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内厂高效运转,武宁城乃至整个江南道依旧处于平稳的状态,就足以证明内厂对这一片地区依旧处于绝对的掌控。柳三刀的担心,实在是过虑了。苏文说了几句劝慰的话,表示他肯定会遵循柳三刀的教诲,尽心竭力地为内厂服务,不会让其失望云云。尤其是柳三刀在灵狱舍命救他,还背了那么大的锅,他好歹得为柳三刀做点什么。“唉……”柳三刀又叹了一口气:“又得去北境那种鬼地方……”苏文一听,心里对他的同情更深。他曾听说柳三刀在北境抓妖,想来那边的日子十分凄苦,也不知在江南道过惯了好日子的柳三刀,习惯不习惯。只见柳三刀仰头长叹:“又得整天面对着那些锱铢必较,肥头大耳的商贾,赶不完场的宴会,吃不完的酒席,还有无数莺莺燕燕,纸醉金迷,心累肾疼的饭局……真是辛酸。”
苏文面无表情地盯着柳三刀那一张布满刀疤和猫爪痕纵横的脸,仔细辨认了一阵,确定柳三刀说的不是玩笑话,便默默地告辞了。……随着谢灵蕴的伏法,这一场在明面上没有任何波澜,水下暗流涌动的风波总算告一段落。有御史王建亲眼目睹作证,并且亲自撰写奏章表明此事的前因后果,朝廷里曾为谢灵蕴发声支持的官员,都受到了轻重不一的责罚。好在王御史是他们自己人,提前给他们通了气,及时改变了立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朝廷也碍于颜面,没有揪着已经死了的谢灵蕴不放,没有继续追究他的责任——毕竟人都死了,而且谢灵蕴父母早已过世,不曾娶亲买妾,更无子嗣,跟亲族更是断了联系,就此迁怒他的族人,是极大不公的。最终邸报上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谢灵蕴私生活不检点,暴毙于官邸之中。因其在职期间碌碌无为,无功无过,最终朝廷不给哀荣,以普通致仕的官员身份下葬。柳三刀的调令很快也下达,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再次将他调回北疆原来的位置上,职位与江南道内厂档头职位平级,但因为地理位置原因,也就相当明升暗降了。毕竟那是柳三刀几年前的位置。但明眼的人都知道,那可是个大肥差,是南宫大统领极力游说之下,才把柳三刀塞回那个位置上的。江南道也很快迎来了新的刺史,姓崔,名礼正。上任第一天就到青山书院拜访钱浩然,却碰了个闭门羹,钱浩然不愿意接触大梁朝的臣子,并且让青松转告崔礼正,还敢到青山书院门口瞎逛,小心挨揍。而这期间,内厂对灵狱逃走的超凡者也进行了一次次地追剿扫荡,收获不大不小,第一第二层侥幸逃走的超凡者基本都被抓住,也追回了他们盗走的禁忌物,然而灵狱第三层逃走的超凡和禁忌物,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最终连南宫都确信,这些恐怖高序列存在,得以自由后,第一时间便远走他方,在江南地区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了,最终南宫将老六提拔为新档头,回京复命去了。对苏文来说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且有些提心吊胆地过着。因为担心会撞到跑出灵狱的超凡者,苏文基本都是躲在书院后山,寸步不离。老六对此很体恤,只让他每隔十天去内厂点卯一次。内厂原址还处于重建状态,加上新的刺史也到任,内厂的临时办公地再次转移,换到了城外,靠近青山书院的一个驿站里。这个驿站原本就是内厂的据点之一,在城内的内厂衙门重建起来之前,驿站便是内厂的衙门了。“拔剑要快,刺要果敢,不要犹豫,劈砍双手持剑,增加力道……”书院后山的桃花林里,颜朵的声音不快不慢:“清臣,你演示一番这一套《龙吟剑法》给苏文看,要慢一些……”颜朵矫正了苏文错误的动作,示意他看顾清臣的演示。柳三刀离开之前,让颜朵负责教导苏文的击技之法,免得苏文遇到歹人,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虽说苏文是个超凡者,可他晋升过程过于急促,进入儒家序列一的时候,并没有拥有超凡者进入序列时觉醒的特殊能力。这不仅仅是个遗憾,而且也削弱了苏文作为超凡者的实力。跟苏文同时成为超凡者的孙野侯,因为很早就有所准备,变成儒家的“秀才”之后,便觉醒了言出法随般的能力。尽管用于超出自己实力之外的力量时,会有反噬和代价,但终究是一种超凡能力,这让苏文羡慕不已。“好……”苏文心里松一口气。颜朵对他的训练已经不能用严格来形容,残酷二字,或许更加贴切。得到书院的许可,每日天还没亮就来敲门,让苏文跟她学吸纳吐气,还绕着桃木林跑上十里路,一开始的几天,苏文差点就活活累死。但很快他就发现,文气会滋润疲累的身躯,睡一觉起来之后,身体便感觉更加轻盈,肌肉也在不断增长,以前瘦弱的形象正在发生改变。而颜朵还会给他带来一些不知名的材料,让他当饭吃,部分草药则让他用来泡澡,并且表示这些材料十分名贵,千万不能浪费了。这也让苏文心中忐忑,毕竟他一个月才十二两银子的收入,可能负担不起这一笔支出。细问之后才知道,内厂按惯例要给他提供序列一的秘药,但苏文从钱浩然手中得到了,内厂便将秘药折算成了其他材料进行补偿。而谢灵蕴劫灵狱一案中,苏文的贡献不小,折算成银子,也有几千两之巨。但内厂并不用银子计算功勋,而是用各类可以增强体质和力量的材料进行补偿。实际上,这比拿银子划算,材料什么时候都能卖成银子,可对超凡者来说,有银子,大部分时候却买不到想要的材料。“来人啊……山长又掉水里啦!”
就在顾清臣演完一套剑法,让苏文也来一遍的时候,远处的湖边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声音。随后一声哗啦水声响起,伴随着钱浩然的声音:“聒噪什么!天气热,老夫下去洗个澡而已!”
颜朵跟顾清臣神色古怪地看了苏文一眼,想笑,可还是礼貌地没有笑出声。苏文则一手按在额头上,幽幽叹气:“造孽啊……”钱浩然掉水里这种事……是隔三差五就会发生的。以前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身为序列五的大儒,钱浩然就算行走于水面上,也如履平地。可是……数十年滴酒不沾的钱浩然,自从得到了那一首《桃花亭歌》之后,对喝酒这种事情忽然有了蜜汁爱好,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小酌几杯,三餐虽然朴素,可必有酒水,临睡前也必不可少,不来点酒就不得劲。如果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喝酒,那也没什么,就算敞开肚皮喝个千百年,也喝不穷青山书院,可是……钱山长修为极高,酒量极低,酒品极差。三杯酒上头,五杯飘飘欲仙,不知所以,八杯之后,便开始放浪形骸,为所欲为,具体表现为不着寸缕,在桃花林中狂奔,又或高站树顶,凌空对月,吟诗诵赋。几个弟子都操碎了心。其中修为最高的青松和青柏,还有青栗,更是日夜轮流换班,盯着这个不省心的老师,但凡他干出点出格的事,便施展阵法,遮掩恩师的丑态,不让他贻笑大方。三名弟子私底下也苦苦哀求钱浩然不要再过度喝酒,可钱浩然却振振有词反驳,如果不喝点酒,那他怎么当桃花仙人?他可是广下了英雄帖,邀请各方旧友来参加桃花宴,欣赏苏文给他写的诗篇,若到时被发现,这个桃花仙竟然不喝酒……那可就难办了。青松也找过苏文,让他帮忙想想办法,但苏文能有什么办法?每次去找钱浩然,还没等他开口,钱浩然便招呼弟子张罗酒水,还摆好文墨,让苏文赶紧写诗。去了两次,被灌得昏醉不醒送回来之后,苏文是再也不敢踏足钱浩然的小院子了。“第五次了……”苏文在心里默默数着钱浩然落水的次数。他也发现,钱浩然的酒量的确有所提升,毕竟之前好几次,掉水里连超凡力都忘记使用,险些淹死水里的序列五,已经能够轻松从水下飞起来,大声训斥弟子的不逊之言了。“咕咕,哈哈,哈哈……”树枝上的咕咕可没三人厚道,直接哈哈大笑起来,但看到懒洋洋趴在树干上的大猫朝它看了一眼之后,它便赶紧收住了笑声,用谄媚的声音说道:“核桃大爷,要小的给你捶捶背吗?”
核桃扭过头不理它。“那小的给你扇扇风……”咕咕便扑到一旁,展开刚愈合的翅膀,对着核桃一张一合地扇风。核桃响起了舒服的鼻音。看到咕咕对核桃如此谄媚的劲头,苏文也是满心古怪,但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已经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