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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回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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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由大汉至旧楚以来便是洞庭州唯一无二的商贸枢纽,张木芝执政洞庭州后雁城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华境界,四面八方皆是车水马龙。在其离开之后,又有首徒林宝淳在雁城推行“重商抑甲”之策,彻底推翻了以往商贾贸易被朝廷兵甲层层关卡无尽剥削的尴尬局面。贸易顽疾除去之后,又亲自率领军队下田辅助百姓务农创粮,使得雁城民康物阜,真正成为那大雁南飞养冬膘的胜地。一旬前洞庭州刺史周道盛接到朝廷快马秘令后,亲自率军控制雁城,下令封闭四周城门禁止所有商队出入。近日来雁城百姓却是人心惶惶,出身雁城的王朝名将刘赋居然成了反贼,听说近两日连其在南岳山上的刘氏宗祠都要不保。深受刘家恩惠的雁城百姓自然不服,一旬时间以来,已不知多少人被打为反贼同伙抓入大牢,大刑之后挑断手筋丢出门外。声名在外的南湖帮,更是被刺史大人率军端掉了老巢,就连欧阳帮主的宅邸都未能幸免,全府上至管家护院,下至丫鬟伙夫,尽皆充入军营为奴为妓。“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次!”

雁城太守官邸内,一位身着深绯色官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端坐堂上,双手拍案对跪在堂前的雁城太守怒喝道:“吴太守,朝廷任你为一郡之长,你竟不知麾下校尉身处何处?”

俯身在地却并无任何惊慌之色的吴太守神色凛然,也不与心中暗骂忘恩负义的周道盛对视,漠然道:“禀刺史,下官实在不知杨校尉去了哪儿。您也应该知道,雁城是刘将军家族故地,一向也是由他的人把持军政大权,我区区五品郡守,如何跟二品大将争权?”

“无能!无能至极!呸!狗屁倒灶的将军!”

愤怒至极的周道盛狂拍桌面,伸手指着虽在台下跪着却满脸无谓的下属,极为不满地说道:“皇上有旨,要将贼子刘赋及其同党赶尽杀绝,我看你吴某人如此庇护,明知逆反仍称其为将军,你八成也是他的同伙!”

吴太守缓缓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笑道:“无凭无据栽赃于我,我看周刺史官威不小!”

说着负手而立,仰天大笑道:“周刺史难不成不敢杀我?你在害怕什么?”

周道盛扶着官帽,怒极面色涨红的他指向吴太守的手指不住颤抖,也顾不得身边幕僚劝阻,只不停大喝道“拿下”。看着身前姓吴的如此嚣张的姿态,不由想起了那比之更胜一筹的刘赋。果然这刘赋身边之人都被他给感染,如此桀骜不驯的姿态,别说皇上看不顺眼,就连平日里在刘赋身边虚与委蛇长达十年之久的自己也早都一笔一笔记在账上了。好在苍天有眼,那该死的刘赋入京勤王一趟不知为何便成了赫然于秘旨上的“逆贼”,此次与州牧分头行动,捞得往雁城清缴刘家人员财物的好活计,自然是要下狠手报仇雪恨的。听闻吴太守得罪刺史被剥去官职游街示众,雁城百姓更是气得咬碎了牙,无奈身为泥地里讨饭吃的农民,看着深受爱戴的父母官坐于囚车之中也无能为力,只得回家默默祈祷刘将军赶紧率军归来,救得我们于水火之中。坐在囚车里身上缚有铁锁的吴太守仍是面带笑容,看着街道四周面带怒意的商贾、百姓,心中暗喜。看到刘将军就算逆反也民心不失,自己官去命消之际也有广大百姓感同身受,便知道自己这步棋下了个正着。当年张先生在楚亡之际收拢楚国旧臣,不计前嫌尽数安心放权,各式各样的惠民之举层出不穷。我吴书生虽无武艺傍身,但读那圣贤书五十余载,也是知恩图报之子,就算失了这条本在亡国之时就早该见阎王的贱命又如何?让天下人睁眼看看张先生的治国之才,刘将军的亲民之举,也是甚好的嘛!想到此处吴太守笑容更甚,周街百姓看到他这副模样更是义愤填膺,甚至已经有那胆大的开始抄起土块菜帮扔向负责看押吴太守的衙役。一种衙役也是有苦难言,周刺史官威大发,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这本就不是什么易主之时的张良计,而是抽走百姓最后一丝信任的过墙梯。但这一切埋怨和周街谩骂都在刺史大人率领洞庭府兵气势汹汹地列队前来时烟消云散,毕竟寻常百姓,活的不过是一个柴米油盐罢了,难不成真有胆量去跟朝廷军队斗争吗?周道盛坐于马上,高声呼喝道:“反贼刘赋同党吴启已被本官缉拿!乡亲们不必惊慌,皇恩浩荡,绝不伤民扰民!有知情者,可速来府衙向本官报告!若是根据线索抓住反贼,可得五十两白银!”

说罢望向坐在囚车中的吴太守,狞笑道:“吴启!看你满面红光,丝毫没有悔改之情!莫非是还有那同党前来救你?本官今日亲自押送你这无法无天之徒游街示众,看尔等贼子如何翻了天去!”

不待吴太守回话,一名狼狈不堪的甲士骑马奔向游街队伍,翻身下马时顾不上跌落的头盔,跪倒在地冲周道盛禀告:“大人!射声校尉杨安率精骑数百已经冲破城门关卡向此处奔来!大人……还请大人示下。”

“示你老娘!一个不留!”

一声怒喝伴随着厚重的马蹄声从西边跑马街中传来,一员精瘦干练的黑甲武将倒提着与身形丝毫不符的长刀,身后乌泱泱的一队精锐骑兵个个面色狰狞地策马朝着周道盛策马狂奔而来。能当上一州刺史,周道盛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振臂一呼。麾下兵卒不待黑甲武将杀到面前,已经整齐划一地立盾在前,长枪斜刺,摆好军阵之中极为常见的拒马阵,只待来军冲阵,便能轻易将其绞杀。周遭百姓见此阵仗,纷纷四散开来,避之不及。但却有一些面色严肃之人从腰间缓缓摸出短刀混迹百姓之中,偷偷摸向刺史府兵拒马阵后的吴太守。本闭目不语的吴启看着百姓之中这群刺客与衙役杀成一团,此刻也顾不得文人风骨,披头散发地大笑道:“周道盛!今日你敢进我雁城,就留下命来!”

“乱臣贼子!”

周道盛刚回头骂了一句,便被身前传来的金铁之声打断,带头武将拼着被长枪刺伤左臂一刀斩开拒马阵,打开豁口之后身后骑军纷纷挥动长刀,斩下一颗颗新鲜头颅。慌乱之下,周道盛滚落下马,不顾满身灰尘,拔刀在手朝着已经插入阵中的骑军马腿胡乱挥舞,口中仍高声呼喝“给我顶住”。身前甲士也不见有退缩之人,情急之下分作数个小阵继续与黑甲骑军厮杀。精瘦武将一刀斩断身前甲士持盾手臂,猖狂大笑道:“周老头儿,你今天是走不了了!”

言语间提起缰绳,胯下骏马高扬马蹄踩踏下去,配合着手中长刀将挡上前来的府兵击杀。“杨安小贼!”

周道盛气急败坏,策马上前挥刀斩去,被杨安用长杆格住使劲一顶将其顶落在地。不待身边甲士救援,两柄短刀已经架在喉头,身后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百姓模样的汉子厉声道:“刺史大人,可别乱来!”

眼见刺史被俘,府兵们竟丝毫没有救援之意,抵抗更加激烈。杨安见此情形转头又杀入阵中,长刀之下无一合之敌。看着这帮不怕死的府兵,杨安心中叹息,此等好儿郎,只可惜跟错了人啊。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马场帮刘赋饲养战马、训练骑军的杨安终日寝食难安。真正跟随刘赋杀进大漠的洞庭武将并不多,现如今仍存活于世的仅有他一人。当年在大漠十万骑军校尉中,杨安并不出类拔萃,一身悍勇也是那时于黄沙鲜血之中洗练而来。若非同僚将领十不存一,又有少部分留任各州,自己这当年战功最少的射声校尉,在将军身边又算得了什么呢?每到夜深人静,躺在马场草垛上的射声校尉总是想起往年随将军孤军深入大漠八百余里,该死的朝廷却视而不见,临漠州一众官兵也不予粮秣。是将军带着十万铁骑一路浴血奋战,杀完人就抢,抢完了继续杀,愣是杀破了蒙古莽国族人的胆子才得以班师。那次远征,张军师处心积虑从乱战时期十数国战俘、江湖草莽中收拢而来,足以在任何战争之中起到主导作用的铁甲骑军付之一炬,这才有了后来凤凰皇帝稳坐皇位的场面。若是刘将军当初狠下心来拼死一搏,以现在的目光来看,这天下应该仍在战火纷飞之中吧。“杨将军,又在想以前的事了?”

在杨安怔神之时,吴启已被从囚车中解救出来,他缓缓走到杨安身边,伸手搭在这位不苟言笑、低调至极的射声校尉肩上,长叹一口气道:“往事如风,将军不必自责。现在刘将军高举义旗,当年未曾做到的事情,便由你我当下来携手共创吧。”

望着身边逐渐平复的战斗,一个个被自己亲手训练的骑军摁着地上尚有喘息的府兵补刀,杨安摇了摇头,轻轻抚摸着马鬃开口道:“吴太守,我在大漠时便已经是个死人了,现在将军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便是,那些烦琐的事情,你们去想就好。”

“你真是像极了刘将军,心中存有善念与不忍。”

吴启轻轻拍了拍杨安的肩膀,心中感慨万千。刘将军当年入主洞庭时,凡投降者一律不杀,有军人侵扰百姓却格杀勿论。那时初见,还极其喜爱穿戴燕国黄金甲的年轻将军玩世不恭地笑称自己为有胆识的读书人,将郡守大印丢在自己怀里时,他便已经决定生死相随。后来张先生放权楚国旧臣惹来王朝上下非议,可却仍在公开场合宣称任人唯贤方为治国之举,此等胸襟气魄,难怪连老天爷也要妒忌。“两位大爷,别在这追忆昔年了,咱们抓紧时间出城去行不行?”

一位笑容憨态可掬、富家老爷模样的臃肿汉子领着一众刺客走上前来,见到杨安这副模样笑容更甚:“杨马儿,你别总是搞得这么伤感行不?老子都差点儿被你整得不忍心从这周老头身上刮两块肉下来了。”

“欧……欧阳帮主。”

吴启见到这位洞庭州头号无赖时满脸惊讶,伸手理了理缭乱的头发道:“莫非将军早有安排?不应该啊,将军回来了?”

欧阳帮主一边摸着脑袋一边伸手不停摆动道:“老吴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小元子没回来,难道充满智慧的我就不能给你们安排妥当吗?”

说罢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望着正欲教训自己几句的吴太守呵呵笑了几声:“刘将军,刘将军。你瞧我这张破嘴,叫习惯了,完全是叫习惯了。”

“你啊……虽然人人都知道你跟将军是至交发小,虽然将军……哎,你们呐!能不能讲些礼数!”

常被欧阳帮主称为“吴夫子”的太守大人无奈至极,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敲打这不讲礼的无赖帮主。乱战之时礼乐崩坏,但楚国境内仍是书声绕梁,堪称礼仪之邦,楚国公卿更是温良恭俭让面面俱到。张木芝、刘赋虽是楚人,但却从来看不惯儒子书生那些门门道道,为人处世不拘小节,举手投足也毫无半点书生雅气。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的脑子里才能想得出如此多的政策,才能真正做到民心所向吧。“吴太守,你们要去哪儿呀?”

“吴太守,刘将军啥时候回来?”

“杨将军,你们走了我们可咋办?”

……见到吴太守一行人要出城去,沿街百姓纷纷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出心中疑问。这前段时间还好好的雁城官老爷们,怎么一夜之间就全成了反贼呢?这可都是好官呐,不说知书达理又从不摆架子,在雁城待了数十年的吴老爷。就连看起来精瘦无力的杨将军那也是大大的好人呐,下地干活儿时可从不偷懒。每到种收时节,杨将军手下这帮兵子,也都跟咱们庄稼佬没啥区别,帮着干农活不说,连吃饭都是自己掏出干粮就地解决了。咋的?这等好人还能是反贼喽?就算是又怎样嘛,当年楚国还在时,朝廷那帮官老爷不也是反贼吗!吴太守坐于马上老泪纵横,用袖口擦了擦脸道:“乡亲们,我等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你们放心,朝廷也不至于拿你们撒气,日后好好活着就是,一定要好好活着就是了。”

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男童走到马边,壮着胆子摸了摸马腿,天真地冲着吴太守咧开嘴:“吴老爷,那以后你们还会来给我家拉篱吗?你们要是不来,我可得累死了,去年我看我哥就累得不想说话哩。”

杨安翻身下马,走到男童身前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苟言笑的他此时笑着对眼前的小娃娃说道:“放心,等刘将军回来,我们一定还会来给你家拉犁的。到时候给你们人人都盖上一栋瓦房,放心吧。”

“那刘将军啥时候回来呀!”

孩童往往不知愁,听到这话已经是笑逐颜开,还带着泥土灰尘的脸蛋上两颗如明珠般闪烁的大眼睛眨巴着看向杨安。又一次摸了摸男童的脑袋,杨安笑了笑,冲周围百姓一拱手,一作揖:“乡亲们,我杨安在此代刘将军向各位赔个不是!朝廷奸诈,栽赃我家将军,日后我等归来,定要还乡亲们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说罢身边吴太守和欧阳帮主领着骑军纷纷翻身下马作揖道:“抱歉了!乡亲们!”

不知是谁带头递上了一筐瓜果吃食,周街百姓簇拥上前,有头戴瓜皮帽商贾模样的老人送上几两银子;有裹着毛巾身着马褂的农民递上自家地里种的果蔬;有身着麻衣粗布的妇女却把那来之不易的蚕丝布料使劲摁在马背上;甚至还有那总角稚童费劲地把自己刚捏好的宝贝儿泥人给粘在军爷们的马鞍上。百姓们随着杨安一行骑军往西门走去,周围涌上来的商贾甚至打手、娼妓也纷纷献上自己的一份心意。士兵们马背上挂着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直至西门外跟乡亲们道一声“再见”时,连胯下马儿都开始喘起了粗气,外围士兵甚至都已经开始牵马而行。如此盛景,便是大楚治理洞庭百年,也未曾有人见过。吴太守早已顾不得擦去面上泪痕,周遭这些方才还杀人不眨眼的军爷也都带着慈祥和睦的笑容同乡亲们一一握手。往日里那些被上头押着给百姓干农活的傲气兵卒,此时心中的抱怨也去而不返,脑子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张先生是位好先生,刘将军更是位不折不扣的好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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