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高缓缓闭上眼睛,面容一瞬间无比苍老。言官和勋贵一同反水,可见朱英龙一案证据确凿,无法借机攻劾信王。他颤颤巍巍的走出来,跪倒在地道:“皇上,老臣身为内阁首辅,才具不备,治政不明,才至有宫门叩阙之事。老臣年老体衰,不胜其职,请皇上罢免臣下,追究臣失职之责。”
叶向高也是三朝老臣,他站出来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为的就是避免皇上问责百官。内阁首辅跪地乞罪,之前劝谏皇帝的言官也陆续跪地,请求治罪。天启皇帝以弱冠之龄登基三载,在叶向高等老臣的辅佐下直言纳谏,小心处理政务,被压制的厉害。这几日更是被言官死谏,气的胸闷难耐,何时想过这帮老臣、言官也有向自己请罪的时候。积蓄已久的苦闷转眼间消散,天启皇帝冷冷看了眼叶向高,冲着魏忠贤示意。魏忠贤连忙上前搀扶叶向高,嘴里劝慰道:“阁老不必如此,此次混乱与阁老并无干系,皇上还要倚重阁老呢。”
叶向高闻言嘴里发苦,他明白皇上不想放弃这个好机会,是想借机惩治文官。他膝盖微屈,还想恳求,但天启皇帝已经不耐地道:“阁老是三朝重臣,朕还需阁老来辅佐,此事不必再说。”
一句话把叶向高的话堵住,叶向高没办法,只能颤颤巍巍站起来,叹了口气。陈演看到首辅请罪,心中更加惶恐。他和成国公勾结,趁着文官集团抵制信王得势,才出头煽动大臣,阻止言官死谏逼宫。本以为满朝文武一同发力,信王绝无活路,谁成想信王竟然闹出个百姓敲登闻鼓、告御状的戏码。现在百姓喊冤,案情明朗,言官们为了名声开始抛弃他,勋贵也为了自家子弟,反戈一击。他连忙跪下哭道:“皇上明鉴,此事臣有罪,只因为道听途说,就上奏弹劾信王,如今百姓伸冤,才得知实情。至于成国公收买人证,威逼苦主,臣一概不知……臣请皇上治臣失察之罪。”
大难临头,陈演一方面将自己摘出来,另一方面赶紧和成国公划清界限。天启皇帝冷声道:“百官叩阙,六科封驳朕惩治朱英龙的旨意,这才闹出这般乱子。一个不察之罪就行了吗?”
一众在会极门外叩阙的言官,脸红耳赤的低下头。本来皇上已经下旨惩治朱英龙了,他们偏偏站出来阻止,想要借机攻劾信王,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到这些,众多官员又望向了朱由检。年纪轻轻就敢召集百姓为自己造势,还提前备好各种人证物证,拿住成国公的各种把柄,如今一击而中,不仅打得成国公措手不及,还让一帮官员也丢脸丢到了姥姥家。这种局面,他们哪里敢嘴硬,只得乖乖认罪,尽量挽回名声。难道当初信王公审朱英龙的时候,就想到了今日?百官心中不寒而栗,对朱由检更添了几分忌惮。“成国公,你可知罪?”
天启皇帝看向朱纯臣。朱纯臣走到天启皇帝面前,掀开衣摆跪地叩首,“皇上,臣无罪。”
一句无罪,让百官心中惊讶。“事已如此,你竟然还不认罪?”
天启皇帝震怒。成国公怨毒的望了朱由检一眼,梗着脖子道:“皇上圣明,臣祖上因靖难之役而得爵,后帮助成祖皇帝南征北战,与国有大功。臣列为先祖,都为大明尽忠,不敢懈怠,直到臣此生年老之时,才得一独子。”
朱纯臣昂起头,直视着天启皇帝道:“皇上,诸位同僚,我成国公一脉为国尽忠,为君用命,难道就因为我独子行事乖张些许,分寸过了些许,就要让我成国公一脉断绝了吗?”
旁边的勋贵们闻言动了恻隐之心。他们为了自家子弟,不得已才反水,并非真的想帮助信王。如今虽然大局已定,但他们还是出言道:“皇上,成国公只有这一个独子,还请皇上怜惜成国公,怜惜我勋贵,法外开恩。”
韩爌也站出来道:“臣也以为,成国公一脉对国朝有功,皇上可看在往日功劳上,酌情宽恕。”
天启皇帝不悦道:“朕又何曾不怜惜成国公。朱英龙残害百姓,几十条人命在他手上,按理说够死个三五会的了。正是朕想着他是成国公独子,才法外开恩,赦免死罪,判处流放两千里。”
流放两千里,只不过是去西南之地待个几年,等过两年大赦天下,就会免罪召回,照样过有权有势的公爵日子。只不过文官们想用他对付信王,才故意抵制,若不然他们还可能上奏批评皇上不重法度呢。韩爌无话可说,勋贵们也没脸皮继续求情。但朱纯臣并不这样认为,他心中愤恨,直接道:“皇上,臣列位先祖忠君报国,顶着敕造公爵的匾额,有着无上的荣耀和体面。如何能为了几个贱民,就寒了臣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