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鹰想找人一道打马球玩,可惜除了宁越瑶以外,就只有打得不怎么好的孟晚枫,而且今天宋清月根本没把宁越瑶带出来。 “你们可真没意思!“云鹰撇着嘴,不高兴地道。 宋清月看了看自己身后杵着的那么些个侍卫,问道:“你们谁马球打得好的,陪侧妃下场玩玩?”
侍卫们一个个面露难色,倒不是不会玩,实在是这与世子殿下吩咐他们做的事情不符。 “别不吭声呀,只要八个人就够了,剩下的足够护着我了。”
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批侍卫的头头,一个名字叫邱实的小伙子,依旧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出列恭敬地道:“世子妃,四个人!我们只能出四个人。”
“也行,也行,四个就四个,三人一队。”
宋清月不在乎这个,扭头问云鹰:“打三人一队的成不成?”
“成啊成啊!”
云鹰兴奋起来,夹了夹马肚,在椭圆形的马场上狂奔起来,似乎是在带着马儿做热身运动。 孟晚枫挥了几下手里的球杆,问宋清月:“你不玩?”
宋清月摇头:“我不会。”
等云鹰跑完三圈,侍卫们都各自准备好了。 宋清月本想拔下一根簪子做彩头的,摸了摸发髻,却只摸到一株茱萸,这才想起来,因着今天要骑马,她压杆就没戴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 那羞窘的样子当真可爱极了,不再像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似乎就是个普通的邻家妹子一般。 侍卫们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周围的丫鬟、妾室们一个个也都嘴角带笑。 她出了点小洋相,氛围反而更好了,有个胆子大的侍卫出声说道:“就算只是世子妃头上的茱萸,咱们也抢着要。”
不过他立刻被邱实狠狠瞪了一眼,一缩脖子,迅速退回去。 孟晚枫也跟着打趣:“行了,你拔根头发丝都有人抢着要!”
宋清月摇头笑道:“那可不行!”
转头看了一眼墨竹,让她拿六十两银子出来,摆在放彩头的漆盘上。 “九球定输赢,哪方赢了,一人拿二十两银子去。”
宋清月知道给王府卖命的这群亲卫们个个都身怀绝技,拿的月钱着实不低,二十两对云鹰、对这群侍卫来说,不算多,也不算少,赢了高兴,输了大约也不会太心疼,孟晚枫嘛,重在参与,根本也不在乎输赢。 六人高高兴兴开始了比赛。 宋清月则挑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 在她骑之前,依旧由认真细致的邱实先骑了一圈,确认马匹、马镫、马鞍子都没问题之后,才把她扶上马,由邱实亲自牵着,一边看他们比赛,一边沿着场边溜溜达达地慢慢骑。 她身后依旧有十来个侍卫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 中途,管理马场的管事,笑呵呵地上前,询问邱侍卫要不要歇一歇,他来给世子妃牵马。 他满脸讨好地笑着,不料换来邱侍卫杀意满满的眼神:“你站住!不许再靠前了。叫什么名字?家人都在哪里做活?接近世子妃有何目的?”
他向身后的兄弟们挥了挥手,指着管事的道:“把这人带下去,好好审问,到底是哪里派来的奸细。”
马场管事的差点被吓尿,立刻跪下磕头求饶:“不不不,小的,小的只想在世子妃面前露个脸,顺道拍拍派您马屁,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啊!邱侍卫饶命,邱大人饶命啊!”
邱侍卫丝毫不为所动,管他哭爹还是喊娘,还是把他拖去审问了。 宋清月看着有些不忍,刚开口:“邱大人……” 立刻被邱实打断了:“世子妃,您放心,怎么在马匹上动手脚,咱们一清二楚,只要不在他身上搜到什么可疑的东西,自然会放了他。”
宋清月只好干笑着点头道:“也好,你们别把好好的人打坏了就成。”
这可真是马屁拍到铁蹄上了。 其实并非这些侍卫小题大做,实在是最近京城形势紧张,世子那儿一出京城就遇上一次刺杀,瞒着宋清月不叫她担心既是李昭的意思也是肃王殿下的意思。 而这群侍卫则压力大到最近连觉都睡不着的地步了,唯恐那穷凶极恶的黑手刺杀世子殿下不成转头拿世子妃开刀。 女眷们并不知晓这些,沈湘远远瞧着,打趣了一句:“那群侍卫可真就差把世子妃供起来了。”
黎秋水笑道:“世子妃要出了事,殿下不得发疯?”
“也是。”
这两个字,沈湘说得就有些酸溜溜的,她站起身,道:“我也想去骑马,你们谁一起去?”
“我想去!”
黎秋水道。 “我也想去。”
燕九畹站起身。 “我去!”
“我也去!”
妾室们一个个站起身,朝马厩走去。王府财大气粗,这个马场养了近一百六十多匹马,一部分是用作王府日常出行用的,还有一部分是为了王爷和世子的近卫们养的,另有十多匹个头较小、性格尤为的温顺的马匹,是专为了女眷们玩乐而饲养的。 马球赛有来有回,看着打得挺激烈,不过最终还是让侧妃赢了,大家看起来也都玩得十分尽兴。 宋清月还将手上的玉镯子给了云鹰,把她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另外又赏了所有今天陪着出门的侍卫们,一人五两银子。 一早上玩得十分尽兴,大家在马场用过午膳之后就打算一起回去了。 “你可真大方。”
孟晚枫临别时感叹道。 “那还真不能小气了,人家是可是为了我卖命的。”
宋清月道。 “对了,今年的肥皂卖得比去年好,你要不要去我的多宝阁坐坐?离这儿不算远,今年我把店面扩大了两倍。”
孟晚枫邀请道。 “好啊!”
宋清月欣然应了,让其他人先回府,她跟着孟晚枫去了一趟崇文门大街,多宝阁就在那条街的尽头。 原本的小铺子已经变成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店面,里头有首饰,有成衣,布鞋,价位都不高,都是好看又实惠的商品。 “我这店里东西卖得杂,不过最好卖的还是你的肥皂!比那润肤霜好卖。”
孟晚枫把宋清月带到店面后边的作坊里。 店面后面有好几个四合院,里头有女工在埋头做活。 “布料拿来以后先缝制成衣,剩下的边角料用来做鞋面,再剩下的就用来做绢花。”
孟晚枫笑着解释。 “这样好,一点不浪费。”
宋清月笑。 “这间院子就是专门做肥皂的。”
孟晚枫把宋清月领到另一个院子,院子的正中央用青砖砌了一个大池子出来。 有挖了洞洞眼的竹管子通进水池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氯气的味道。 “我这店里还负责向整条街卖水,我们每天从通惠河里拉四趟水过来,简单用沙子过滤之后就流到这个池子里通气。街上邻居都说我这儿的水虽然味道怪了些,但喝了不闹肚子,也不长虫子。从我这儿买水比去买白矾还便宜些。”
孟晚枫道。 宋清月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你这儿的围墙能不能拆了?这种气体闻多了不好。跟街坊们说,这水最好还是烧开了再喝,烧开那股怪味会小很多。”
“是,我是这么跟他们讲的。现在天冷了他们愿意烧水喝,天热的那会子,就不愿意烧。烧个水弄满屋子热气。”
宋清月叹口气摇摇头,这年头小老百姓的平均寿命不到四十岁,喝点氯水的危害比不小心得了寄生虫或是因为细菌感染拉肚子的危害小多了。 之后宋清月又跟着孟晚枫去看了工人们搅皂液。 这活计不必磨豆腐什么的轻松,除了男工们肌肉分明的躯体,宋清月还看到他们胳膊上被烧碱腐蚀过的疤痕。 “这个麻布做的手套不太好用吧?”
宋清月叹气。 工人们的笑容十分朴实,答道:“还好,还好!这种用浓盐水做烧碱的法子比用纯碱和石灰做好多了。手套嘛,多套几层就好了,万一不小心沾上了及时脱下来,问题不大。”
宋清月点点头,想起橡胶手套来了,可惜她那儿只剩下一点被氧化得十分厉害的橡胶树汁了,她还想着混点什么能做成橡皮擦呢。 “你们在这里多少钱一个月啊?”
宋清月好奇地问道。 “二两银子一个月,还管两顿饭!”
那搅合皂液的汉子笑得很是满意。 这样一年有二十四两银子的收入,确实比种地得的收入多,更重要的是旱涝保收,种地就得看天吃饭,做工就稳定多了,交的税也少。 宋清月挽着孟晚枫的手从后院回到店面里,这里的肥皂卖得都便宜,已经切成一块一块大小差不多的,二十文一块,倒是比内务府造的要卖得便宜得多。 “大家愿意买?”
宋清月问道。 “愿意!买了肥皂就不需要用棒子打了,衣服不会坏得那么快,洗得还干净。我们每天进一百斤油,十五斤盐,因为进得多,油店给我的价格比零售低一成,油和盐加起来成本大约是六千文。咱们平均一斤油切出五块肥皂,每天做五百块,就是十贯的收入,每天的利润就是四千文。一个月就是一百二十贯,去掉工人的钱,再加上卖水的钱,每个月净利润有一百多贯。这还没包括偶尔有外地客商过来进货的。你去这条街上问问,哪家铺子能有我这儿这么赚钱的。真是托了你的福了。等天慢慢凉下来,咱们的绵羊油卖得就快了。”
孟晚枫笑着给宋清月倒了一杯清茶。 宋清月捧着茶问道:“你这儿倒是没有工人知道了秘方,回去自己做,自己开店的?”
孟晚枫摇头:“哪儿那么容易,做肥皂利润高,被内务府发现了要上门收银子的!我这儿好歹占了王府的名头,又有你的股份,他们才没找上门来要银子,我也才能卖这么便宜。我也就是卖给平头老百姓用的,王府里用的肥皂可不都是内造的?”
宋清月不置可否地抿了一口茶,收专利费嘛,无可厚非,不过这个年代没有专利这种概念,就道:“内务府卖肥皂,我也要跟他们分银子的。”
孟晚枫哼了一声:“本该是你的,你当初要是不把这做肥皂的方法交给他们,他们还能逼着你拿出来不成?还有啊,他们报给你的账不知道少了多少,内务府那帮宦官,一个个脑满肠肥的。咱们做点小生意,御史们一个个跟苍蝇似的盯着不放,说什么与民争利。内务府那么一大坨屎放在这儿,他们一个个倒是默不作声的!”
宋清月被孟晚枫的说法逗得咯咯笑起来。 国企嘛,无论哪个年代都是一坨翔,充斥着大蛀虫,不过国企做起技术攻关来也是财大气粗的,就像是内务府的造办处,掌握着这个国家最先进的生产工艺,以及最牛的匠人们,不过钱都到管理者的口袋里去了,真正的技术人员却拿不到很多,这才是矛盾的地方。 眼瞧着天色渐晚,宋清月打算告辞了。 孟晚枫拉着她的手道:“今天玩得真高兴,下次出门玩可要记得再喊上我!我可真不爱待在王府里,你找我出来玩,我们府上王妃定是不会不许的。”
“嗯,有机会一定喊上你,咱们下回见!”
“下回见!”
宋清月上了马车之后忽然想起来,这里离城南的小福利院应当不算远,就绕道去了一趟。 世子妃每次都这样不打招呼地突然出现,真叫吴管事够受的,他正翘着腿,在院子里敲核桃吃瓜子儿呢,地上的瓜子壳都没来得及收拾。 “这几日可还有新收的孩子?”
宋清月装作没瞧见地上的瓜子壳,带着人直接往屋子里走。 这次她是带着秤来的。 “有!”
吴管事小心翼翼地躬身跟在宋清月身后,道:“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儿听说的,有抱着孩子找上门来的。”
宋清月坐下,也不问话,只叫婆子们把孩子抱出来,一个个过秤,墨竹在边上负责记录,吴管事在边上看得手心、背上全是汗。 他都打点好那些婆子们,让她们好好闭嘴了,没成想,世子妃直接叫人来称重,好在上次没过秤,那些拿来的羊奶,他贪也就贪了去了,可往后怕是不行了。 米汤喂出来的孩子跟羊奶喂出来的能一样么? “把新来的孩子抱来我瞧瞧。”
一个面生的婆子,抱出个瘦小的女孩来,宋清月接过来,细细看了看娃娃的小脸蛋,问道:“这孩子有一岁多了吧?”
“两岁了。”
婆子答道。 “卖身契可签了?”
宋清月又问。 吴管事啊啊了两下,跪下请罪道:“没,没签,有人送孩子来,就接下了。”
“咱们养几年,人再给要回去,你怎么说?”
宋清月抬眸问道,“要回去也就算了,要是那家父母把咱们养的好好的孩子要回去以后卖去窑子,卖给糟老头子做通房丫头,怎么办?本世子妃花钱花力气教养出来的孩子,是让她们以后去当瑶姐、做通房的?”
宋清月现在已经学会以恶意去揣测人心了,有时候穷到一定程度,恶就被逼出来了。 “是老奴考虑不周,请世子妃责罚!”
吴管事又跪下砰砰地磕头。 宋清月厌恶地看了一眼就撇开了目光:“算了,下不为例。记得去顺天府衙门上户口,身份都按王府家生子上。”
称完重量,墨竹几个又把孩子们的小衣服脱了,检查身体上有无什么莫名出现的淤青、伤痕。 “大家都看好了,今日是九月九,孩子们的重量我都记下了,我会差人不定期过来称量、给孩子们检查身体。本世子妃可不想善事变成恶事。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有谁虐待孩子的,我会让你一家子在京城待不下去!”
婆子们纷纷跪下称不敢,“我们一定会好好照看孩子,请世子妃放心。”
“但愿你们能叫我放心。”
回到王府之后,宋清月叫白嬷嬷去库房里寻了个打好孔的玉珠子出来,做了个剑穗,让墨竹送给邱实。 邱实接到墨竹送来得剑穗子,激动地道:“这是世子妃亲手做的?”
“是啊,她说这些日子都辛苦邱大人了!”
墨竹笑咪咪地瞧着他。 邱实被墨竹笑得脸都红了,单膝跪地,大声道:“谢世子妃赏赐,为了世子妃,属下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墨竹被他一板一眼的举动逗得直乐,捂着肚子笑了好半晌,才道:“这可不是赏赐,世子妃说了,这是她送您的谢礼,还让我转告您,别太辛苦,注意休息。”
一句话把邱实都说结巴了:“多……多……多,多多谢世子妃。”
一张国字方脸涨得通红。 墨竹又瞄了一眼邱实,捂着嘴,小跑着回去了。 其他侍卫们好奇地围过来要瞧世子妃送的礼物,邱实啪地一声,把装剑穗的锦盒盖上,一脸凶巴巴地吼道:“看什么看!都滚回去,好好站岗!现在什么时候你们不清楚?都警醒着点!”
墨竹回到屋里跟宋清月说了邱侍卫的窘样,把屋里一众姐妹都逗笑了。 “墨竹,你今年十四?”
宋清月突然问道。 “恩……恩!”
墨竹是个反应快的,赶忙摆手道:“世子妃,墨竹还小呢,不着急嫁人!”
宋清月噗嗤一声笑起来:“说得是,还小呢。不等到你三十,我是不想放你走的。”
“啊!那也……那也……”墨竹眨眨眼,一副委屈的样子,大家就又都笑起来。 “墨竹姐急着嫁人呢!”
东萍嘴快。 “别瞎说!东萍!你这孩子,真是胆肥了你!”
墨竹作势要拍她脑袋,墨染赶紧拉架。 “好了,别担心,你们啊,也都不用担心,你们的嫁妆我都备着,再帮你们寻个好郎君,等到二十五就放你们出去嫁人。要是你们有心仪之人,不要害羞,都告诉我,我跟白嬷嬷好歹帮你们长长眼,别叫不三不四的人把你们骗了。”
一个重阳节,大家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宋清月已经很累了,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让白嬷嬷热了一壶桂花酿来,坐在窗下,小口慢慢喝着。 这么对着一轮残月喝酒,忽然就有些想念那个猪蹄子了。 等这个秋天过去,平静的日子大约就要结束了。 过几天她就去找人把洗衣机做出来,先让府里的丫鬟们用着,洗衣粉也可以想法子开发一下,她们用着觉得好用再量产,定价也要想想呢。 宋清月坐在摇椅上悠闲地思索这些事情,只是没料到,风波来得比冬天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