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将算学纳入会试科目的第一年。 有些人紧张地觉得自己完蛋了,干脆先回家念书,研究算学,两年后再考,所以原本预计有一千六百名左右的举人参加会试,可今年就只来了一千人。 剩下的这一千人也不都是对算学有研究的,还有许多是怀着侥幸心理,觉得算学这部分应当只是个参考,不会对考试结果有太大影响。 科举当然还是以四书五经为主,只要前三场考得足够好,就算最后一场算学考得一般,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此时的贡院门口举子们正排队等候入场。 有好些小贩在叫卖算盘。 可算盘也是需要学习的,要是没有专门学过珠算,还不如用笔算来得快。 不过还是有好些考生买了算盘。 贡院里头,李昭已经早早到了。 科举总调官由吏部尚书吴阁老担任,就连他老人家瞧见那一大盒试卷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数学试卷这种东西,实乃平生头一遭见,心里暗暗咋舌,这么多算学题想要考高分,不知得花多少功夫。 李昭将试卷拿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小本的量。 监试官由监察御史担任,他看着这一本一本的算术题,脑门开始冒汗。 接着考生入场,真正进入考场前,都要由监门官搜过身,保证他们没有夹带,才能放进考场去。 这次恩科的两个监门官分别是锦衣卫指挥使宁远和火器营的书记官宋辰旭。 皇帝把这俩放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也并非故意恶作剧,只是公平对待宁、宋两家罢了。 能够参与恩科考试这件事本生就代表了一种荣誉。 举子们进入考场,坐进自己的考号之后,由监试官带领御史台的几位低品级官员一起为考生们分发试卷。 而提调供给官,礼部员外郎章光鉴则领着礼部几位低品级官员向考生们分发硬质沾墨钢笔和炭笔。 沾墨钢笔用来写答卷,炭笔方便在草稿纸上做运算。 贡院发下去的钢笔,不是真的用钢铁做的,而是用木头做的,笔头的结构跟钢笔差不多。 当然,要是用不惯这种硬质沾墨笔的,用小号毛笔也不是不可。 先拿到试卷的考生,看到那跟一本书似的考卷,脸色都有些发白。 从没见过这么大题量的卷子。 那些心怀侥幸的学生都有一种直觉:这算学考试,大概不只是做个参考。 经实并重这件事,皇帝是认真的! 在场的所有官员亦有这种感觉,皇帝是认真要将算学的重要性给抬起来了! 甚至要把算学的重要性抬到跟四书五经的一样的地位。 他们回家之后,是不是也要学习学习? 等考生们全部落座,时间也差不多了,李昭告诉总调官吴尚书,可以开考了。 随着“哐”的一声锣响,考试正式开始。 满贡院都是哗啦啦书页翻动的声响。 还好,有些觉得自己要完蛋的考生放开考卷的第一页,惊喜地发现,竟然是都是些三位数四位数的加减乘除! 除了数字大些,但至少他们可以做呀! 不就是用新的数字符号表示么? 没问题,这种新的数字符号,早在宋建鸣当年重建户部账册的时候就在民间开始传播了。 而且大皇子殿下写的那本书里用于表示数字的也都是这种新的数字符号。 大多数举子都提前做过一点功课。 不过是些加减乘除的题目,没问题的。 一颗对未知惶恐的心,又悄悄放下了。 情绪稳定之后,很多人拿起自己准备好的细毛笔就开始在草稿纸上算了起来。 做完整数的加减乘除,是有小数点数字的加减乘除。 很多人这时候脑子就不太够用了。 不过这依旧算是送分题。 再往后,有了分数,有些开始看不明白了。 题目就看不明白,别说做了,于是直接往后翻。 方程运算题。 从二元一次方程组,到三元四次方程组,难度依次加大。 学习过《方程、函数与线性规划》的人已经开始埋头苦算了。 完全没学习过大殿下那本书的人,连题目都看不懂,依旧得空着,再往后翻。 这时候,卷子上终于出了文字! 是应用题。 第一道:“现在有新旧掺杂的铜钱十五贯,新铸铜钱重五分,旧钱重四分,问:这十五贯铜钱中,新钱有多少枚,旧钱有多少枚。”
实际上就是一个简单的鸡兔同笼问题,懂的人立刻开始作答,不知方法的人自然抓耳挠腮又要往后翻。 可惜再往后一题比一题难,从财税钱粮,到工程材料、人数、工时计算,甚至是走外贸的布料、瓷器定价,将近二十道应用题,题材极为广泛。 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有习题集可做,平时就喜欢琢磨这种事情的少数几位考生,像是久旱的鱼儿遇见了水,开始洋洋洒洒地在草稿纸上计算起来。 梁淮君一路做下来还算顺利,到目前为止基本都没有遇见让他觉得特别棘手的问题,而且这些应用题都十分有趣,他甚至有种越做越嗨的感觉。 另外一些不得其法但敢于尝试的考生,开始在草稿纸上胡乱写些自己能想到的解决思路,但大多数还是选择直接跳过。 只有翻到后半部分的时候,才重新出现一道容易做的:计算各种几何图形的面积,有长方形、梯形、三角形、扇形。 除了扇形难算些,前面的几个,只要学过一点九章算术,或是在“君子六艺”上稍微下过一点功夫的人就都能算得出来。 算完这些几何图形的面积,再往下,是一道几何应用题:老李家门前有一块三角形土地,家里有两个儿子,如何将这块地分给两个儿子才能让两个儿子拿到的土地面积一样? 这也算是一道,只要学过一点就能秒答的送分题。 宋清月和李昭出卷子还是挺人性化的,整套卷子里头设置了不少送分题用来安抚考生们的情绪。 做完几何题,是两道等差数列的题目,一个求和,一个求项,这也是《九章算术》里头涉及的内容。 数列之后是一道开方题,这之后便是一道经典的《孙子算经》中的“物不知数”问题。 这道题可以有多种解题思路,可以用南宋数学家秦九昭发明的“大衍求一术”求解,或是列出一个多元一次方程组也可以轻松解出来。 要实在这些都不会做,最后两道解释割圆术和天元术的阐述题,肯定也写不出来。 三天考试时间,有的考生第一天就算完前头的加减乘除就交卷了。 第二日,多数考生也都交卷了,比如王成林就是第二日交的卷。 虽然题目都做得糊里糊涂的,但他至少还能写出不少来。 撑到最后一日的没剩下几个人了,梁淮君是其中一位。 其实多数题目,他在第一天就全部写完了。 割圆术他完全不懂,就空着了,但前头有道很奇怪的,要求计算某两段函数之间面积的题目可把他给难住了。 也就是那道宋清月恶作剧放到卷子上的微积分题,李昭抓耳挠腮想了一个通宵没想出来,梁淮君也一样,第一夜为了算这题,熬了一个通宵,第二日中午睡了一个时辰,爬起来又开始算。 算到第三天,人都魔怔了。 若非是监试官过来提醒他考试时间到了,要收卷子了,他还打算待在考号里面接着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