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爵回府后气得瞋目切齿,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唯唯诺诺,殚精竭虑,自认为文治武功完全能够胜任大司马一职,只是不知这秦善春为何对他有这么大的成见。“少明,备轿,咱们去一趟望海楼。”
沈建爵刚进书房屁股还没坐热便对管家卢少明吩咐道。“大爷,此时去二爷那里是不是有点不妥?这四周的暗探是越来越多了。”
卢少明劝说道,“要不咱们还是请二爷过来吧?”
“我们去和他来不都一样吗?咱们着便装,走后门。”
沈建爵有些不耐烦道。卢少明本来还想劝,但看他火急火燎,便只得领命行事。望海楼乃京都第一大酒楼,建筑规模宏大,内部装饰极尽豪奢,玉盘珍馐,勾栏瓦舍,歌姬官妓,应有尽有。它背后真正的老板乃是沈建爵的二弟沈建功。朝廷有规定,州县之间,世族大家,有任职的官员其族内子弟便不能经商,所以沈建功只能在暗中经营。京城很多大官都在其中有暗股,所以未牵扯进去的官员就算知道内幕也都缄口不言。望海楼二楼一贵宾客房内,沈建功正衣衫不整地搂着两个美姬喝酒,突然跑堂领班吕平跑来敲门禀报道:“二爷,大爷来了!”
“快去请过来!快去请过来…”沈建功心里吃惊,立马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赶忙遣散了两名美姬,转身去取衣物。“二弟好雅兴,大中午的就开始喝花酒。”
不等吕平去接引,沈建爵便径直冲了上来。沈建功一边整理着衣物,一边憨笑道:“大哥说笑了,何事这么着急,何不直接遣人来唤我去你府上。”
说话间让吕平赶紧关上门。这吕平是他们的三弟沈建成在建安的跟班,尤得他们的信任。他虽是跑堂穿着,全身尽显谄媚之气,但仔细一看长得却有几分俊美。“今天秦善由他们一派的武将开口了,我看圣上也有几分应允之色,但那秦善春,今天就跟吃了火药似的,逮谁咬谁,一个好好的廷议被他搅得乌烟瘴气,搞得圣上没有下最终的决定。”
沈建爵愤愤不平道。“我们做了艰难的抉择才决定动用秦善秋的关系,这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二弟可有办法搞定秦善春?”沈建功面露为难道:“大哥也太高看我了,我无官无职,你让我怎么去搞定当朝丞相…”“ 你这个时候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我们沈家百年来的夙愿!父亲的云霓之望!现在就近在咫尺,怎能不竭尽全力!”
沈建爵顿了一下,开口继续说道:“你知道今天苏涣给圣上推荐了什么人吗?”
沈家在西川百年来一直都富甲一方,人丁兴盛,加上他们注重教育,西川素来人才辈出,但是他们却从来进入不了权力中心,太仆一职已经是他们家族历史以担任的最高官职,或者就只能像苏家,只能做一些研究学问的官,不得参与朝政。“苏涣!圣上怎么会问他?”
沈建功满脸不解,“他推荐了什么人?”
“王叔野!”
“王叔野!”
沈建功此刻开始慌张起来,他一直觉得大司马这个位置早已是他们沈家囊中之物,所以一开始觉得他这个大哥太心急了,所以才这么不急不忙,“当年他心灰意冷才躲到玉泉去,他会回来吗?”
“他想不想回来不重要,关键是圣上想不想他回来。”
沈建爵焦急道。“你觉得圣上有意要他回来?”
沈建爵叹气道:“圣上今天的表现意味深长,我觉得有这个考虑吧!”
“那是得从长计议了!”
沈建爵严肃道,“大哥莫急,我这就写信给父亲和小妹。”
“你准备你怎么做?”
“大哥先回去吧!安心等我消息,我自有安排。”
沈建功安慰道。沈建爵看他认真起来后,也是稍微缓了一口气,随即带着卢少明离开。沈建功则写了两封信,分别送往兰州河洛和西川云都。一个密探见沈建爵离开,径直策马疾驰去了相府。而此时秦善春也在怒气冲冲地准备写信,内府长史曹璋正在给他研磨。“我这弟弟是脑子抽筋了吗?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他要干什么?”
秦善春刚提笔就怒骂道,他虽然鬓角已带星,但眉眼却十分清俊,想必年轻时也是一个俊美的公子,而他恼怒的原因就是为什么秦善由要胳膊肘往外拐。“相爷,不一定是王爷指使的吧!”
曹璋疑惑道,“这巡游将军自入京以来,经常与沈家有接触,说不定是拿了沈家什么好处。”
“那秦善由什么人,我那弟弟让他杀自己父母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是有他指使,秦善由敢这么明目张胆和我作对?”
秦善春反驳道,“这几年来也不知道我这弟弟跟沈家私底下在干些什么?”
甘州与幽州隔着山海关,所以天高皇帝远,纵有通天的手段他也完全掌握不住。“估计也就是合伙做一些生意吧!这几年通往西域的商道极其繁盛,京中大臣插手分羹的也不少。”
秦善春写完一张纸,曹璋给他又换了一张。“哼!做生意,这新朝明确规定,为官不商,迟早要找个人杀鸡儆猴。”
秦善春紧握笔头,手上青筋暴起。曹璋也附和道:“是啊!是该找个人动动手了,这人的贪欲总是无限的,这京城的风气是该整顿整顿了。”
“相爷,父亲!”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跟踪沈建爵的密探突然来报。此人是内府司直,姓曹名昂,与曹璋是父子关系,“沈建爵回府后径直去了望海楼,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望海楼!”
秦善秋一听便来了兴致,“可查清接触了什么人?”
“他们去了二楼贵宾房,防护得紧,未能查清。”
曹昂如实禀报道。“我知道了,你给我把这封信送到王爷那里吧!”
秦善秋把写好的信交给了他,曹昂走后,他继续对曹璋说道:“望海楼!曹璋,你们查了这么久,可有查出什么问题来?”
“相爷,说来也奇怪,这望海楼就像一个严丝合缝的铁桶,无论是出项,进项,税款都干净无比,硬是找不出一丝端倪来。”
曹璋解释道。“越正常的人越不正常,事情也一样,你们的人都盯紧了,一刻也不得松懈,他们早晚会露出马脚来。”
秦善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谨遵相爷命!”
…京都演武场,正在演练手下卫队的骑都卫韩双突然接到一个调令:今年由他接替礼骑卫送博士院的学士前往罗泊湖。“军长!这护送任务不是都由礼骑卫负责的吗?怎么今年要我去办这趟差事。”
韩双接过调令后笑眯眯地对传令军士客气地问道。韩双看上去十分和善,一双细长眼,随时挂着笑意。“韩都卫,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传令,你去问你们长官吧!”
传令军士回答完就策马离开了。韩双隶属龙武卫,是皇帝的贴身卫队,分左右两营,左营为步兵,右营为骑兵,而韩双就属于右营。礼骑卫则是专门负责护送皇室宗亲出使远方的军队,近年来随着狮陀族入关,少了很多出使任务,遂削减了人员,但编制还在。韩双一直困惑不解,所以准备去问个明白。他散职以后便到醉云楼买了两坛好酒,登门拜访自己的直系长官右营尉胡奎。“老大,今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调咱们得人去干护送的差事。”
韩双到胡奎的府上,正值饭点,恰好一人出菜一个出酒,两人寒暄几句后,韩双开始问此行目的。这胡奎向来随和,五大三粗的,所以跟属下的关系都非常好,彼此称呼也比较随意。“圣上的皇叔要去游历耳州,宫里就安排礼骑卫去护送,他们就那么几个人,剩下的人太少,干不了罗泊河这个差事。”
胡奎斟了一杯酒和韩双对饮完后赞叹道:“啧!啧…这是醉云楼的桂花酿吧?只有他们家才能把桂花酒酿得这么烈。”
“老大好舌头,尝一口就能尝出来,正是他们家的桂花酿。”
韩双竖着大拇指啧啧称赞道,随即又斟了一杯酒对饮完后继续问道:“那怎么想着调咱们的人呐?咱们可是圣上的直属卫队。”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奇怪,历来圣上在哪我们就在哪,还从未有过龙武卫担任护送任务的先例!”
胡奎也不解地回道。“是啊!就算派黄门郎去我都不觉得奇怪,派咱们去算怎么回事。”
韩双附和道,黄门郎是负责守卫宫门的卫队。“想那么多干嘛!来…来…喝酒,喝酒...”胡奎忙着喝酒,但却被韩双问得头疼,“这都是胡总尉的安排,咱们听话干活就是了,你不想去还能不去呐!”
胡总尉是龙武的统领,全名叫胡廷明。两人又对饮一杯酒后,韩双笑眯眯地说道:“哈哈哈…老大说的是,我就是有点疑惑而已,总尉的调令我哪敢有什么怨言。”
“对嘛!逆来就顺受,想那么多干嘛!这次我多给你们申请点额外薪水。”
胡奎安抚道。韩双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追问,二人不知推杯换盏多久后,胡奎终于喝醉了。“你小子,简直是个谜,我还没有见你先倒过一次。”
胡奎摇头晃脑地说道。“老大说什么呢!我早就不行了,只是强撑着,倒是…”韩双正欲夸耀他海量时,却只听得‘怦’的一声,胡奎便不省人事地醉倒在酒桌上了,“老大?老大…”韩双唤了几声,见没有反应,便叫来府内家丁扶他休息去了。韩双在家丁的搀扶下歪歪倒倒地出了胡府,此时天色已黑,他谢退了准备送他回府的家丁,踉踉跄跄地走过了几个街区,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巷子时,他突然站直了身子,整理一下衣角后,凌空跃起,“嗖”的一声便翻进了旁边的大院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