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归云庄的酒筵极尽丰盛,八冷八热、四荤四素,鲜果蜜饯可谓是应有尽有,尽显土豪风采!汤子澈一行五人酒后回书房小坐,又谈了片刻,陆庄主邀请道:“这里张公、善卷二洞,乃天下奇景,二位不妨在敝处小住数日,慢慢观赏。天已不早,两位要休息了吧?”
黄蓉刚要站起身来告辞,正要出房,猛的一抬头,忽然看见书房楣之上钉着八片铁片,排作八卦形状,却又不似寻常的八卦那么排得整齐,疏疏落落,歪斜不称。黄蓉心下一惊,当下不动声色,随着庄丁来到客房之中,客房中陈设精雅,两床相对,枕衾雅洁。庄丁送上香茗后,说道:“五位爷要什么,一拉床边这绳铃,我们就会过来,二位晚上千万别出去。”
庄丁说罢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黄蓉低声问道:“靖哥哥你瞧这地方有什么蹊跷?他干吗叫咱们晚上千万别出去?”
郭靖道皱着眉头说道:“这归云庄的庄子好大,庄里的路绕来绕去,也许是怕咱们迷了路。”
黄蓉微微一笑说道:“这庄子可造得古怪,你们瞧这陆庄主是何等样人物?”
汤子澈和舒十七微微一笑,也并不答话,毕竟谜底还是留在最后揭晓才最惊喜……郭靖挠了挠头,嘟嘟囔囔道:“应该是个退隐的大官吧?”
黄蓉摇了摇头,说道:“这人必定会武,而且还是高手,你们见到了他书房中的铁八卦么?”
郭靖疑惑道:“铁八卦?那是什么?”
黄蓉嘻嘻一笑,道:“那是用来练劈空掌的家伙。爹爹教过我这套掌法,我嫌气闷,练不到一个月便搁下了,真想不到又在这里见到。”
汤子澈微微一笑,说道:“这陆庄主对咱们决无歹意,他既然不说,那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吧。”
汤子澈、郭靖、舒十七、黄蓉、杨念慈又聊了片刻,便各自回房休息了……值得一说的是,黄蓉与杨念慈一间房,郭靖和汤子澈一间房,而剪刀石头布输了的舒十七也是要独自睡一间房,睡到半夜,忽然远处传来呜呜之声,把郭靖和汤子澈都给惊醒了,侧耳听去,似是有人在吹海螺,过了一阵,呜呜之声又响了起来,此起彼和,并非一人,吹螺之人相距甚远,显是在招呼应答。汤子澈在黑暗中与郭靖对视了一眼,动作十分麻利的穿上了衣服,想要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两人轻轻推开窗子,向外望去,庭院中有许许多多的人打着灯笼,还有好些人来来去去的,不知道在忙一些什么。汤子澈抬起头来,只见屋顶上黑黝黝的有三四人蹲在那里,灯笼移动时亮光一闪,是这些人手中的兵刃反射出来的光。等了一阵,众人都向庄外走去了,汤子澈和郭靖十分默契的绕到西窗边,见窗外无人,俩人便轻轻跃出,屋顶之人并未发觉。汤子澈和郭靖刚刚越出,只见不远处的墙边还站在两道人影,俩人顿时一惊!只见那两道人影还向自己挥舞着手臂,汤子澈又仔细一看,发现这两道人影原来是黄蓉和杨念慈。汤子澈和郭靖迎了上去,黄蓉微微一笑,悄声说道:“去凑凑热闹吗?”
汤子澈和郭靖也是一笑,说道:“当然了。”
黄蓉点了点头,便向三人打了个手势,反向后行,庄中道路东转西绕,曲曲折折,尤奇的是转弯处的栏干亭榭全然一模一样,几下一转,哪里还分辨得出东西南北?黄蓉却如同到了自己家里,毫不迟疑地疾走,有时眼前明明无路,她在假山里一钻,花丛旁一绕,竟又转到了回廊之中。有时似已到了尽头,哪知屏风背面、大树后边另有幽境,当路大开的月洞门她偏偏不走,却去推开墙上一扇全无形迹可寻的门户。郭靖愈走愈奇,低声问道:“蓉儿,这庄子的道路真古怪,你怎认得?”
汤子澈听得心里一阵暗笑,这师承黄老邪的八卦阵,要是阿蓉不认识那才奇了怪……黄蓉打手势叫郭靖噤声,又转了七八个弯,来到后院的围墙边,黄蓉察看地势,扳着手指默默算了几遍,在地下踏着脚步数步子,郭靖听她低声念着:“震一、屯三、颐五、复七、坤……”更不懂是什么意思。黄蓉边数边行,数到一处停了脚步,说道:“只有这里可出去,另外地方全有机关。”
说着便跃上墙头,汤子澈、郭靖、杨念慈跟着她跃出墙去。黄蓉这才说道:“这庄子是按着伏羲六十四卦方位造的,这些奇门八卦之术,我爹爹最是拿手,陆庄主难得倒旁人,可难不了我。”
言下甚是得意。四人攀上庄后小丘,向东望去,只见一行人高举灯笼火把,走向湖边,汤子澈四人对了对眼神,四个人展开轻功便追了去。奔到临近之处,伏在一块岩石之后,只见湖滨泊着一排渔船,人众络绎上船,上船后便随即熄去了灯火。汤子澈四人待最后一批人上了船,岸上全黑,才悄悄跃出,落在一艘最大的篷船后梢,于拔篙开船之声中跃上篷顶,在竹篷隙孔中向下望去,舱内一人居中而坐,赫然便是少庄主陆冠英!众船摇出里许,湖中海螺之声又呜呜传来,大篷船上一人走到船首,也吹起海螺。再摇出了数里,湖面上一排排的全是小船,汤子澈放眼望去,舟似蚁聚,不计其数,犹如一张大绿纸上溅满墨点一般!大篷船首那人海螺长吹三声,大船抛下了锚泊在湖心,十余艘小船飞也似地从四方过来。郭靖、黄蓉和杨念慈心下纳罕,不知是否将有一场厮杀,但低头瞧那陆冠英却神定气闲,不似便要临敌应战的模样……不过片刻,各船靠近,每艘船上都有人先后过来,或一二人、或三四人不等。各人进入了大船船舱,都会向陆冠英行了礼之后再坐下,对陆冠英甚是恭敬,座位次序好像早已经定好了一样,有的先到反而坐在后面,有的后到却坐在前面。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座位便坐齐了,这些人神情粗豪,举止剽悍,虽然是一副渔人打扮,但看起来个个身负武功,绝非是寻常以打鱼为生的渔夫!陆冠英举手说道:“张大哥,你探听得怎样了?”
座中一个瘦小的汉子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回禀少庄主,金国钦使预定今晚连夜过湖,段指挥使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这次段指挥使以迎接金国钦使为名,一路搜刮,所以来得迟了些。”
陆冠英点了点头,问道:“那他搜刮到了多少?”
那汉子道:“每一州县都有报效,段指挥使麾下兵卒还在乡间劫掠,我见他落船时众亲随抬着二十多箱财物,看来都很沉重。”
陆冠英又问道:“他带了多少兵马?”
那汉子又说道:“马军二千!可是过湖的都是步军,因船只不够,落船的约莫是一千名左右。”
陆冠英向众人说道:“各位哥哥,大家说怎样?”
在座诸人都齐声回道:“愿听少庄主号令!”
陆冠英双手向怀里一抱,朗声说道:“这些民脂民膏,不义之财,打从太湖里来,不取有违天道!咱们尽数取来,一半散给湖滨贫民,另一半各寨就分吧。”
陆冠英话语刚落,众人便轰然叫好。郭靖、黄蓉、杨念慈这才明白,这群人都是太湖中的盗首,看来这陆冠英还是各寨的总头领。而汤子澈却是暗自皱着眉头,只是觉得的一幕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可却又记不得是为什么这么熟悉?汤子澈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要是这时候十七在就好了……只听陆冠英又说道:“事不宜迟,马上动手!张大哥,你带五条小船,再去哨探。”
那瘦子接令出舱,陆冠英跟着分派了谁打先锋、谁作接应、谁率领水鬼去钻破敌船船底、谁取财物、谁擒拿军官,安排得井井有条。郭靖、黄蓉和杨念慈暗暗称奇,适才与陆冠英共席时见他斯文有礼,谈吐儒雅,便是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哪知竟然能领袖群豪,指挥若定。陆冠英吩咐已毕,各人正要出去分头干事,座中一人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咱们做这没本钱买卖的,吃吃富商大贾也就够了,这般跟官家大动干戈,咱们在湖里还耽得下去吗?那大金国钦使更是得罪不得。”
汤子澈听这声音好熟,凝目一看,这人竟然是沙通天的弟子,黄河四鬼中的夺魄鞭马青雄!不知如何他竟然混在这里!陆冠英脸上微微变色,尚未回答,群盗中已有三四人同声附和。陆冠英沉声说道:“马大哥初来,不知道这里规矩,一进共进,一退共退!既然大家齐心要干,咱们就闹了个全军覆没,那也是死而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