王妃小宁氏想到一块去了。 她是相信自己家世子妃品性的,可她信不过肃王殿下啊! 那位可是以风流著称的! 且肃王长相俊美,虽然四十有四了,脸上却没几道褶子,头发浓密乌黑,一身健壮的腱子肉,比起嘴上没毛的年轻小伙子,更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后院那些年轻的小侍妾们伺候起肃王殿下,基本没有哪个是勉强的。 难不成,难不成自家世子妃也被这个风流的公爹给哄了去?! 白嬷嬷心里是又惊又怕,不敢问,也不敢说,愁得掉了一大把头发。 宁越瑶那边算着日子,差人去前头请世子殿下去玉笙居,一问才知道李昭已经走了好几日了,当即气得要来五芳斋闹一闹,问问宋清月这个正妻是怎么当的,为何世子殿下出远门不通知大家,也不安排人随身伺候。 不过她根本没能进得去五芳斋的院门。 白嬷嬷心情烦躁得没工夫搭理宁越瑶,两三句话就想把她打发走,五芳斋外边还有世子殿下留下的亲卫三十人,把五芳斋护得铁桶一般,宁越瑶根本都没机会去里面闹腾。 宋清月自是不清楚白嬷嬷在胡乱琢磨什么扒灰文学,也不知道院子外头的喧嚣,她几乎夜夜梦见那个被活活啃食得血肉模糊的婴儿。 她前世就特别害怕看恐怖片,每次看了都会做噩梦,何况这一世还是现场版的,她被吓得夜里惊醒好几次。 睡不饱人就没精神,没精神就没了胃口。 前世看戏文里说什么较弱的小娘子被吓病,吓死的情节,觉得过于夸张,等到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有多恐怖。 吃不好、睡不好,加上秋季温度变化大,到了月底的时候,在惊惧和焦虑之下真的就病倒了! 这一病,似乎更加印证了一些人的猜想:年轻娇弱的儿媳妇,在无耻风流的公公威逼之下,又羞又耻,又惊又怕,因而一病不起…… 不过心里没鬼的人自然不会联想到这些乌七八糟的,肃王更是不知自己的形象能在后院这些女眷眼里坏到这个程度。 他听说宋清月病倒了,立刻皱起眉头来。 “汪禄恩,怎么回事?老大回来了,本王怎么交代?”
自家儿子有多宝贝这个媳妇肃王殿下自是知晓,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等他回来就病倒了,可不是不好交代? 汪公公犹豫道:“莫不是被京郊的漏泽园吓的?倒是老奴考虑不周,不该走那条道的。”
他面露自责。 肃王沉吟一声:“你到库里拿些药材去,顺便问问她,是想要找和尚尼姑来念念经还是要道士来画个符。总不能这样下去。”
五芳斋里,白嬷嬷见到汪公公带着一大堆药材过来的时候,吓得魂都要飞了,愈发觉得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不由老脸苍白,冷汗涔涔,硬着头皮将汪禄恩请进去。 “世子妃,王爷派老奴来瞧瞧您。”
他温声细语的。 宋清月窝在窗边的软塌上闭目养神,其实也没睡着,就是没精神,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汪公公来了,她便坐起来,靠在引枕上,一脸苍白。 因为要说那天的事情,就把屋里下人都挥退了。 白嬷嬷出去之后,忽然抓住墨竹,问道:“世子妃跟着王爷从外头回来那日是谁伺候沐浴的?”
墨竹想了想,道:“是我跟墨兰,怎么了?嬷嬷,您不舒服么?怎的脸色这样差?”
白嬷嬷摸摸自己的脸,道:“我无事。”
她一把将墨竹拽进耳房里,压低声音,问道:“我且问你,那日可在世子妃身上看到那种痕迹了?”
“什么痕迹?哪种痕迹?”
“啧!你就说世子妃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痕迹吧!”
“没有啊。”
墨竹一脸莫名。 “真没有?”
“没有啊,咱们平日都是尽心保养的,肌肤如玉,一丁点儿瑕疵都没有!”
墨竹还说的一脸自豪。 白嬷嬷暂时松了口气,可还是觉得不正常,难不成是被自家世子妃拒绝了,王爷没得手?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屋里,宋清月已经送了客。 回到平洪殿,汪公公向肃王殿下回话,道:“奴才瞧着世子妃似乎对和尚道士什么的厌恶得很,倒是问了奴才几句关于养济院还有育婴堂的事。还问了老奴这京城里是否还有价钱低廉些的宅子是适合养孩子的。”
肃王抬了抬眉毛,叹道:“咱们老大媳妇倒是个心善的。”
想了想,忽然笑起来:“中秋之前,那个被宋建鸣弹劾得当庭脱了乌纱帽,要告老回家的那个老头儿叫什么来着?”
“是翁御史。”
汪公公提醒道。 “对,姓翁的!你去问问,他家京城的宅子卖是不卖,要是卖就买下来,给世子妃养孩子。这样好,与其给庙里捐那些香油钱,养了一群胖秃驴,不如拿来养孩子,哈哈哈哈!”
肃王这么想着,自己乐起来,又道,“这样,今年除去给王妃点长明灯的钱,其余就不必再送去庙里了,都拿去给世子妃养孩子吧,那些钱怎么个花法,叫世子妃自己看着办。”
“是,奴才这就去办。”
宋清月这儿岁月静好,实际上最近朝堂上风起云涌,争斗已是到了你死我活的白热化的阶段。 以严首辅为首的严党就跟以泾国公为首的陈党斗争得厉害,原本双方都想要拉拢宋建鸣的,不过在皇帝的刻意扶持之下,宋建鸣已然自成一派,成了朝中的第三大势力。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 今年五月之后,朝堂有了一次人员调动。 宋辰旭就被任命为正六品的工部主事。 他之前就一直在山东做修路的事,秋闱之后原本的负责人被调去了别处,宋辰旭成了真正主持大局的人,相当于后世的项目经理。 宋辰旭本就是个能干的,又是宋阁老的嫡出公子,身份贵重,做事的时候在用人方面少了很多顾忌,只重用那些真正能干、会干的吏员,至于从前那些凭着搞关系、拍马屁混日子的,则被他毫不留情地搁置在一旁。 建材供应商也是自家的,自然不能给自家公子丢脸,供货总是特别及时。 下头人有了干活的积极性,加上管理调度得法,各种建材供应也及时,因此工程进度快得吓人,连花费都少了近四分之一,一下子将旁人比进了地沟里。 修好一条道之后,别的地方抢着让宋二公子去帮着修路。 肃王口中的那位翁御史参了宋辰旭一本,说是因为他招收劳役时,处事不当,激起民乱,叫山东省青州府昌乐县李家村出现村民围困县衙闹事,导致五人死亡,十几人重伤的惨剧。 “民乱”这两个字可不能随意使用,这可是封建时代帝王最敏感的一条神经。 就算是宦海浮沉二十多年的宋建鸣初闻此事,亦是惊出一身冷汗。 要不是皇帝对宋辰旭印象不错,派了锦衣卫去山东详查,但凡换个人,大概都要被迅速拘捕回京,监押候审。 好在经由锦衣卫调查发现,李家村那事根本就不是什么村民围困县衙,闹什么民乱。而是李家村和旁边的牛洞村为了抢夺率先修路的权利而发生的一起民村集体械斗事件! 完全就跟民乱沾不着边。 翁御史眼见自己的弹劾成了笑话,便立刻又上了一本新的弹劾奏张,内容大致如下: 其一,宋二郎主管修筑道路的通路仪式过于奢侈浪费,山东等地受了涝灾,他们竟然在通路仪式上大量饮酒;第二,宋二郎任人为亲,跟户部尚书串通一气,手下吏员得官者竟有二十人之多,就因为其中的猫腻和不公,才引发了两村械斗;其三,便是参修筑工地之上只闻宋二郎的名字,不闻众人山呼万岁。 皇帝看了折子其实也没觉得什么,都是些没事找事的御史们常用找茬借口,只要不发生民乱,皇帝圆瞪的眼睛就又和善地眯上了。 但是宋建鸣很生气,参他本人可以,但是参他优秀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儿子不行! 那两村械斗明明是两村村民自己的问题,居然怪到他儿子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特别是最后一条,简直杀人诛心啊! 他儿子辛辛苦苦忙前跑后近一年的时间,又是测绘,又是核算,统筹人员、运输,还想方设法地节省工时,费心劳力地防着人贪墨物料,原本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现如今晒得跟烧焦了一般,人还瘦了一大圈……忙得连媳妇都没空娶。 如此大功,非但不褒奖,竟然还要将其抹杀,这要换一个疑心重点的皇帝,他们宋家一家子都要遭殃。 宋建鸣在堂上看着是波澜不惊,其实恨得磨牙,回了府便组织幕僚,讨论怎么给那个姓翁的老头一个教训。 御史确有闻风奏事之权,但也不是叫他们这般滥用的! 于是那位翁御史,从祖宗十八代开始被扒了个底朝天,奈何人家还真没什么可以参的。 人家是贫寒农户出身,耕读人家,祖上没出过什么大官,别说大官,连个举人都没有,他生父早亡,由其生母一力拉扯长大,偏偏天资聪慧,一路从秀才考到进士。 且这位翁御史当初还被朝中某位重臣看中了,要认他做女婿的,但翁御史没答应,更是直言不能抛弃了自己的糟糠之妻。 这几十年来宦海沉浮,更是对家中老妻始终如一,不曾纳妾。 其官途其实并不顺,然其在地方任职期间,官声极好,真是个找不出错的人! 怎么偏偏他的座师就姓宋呢?偏偏翁御使唯一的儿子又在浙江做官,就在宋家大爷手底下当差。 现在宋怀书已经完完全全地成了陈家一党了,而宋建鸣几乎跟宋家嫡支快闹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宋建鸣气得在家里跳脚炸毛,梁氏也是好久没见自家夫君这般暴躁了。 “怎得这般心绪不宁的?什么事儿能叫咱们宋阁老气成这样?”
梁氏拍着夫君的背安抚道。 “阿玉,你是不知道那老头有多气人!他找咱们阿旭麻烦!阿旭有多辛苦,不消我多说夫人也知道的吧?他竟然参阿旭,还说工地上的工人吏员们大呼阿旭名字,却不山呼万岁,你说说,这像话么?他自个儿没跟吏员们同吃同住,他懂个屁!我看与其叫他当个御史,不如去工地搬砖!给这种人发俸禄简直就是浪费银子!……” 宋大人在家骂了翁御史足足两刻钟才算舒坦,其实他也知道,那姓翁的老头也不过被逼无奈。原本宋建鸣只想把那姓翁的贬到地方上去,不过肃王殿下没宋建鸣那么好说话,也向来不介意用下三滥的手段整人。 也就花了几天功夫,就叫翁御史跟自家儿媳妇有一腿的故事有鼻子有眼地传遍了大街小巷。 甚至连套都懒得下,只就是纯纯的谣言而已。 御史向来有闻风奏事之权,不用讲事实证据的,于是便有宋党的御史拿这种民间传闻弹劾翁大人,把姓翁的老头气得差点中风,为了自证清白,当廷脱了乌纱帽,拂袖而去。 很快,翁御史儿子那儿也出了问题,依旧是肃王府动的手。 泾国公府陈家肃王搞不动,宋家嫡支有皇帝保着,用来跟宋建鸣打擂台维持朝堂势力平衡,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肃王还捏不死? 敢于做马前卒的,就要做好为主子牺牲的准备! 整个翁家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翁老夫人一边带着家中下人们收拾东西一边埋怨丈夫:“好端端的,偏要当那出头鸟。宋阁老的公子也是你能碰的?现在好了,儿子的前途也给你毁了!”
翁御史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酒,朝中之事老妻不懂,有些事他也不想做,却有人逼着他做、骗着他做。 他不过就是上头人相互争斗的炮灰而已。 忽然管事来报:“夫人,有人上门来问咱们的宅子卖是不卖。”
翁老夫人气得额角青筋都跳了出来:“这朝廷调令还没下来,陛下还没准奏老爷乞骸骨的折子呢!谁这么急不可耐的?”
管事的额头冒汗,道:“来,来人说是肃王府的……” “滚!叫他滚!”
翁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可是在田间干过农活的,闻言脱口就骂了出来,“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京城的宅子还愁卖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